作者:红笺小笔
秦陌挑起一边眉稍,俯下耳畔,只听小毛头声音糯糯地问:“姐夫,你是不是惹姐姐不高兴了?她今天一天都不是很开心。”
秦陌疑惑地望了眼崔兰殊的背影,她有不开心吗?
明明这一天,她一直都摆着一副笑脸。
而且,他也信守承诺,没缺她要的体面。
弘儿却一本正经地拽过他,贴在他耳畔,认认真真道:“不怕。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教你如何哄姐姐开心。”
秦陌弯着腰,蹙眉听他把话说完,忍不住嗤地一笑。
这样就能哄她开心?
崔兰殊是小孩吧。
他可没这闲情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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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崔老太太喊兰殊过去,说的还是上辈子的那些话。
除去一些场面话,诸如受了委屈可以同家里说,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同家里说。
继而,便是提及老太太的娘家郑氏,她该喊句小表舅的一家子,要入京了。
也是要她提点的意思。
说来这表哥荣登恩科,授外任已有七年,至今才回京,这本事是真不怎么样。
要提点,凭自身才学,也难。
可他不止是崔老太太的亲侄儿,还是兰殊的姐夫。
沾上这一层关系,崔老太太要兰殊哄好秦陌,侍奉好长公主,有机会提拔一下她的亲侄儿,也完全可以苦口婆心说成是为了她姐姐兰姈的日子好。
毕竟,崔兰姈同郑祎成婚多年,一直无子,早犯了七出之罪。
正是怜惜她是崔家的女儿,郑家才到现在,都没有让她做门下弃妇。
兰殊听着老太太口中对于姐姐难掩的苛责,嘴上只能乖觉应声,眼底却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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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马车辘辘前行。
车厢静默无声。
秦陌下午还要回趟枢密院当值,直接坐在马车内,简单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间,脑海里的画面一闪,却好似回到了刚刚离开崔府门口的那瞬间。
他抬衣上了车,回眸,只见女儿家一双澄澈的双眸,泛起了湿意,红着眼眶,偷偷将两枚红封塞给了崔府的老管家,似是委托他,交给什么人。
上车后,她仍透过车窗,遥望着远远被甩在身后的崔府大院。
他见她愁容满面,随口便说了句:“想回家,随时可以回来看看。”
反正他也没空约束她。
女儿家却似是得了莫大的恩许,欣喜地对他弯弯了眼眸,红扑扑的眼眶,跟兔眼儿一样,含着笑,“谢谢夫君!”
秦陌睁开了双眼。
马车已经转了弯,驶向主干道,将高门大院遥遥甩在了身后。
少年懊恼地捏了捏太阳穴,真不知自己最近是中了什么邪,总是梦见与现实截然相反的画面。
眼前的少女,完全不是他梦里的那样。
没有红扑扑的兔子眼眶,也没有对他感恩戴德的倾慕模样,低垂着眼眸,神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目光,一丝没往他这厢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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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两人一直分居,人间太平。
掬月堂比起秦陌的清珩院大了许多,兰殊搬过来,反而比以往住的自在舒服。
她成日安安静静宅在院子里,种花修草,颇为识相的,远离着他。
可便是互不打扰。
秦陌三天两头就得见她。
梦见她。
还都是那样的梦。
好在,不用在现实中老对上女孩的清澈眼眸。
不然少年真的要被自己着了魔般的龌龊心思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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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秦陌顶着昏沉的脑袋,至枢密院上值。
昨晚又被那副勾魂摄魄的娇躯折磨了一晚,少年的眼眶有些发胀,干涩地盯着手里的狼毫,神色晦暗不明。
院里当值的内侍见状,静静伫立一旁为他磨墨,没敢同他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值,马车辘辘回到东宫。
秦陌提衣下车,回屋刚斟下一杯热茶,刘公公迈着小碎步从台阶下走来,请秦陌到汇贤堂议事。
秦陌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强打着精神,从桌几前起身,跟在了刘公公身后。
一进汇贤堂的门,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早在他之前,先到了屋里等候。
那身影生得禀姿秀拔,负手而立于墙壁挂着的兰草图前,仰头盯着那盛开的兰花,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回眸望见秦陌那一瞬,他唇角露出一点彬彬有礼的笑意,上前作揖:“世子爷。”
秦陌看着赵桓晋如此恭顺谦逊的模样,蓦然想起小时候第一回 见他,他还是齐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公爷,街头拉帮结派的混世魔王。
那会儿秦陌七岁,正是纠结应该加入哪个娃娃阵营的年龄,赵桓晋当时十五,恣意嚣张,不羁不驯,稳坐少年派系里的头头帮主。
秦陌儿时还钦慕过他。
可惜两人还没机会结缔深刻的大哥小弟情,现实催促他们各自长大成人。
昭和十八年,大周北伐之战大败,年仅七岁的秦陌入突厥作质。
再过两年,江南突遭天灾,民不聊生,齐国公临危授命治理水患,离京下了江南,而后却遭诬陷勾结寇匪,通敌叛国,满门抄家流放。
直至李乾束发之年,入朝听政,办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给尊师齐国公平反。
七年发配边疆的颠沛流离,赵桓晋重回长安,早已不复当年的鲜衣怒马模样。
秦陌此刻听着他迟来的贺婚祝词,看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眼,分辨不出真心假意。
如果说秦陌是东宫刚开封的明刀,那赵桓晋,就是李乾袖中藏匿的毒蛇。
第010章 第10章
如今的赵桓晋,高升刑部尚书,依托职务之便,私下铲除了不知多少同他作对的官僚。
不论忠奸,得罪他,只有死路一条。
手腕之狠厉,与他春风拂面的作派截然相反,正正可谓是菩萨面容,修罗心肠。
只亏李乾敢用他,好在他够狠,也够忠心。
前阵子赵桓晋出了趟外差,这会刚回京复命。
李乾甚少私下召见赵桓晋,眼前迫不及待将他约来,想来今日要议的是件大事。
果不其然,待李乾踩着明黄云靴迈入屋内,一开口,便是明年登基之事。
李乾眉间尽是愁色,“今日姑母特意在凤阁召集了几大辅臣,对此事做了商议。中书省并不反对孤明年登基,毕竟是先帝遗诏,他们也没得托辞,可陆首辅不愿交出玉玺。”
“他肯让孤继位,却凭着父皇当年给他的口谕——辅佐储君直至有执政之能,明里暗里说我还年轻,执政经验不足,玉玺,暂时还是由内阁保管的好。”
看似是为了江山,实则仍把李乾当三岁小孩。
玉玺不在帝王手中,不论他要做什么事,都还是要经过内阁的许可。
先皇驾崩当年,李乾年纪太小,这么多年过来,都是内阁把控朝堂,维持朝纲。
几位宰相掌权久了,自然也不甘大权旁落。
李乾现儿是长大了,根基却还太浅,根本没法与这帮老臣抗衡。
秦陌蹙起眉稍,与他一同发愁。
赵桓晋有意无意,说起今日回京,在皇城驰道上,遇见了陆贡的独女入宫游玩。
“我听闻周夫人已有两月身孕,陆首辅果真爱女心切,特地把她从南疆接回了京城安养。”
秦陌从来不关注任何人的后院和女眷,矮身坐到了太师椅上,讥诮道:“你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叫我们把陆老头的女儿绑了,逼他就范?”
赵桓晋拱手作揖,“世子爷说笑了,周夫人身怀六甲,如何受得起这等惊吓?再则陆首辅如此疼爱独女,又怎会忍心让她出事呢?”
李乾听他话里有话,双眸盯向了他。
赵桓晋轻轻微笑,“微臣回京述职前,正好从云贵那厢路过,无意间听来了一些风声。过两天,等微臣的密探回来,兴许可以给太子殿下献上一策。”
李乾立时想到云贵现儿的节度使周荀,正是陆首辅的女婿。
赵桓晋看向秦陌,温言续道:“届时,怕是需要世子爷这等南边的生面孔,出面走一趟南疆了。”
南疆?
秦陌从未去过这个地方,却在听见这处地名时,心头没由来地猛抽了下,忍不住蹙紧了眉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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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毕。
散场时,李乾叫停了秦陌。
赵桓晋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两兄弟有私话要说,躬身告退,先出了汇贤堂。
赵家的马车停在了东宫人迹罕至的西侧门外,赵桓晋一上车,侍卫拎起马缰,温声询问:“大人,我们直接回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