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兰殊直接将所思所感脱口而出?。
秦陌僵了僵,拢着袖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可?算明白为何古人总爱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了。
他们正好?走?到?了曲江的杨柳堤旁,秦陌停下了步子,转过头,声音沉稳平淡,眼神却飘忽了下,“当时主要是?一回牵女孩的手,指尖有些发?颤,为了掩饰,就只能摆出?一副更加冷漠的神色。”
兰殊睨了他一眼。
秦陌脸色难得几不可?闻地红了一瞬,叹笑了声,“少时不知情动。如今想?想?,那会儿确实愚昧无知的很,非常后悔。”
兰殊追问道:“后悔什么?”
她这显然是?不里里外外剖出?一层他的心里话,便不算过了。
秦陌的头皮有些发?麻,凝向她,看了良久,怅然道:“后悔没让你在我最?好?的年纪遇到?我,后悔,竟让你陪着我长大。”
秦陌不止一次幻想?过,假如他同兰殊是?同一刻从前世回来,他们的境遇,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肯定从一开始,就将她捧在了手上。
可?老天?爷哪有那么偏的心,给了他重来的机会,又?岂会一点代?价都没有。
兰殊盯着他沉痛的眉眼,略有一刻的愣神,转眼,秦陌抬起她纤细的玉手,朝着她的手背,亲了一口。
“你......”
秦陌唇角微勾,“为我当初的不识趣,赔礼。”
赔——礼?
你确定不是?趁机占便宜?
兰殊一下鼓了腮帮子,不给他找点不痛快,心里简直过不去,她左顾右盼,指向了对面大排长龙的蜜饯铺子。
“栗子吃完了,我想?吃松子糖。”
秦陌道:“那你在这等我。”
兰殊轻轻嗯了一声,秦陌大步流星朝着对街走?了过去。
兰殊站在原地等了会,百无聊赖间,望见河堤柳下,有一个小贩,摆起了脸谱摊。
兰殊盯着他刚挂出?来的一副面具,目光不由凝滞。
夜光笼罩中,兰殊款款走?向小摊前,伸手,摘过了架子上的那副黑白小狗面具。
这面具画得十分可?爱,令她不由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小狗。
兰殊看着心喜,将它握在手中观摩,唇角轻挑,还未勾至耳边,又?散了回去。
脑海中忽而闪过了另外一副画面,同样有一副面具,同是?小狗,面相?却画得十分滑稽。
可?,正是?她的胆小鬼。
她何时为它画过这样一副嘴脸?
兰殊晃了晃脑袋,一时之间,她眼前仿佛又?闪过了一道四脚黑影,咧着利牙从密林中窜出?的画面。
兰殊脑海中一片模糊,激得太阳穴猛地来了一阵刺痛。她紧捂了下额头,身影略有晃动,无意间,撞到?了旁边路过的行人。
兰殊抱歉着扭头一看,瞳仁猛地一缩,眼前恰好?来了几个从突厥而来的求和使臣,身后跟了好?几个带刀侍卫。
他们只是?久闻中原的繁华,寻空出?来逛了逛夜市,见兰殊致了歉,略一颔首,便径直朝着前方?离了去。
兰殊的目光随在他们身后,呆呆注视着那些突厥侍卫的打扮,脑海中一下闪过了当年也有这么几个装扮的士兵,曾在船上围堵一位少年的画面。
兰殊的手不由捂上了心头,一时不知眼前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记忆。
她怔在原地久久不得回神,直到?听见一声意外落水的声音。
兰殊猝不及防回头,只见桥头之上,有个小孩不慎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掉入了水里。
桥上响起了惊恐的女子呼救声。
秦陌刚好?提了袋松子糖从蜜饯铺子出?来,远远听见桥上喧哗不安的人声,回过首,只见那乖乖站在长街对面的女孩,一猛子朝水中扎了进去。
松子糖慌乱从手中洒落,两道扑水声,相?继从水面传了开来。
兰殊水性极好?,不一会便拉住了那失足的孩童,抱着她缓缓朝水面游去。
水上的月光皎白如练,映在水中,犹如一道指引的光芒。
兰殊仰起头,只觉得这般画面异常熟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在水下,看到?天?空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天?灯,从两岸升起,慢慢向中心凝聚。
紧接着,是?她的胆小鬼,一道模糊又?清晰的狗影,心急如焚地站在岸边狂吠,踱步不安,紧跟着水流,追向顺流而下的她。
迷迷瞪瞪中,兰殊低头一看,惊骇地发?现,她怀中抱着的,并不是?一个女娃娃,而是?一位,同龄的少年。
兰殊心口大震,丢失的记忆一并如潮水般涌来,昏的她四肢发?软,上浮的身子,一时有了下沉的趋势。
头痛欲裂中,却来了一道流水般的身影,一把抓住了她......
第126章 第 126 章
秦陌将兰殊从水中捞起, 发?现她陷入了昏迷。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秦陌心慌不已。
床前,他寸步不离守在了她身旁, 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只?恨自?己没看好她。
兰殊却在太医莅临之前,睁开了双眼?。
秦陌的愁容, 顷刻间?转化成了喜意, 躬身探上前, 一迎上她的视线,却从?她如画的眉眼?中,看到了一丝清明的哀伤。
只?见她凝着他看了良久,撑腰起身,轻启贝齿,哑了声道:“秦子彦, 当年救你的人,是不是戴着一副狗面具?”
秦陌的神色一僵, 兰殊心里便有了掂量。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救的你?”
“前世。在我们从?东宫搬去王府的时候,我陪你回崔家拿走你以?前的物品, 在你的收纳箱里, 看到了那副面具。”秦陌如实回答道。
他竟在前世, 就知晓了当年的真相。
兰殊睁大双目,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秦陌道:“我试探过,发?现你忘了。我问了卢梓暮,才知道你的小?狗......我便想着, 忘了也好, 只?要我记得?你的恩情,你记不记得?, 不重要。”
他和朝朝暮暮一样,只?希望她每天开开心心的,忘了也好,忘了,就没有烦恼。
只?是从?未料到,他们的一片单纯好心,最后却成了别人挑拨的,可趁之机。
兰殊怆然不解道:“可卢四哥哥明明知道那晚的人是我,他还为了我的名节,不事声张,为何后来,却利用了我的遗忘......”
“我只?知道他受了沈衡的挑唆,但内在真实的原因?,我没有探寻到。他前世,也未曾得?到善终。”秦陌望着她充满困惑的苍白面容,承诺道,“我会查清楚的。”
兰殊看了他一眼?,耳边不由回荡起秦陌当初那句莫名其妙的哀怨,断袖也是你害得?。
原来,他是真的将她认错了。
原来,她才是那个最没有良心的,不过磕破了头,竟就敢将她最忠心的小?狗遗忘。
兰殊的长?睫一颤,泪痕便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她捂着心口,只?觉得?锥心般的疼痛,深吸了两口气?,却再也忍不住,低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秦陌见她难过,目光泫然,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在了自?己怀中。
胸襟的衣领很快便被女孩温热的泪水打湿,秦陌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喉结下沉,轻声哽咽。
“你的胆小?鬼因?我而死?,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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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秦陌才将兰殊哄入了眠。
窗外,夜色阑珊。
秦陌站在床头,帮她将四角的被褥捻好,望着她红彤彤的眼?眶,长?睫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珠,不由伸手,抚过她白生生的芙蓉面。
以?后,可再不能叫她哭了。
真是比剜他的心,还令人难受。
秦陌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屋门忽而被人轻轻叩响。
宫里传来急召,要他即刻入宫。
这么?晚了还来急召,定是出了不小?的事。秦陌将门阖实,一出府门,便翻身上马,朝着皇城方向飞驰。
御书房内,李乾坐在桌前,紧皱着眉头,昌宁站在一侧,旁边的小?药童,端着一盏拆解的灯。
秦陌一迈进门槛,视线一扫,心里已有了大半的清明。
昌宁果然在灯罩上查出了一缕来自?异域的古怪香料,冰罗花粉。
这种香料气?味温和沁心,适宜混合于任何香气?中而不互斥,在当地时常用来制作提神的香囊,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它出现在李乾的寝宫,恰恰同李乾药膳中的一味食材,具有强烈的融合作用,形成另外一种很罕见的毒素。
西域人称它,散心骨。
这是一种鲜为人知的慢性毒素,无色无味,难以?察觉,长?期吸入人体,却可以?逐渐拖垮一个人的身体,最开始只?会显得?体弱多病,好似得?了风寒,后来愈发?衰竭,直到油尽灯枯。
下毒之人心机极为深沉,利用冰罗花粉适宜混于任何香料的优势,将它抹于灯罩之内,燃灯得?以?挥发?,由李乾吸入体内。
秦陌回想起李乾前世的症状,心口不禁一片冰凉。
昌宁断然没有想过,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还能出现这样隐秘而毒辣的害人手段,直冲她最亲的人来,她怒不可遏,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秦陌身兼数职,回京之后,李乾将整个皇城的防卫都交托在了他的手上。
要想不打草惊蛇地抓住凶手,少不得?他对御林军的调动与配合。
这么?晚召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同昌宁共谋此事。
秦陌自?当尽心尽力,相比之下,他更加关心李乾当前的安危与处境。
前世,举全国?之力,他都没能救下李乾,这毒一旦入腑,几乎无药可医。
然昌宁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答案,“幸而发?现的早,我有把握,我可以?治好他的,不要担心。”
昌宁目光坚定,转头看向秦陌,清秀的面容却冒出了一丝骇然,“你别红眼?睛啊,信我可好?”
秦陌注视了她良久,侧头叹笑一声,“没有。就是,很感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