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她虽没在少年时期遇到神仙一般的哥儿,但确实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不像贞儿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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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夜凉如水。
陇川衙内,一名守城的斥候大步流星穿过长廊,来到耳室。
室内油灯明亮,一人正坐在案牍前,抬着袖口,给一摞呈文写着批语。
斥候上前作揖,“将军!”
那人缓缓从案牍中抬起头来,一双眉宇如剑,正是徐氏远远望见的那道清瘦身影的主人,吴甫仁。
对于斥候口中的称谓,吴甫仁微微蹙了下眉,“不是说过,别再喊将军了吗?”
吴甫仁年少从戎,曾是一名勇将,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
后来因伤退伍,本想投靠云贵节度使周荀,做他身边的参军,周荀却不喜他孤傲的性情,打发他回乡做了个小小的边陇长官。
斥候打在军营就一直跟着他,习惯了喊他将军。
吴甫仁纠正不了他的称谓,也懒得与他犟,开口询问他有什么事。
斥候递上了一些公文,按例站在桌前,同吴甫仁汇报城中近况。
说到最后,如实陈述胡杨巷边空置已久的酒坊,来了一对少年入住。
“据葛风说,是前酒坊主人的女儿回来了。”
吴甫仁执笔批文的手一顿。
斥候立即道:“已经试探过了,那少年是个家仆,有点儿三脚猫功夫,那少女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
吴甫仁若有所思了会,抬笔蘸了蘸墨,“不是他国的细作便可,不必杯弓蛇影,过多叨扰百姓。”
斥候应声说是,神色发沉,再度提及近日城中出现的少女遇害连环案。
这些案件十分离奇,凶手不为夺财不为劫色,每次作案,只为取下女子身体的某一部分。
有的只是头发,有的却是整个头颅,每个遇害的程度都不一样。
至今还未抓到凶手,城内人心惶惶。
“最新的线索,城北刚失去双眸的小翠,说她最后一次睁眼,隐约看到了一个光头。”
吴甫仁抬起眸来,“凶手是个和尚?”
“并不确定。”
吴甫仁沉吟片刻,将笔搁下,起身把批好的公文递给了斥候,“先把寺庙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斥候领了命,将这焦头烂额的案子一想,回想今日刚接触的受害者,忍不住叹了声,“可惜了小翠的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吴甫仁眉头紧锁,负手而立,望向了窗外的溶溶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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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川的集市小,商户不算多,随便哪儿开了个新的门店,不日便能传遍大街小巷。胡杨巷尾那空置许久的小酒坊,重新开业的消息不胫而走。
第三日,一大清晨,兰殊便同秦陌一起,先将前厅的大堂内外洗洗刷刷了一遍。
兰殊买来了鸡毛掸子,说去打水,劳烦秦陌将大厅里里外外的灰尘掸了遍。
而后恳请他将井边的水桶提来,把地板冲刷了两趟。
又将拧完水的抹布递给他,顺势把所有桌子抹了一遍。
最后拿来一把扫帚,从善如流地递给了秦陌,请求他料理一下房梁上的蜘蛛网。
秦陌顶了一脑门的汗,倒拿着扫帚,朝房梁上仔仔细细扫了好一会,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秦陌回头朝崔兰殊瞥了一眼,只见她已施施然坐到了桌前,端起了茶杯。
第019章 第19章
兰殊刚嘬了一小口茶水,便迎上了少年睥睨的目光。
还未尝出茶水的滋味,兰殊连忙吞了下去,望着他手上的扫帚,遥指向那高高的房梁:“主要我够不着......”
够不着房梁,还擦不了地板了?
听听她这顺理成章的借口。
你敢说她不是存心的吗?
秦陌将扫帚头往梁上的蜘蛛网囫囵了一圈,作势要把那蜘蛛网扣她头上。
兰殊机敏地站起了身,干干笑了笑,“二哥哥不要这么幼稚!”
“我幼稚还是你皮痒!”
秦陌眉头的青筋狂跳,见她还敢躲,不知不觉同崔兰殊在大堂你追我赶起来。
小姑娘哪比得过少年身手敏捷,不一会,就被他堵在了柜台边缘。
两人恰好一内一外站在柜台前,秦陌佯作一扫帚就要朝她那颗欠扁的小脑瓜子扣过去。
兰殊抱头求饶,唇角刚噙起一丝讨好的笑纹,门扉忽而被人轻轻叩响。
转眸,只见一位身姿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兰殊见了那人,微微提起的笑纹,竟瞬间凝固在了唇角。
她就像见了青蛙一样,方才还有余力同秦陌斗智斗勇的气劲,顿时弱了下来,连带着那股子欠抽的灵动,一并消失殆尽。
秦陌见她眼底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惊恐,侧眸打量起来人。
对方生着一双极为端方的剑眉,步履温和平缓,并没有任何的敌意。
秦陌见此人面生,他们素未谋面,不知崔兰殊为何畏惧。
秦陌回过头,只见崔兰殊的双眸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清亮,笑不露齿勾起了唇角,敛衽朝来人福了身,轻声细语问:“这位爷有什么事儿吗?”
吴甫仁打量了她一眼。
即使有意淡化了姿容,还是难掩清丽之色,眼含纯情,说是一位受家仆蛊惑私奔的大小姐,完全说得过去。
兰殊不动声色地由着他端详,他的眼底除了审视与探究,还透着一丝极想从她脸上觅得故人的期待。
最后,以失望告终。
眼前的陆贞儿,美则美矣,却不像她的娘。
吴甫仁收回视线,温言道:“听闻胡杨巷里的酒坊重新开业,我是个好酒之人,就想着过来凑一下热闹。”
兰殊笑了笑,“爷来早了,我们还在收拾呢。”
吴甫仁的面容十分和善,和颜朝着兰殊问道:“姑娘都会酿什么酒?”
他这话似是好奇,但说是探问,也未有不可。
好在兰殊是真的会酿酒,对于他各种酒料上的咨询,样样对答如流。
秦陌本以为崔兰殊这样高门贵族调教出来的世家女,会酿的都该是可供贵席的琼浆玉露,没想到她对于贫穷百姓钟爱的绿蚁酒,一样深有研究。
吴甫仁听得连连点头,轻舔了下嘴角,笑道:“说的我嘴都馋了。”
兰殊热情好客道:“届时开业酬宾,我免费赠您一壶尝尝?”
吴甫仁拱手道谢,又端详了她一眼,露出一点期待的笑意。
秦陌并不知此人的光临是偶然还是蓄意,但看他离去的神态,他俩算是过了关,并未露出什么马脚。
待人影远远离去,秦陌朝着柜台里的兰殊疑惑道:“你还会酿绿蚁酒?”
兰殊温言道:“我是计划酒水售卖八成以绿蚁酒为主,一成缥醪酒,一成花果酒。边陲富裕的人不多,浊酒比清酒好卖。我们既要在这落脚,总要有活计,不然融入不了市井,叫人防备,二哥哥的事会难办许多。”
兰殊一壁说着,一壁索性在柜台前坐了下来,拿出算盘,打开了账簿,抬笔将今日清扫的一系列开支,记录在案,薄露笑意道:“总不能啥也没查出来,我俩先活不下去了吧?”
秦陌略微点了点头,望着她站在柜前,一手执笔,一手敲着算盘,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忽而觉得,她也不是毫无用处。
兰殊望着他垂落一旁的扫帚,悄无声息舒了口气。
再一想到吴甫仁刚刚打量她的视线,兰殊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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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俩已经竭力演出了一对毫无威胁的私奔小情侣样,消除了当地边防的疑窦。
不曾想一个边陲小镇,铁桶一块。
当地的守卫对外来人非常小心,为了防范细作,边陇查访严苛,对四周的环境更是密切监视。
这样的边防布局并无错处,只是秦陌尚不知晓囤兵一事,陇川内部是否有官员配合参与,避免打草惊蛇,他俩的行为举止,仍然十分小心。
兰殊踏踏实实开起了酒坊,招来石匠木工,一壁监工酒窖的重新翻修,一壁奔波在城中各处,采买酿酒的原料。
开店可是个复杂的活计,这阵子,兰殊额间的薄汗就没有消弭的时候。
这一日,秦陌正好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只见崔兰殊踉踉跄跄,从酒窖中,摇摇晃晃搬出来了一个酒坛。
秦陌顺势搭了把手,轻而易举帮她把坛子放到了桌上。
兰殊薄露笑意,礼貌道:“多谢二哥哥。”
秦陌垂下眸,只见崔兰殊云鬓浸湿,脸颊浮红,少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些类似的画面,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忙敲了敲脑袋,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恰巧新酿开封,兰殊抬袖擦了擦汗,紧忙着拿来了酒勺子,舀了勺出坛,笑盈盈邀请秦陌尝,“二哥哥试试?”
少年抿了一口,沁人肺腑,酒香一绝。
秦陌眼里有了惊艳之色,“这些都是崔府教你的?”
兰殊摇了摇头:“崔府只教琴棋书画,焚香插花。这是乳母教我的,不过她也是照着阿娘留下的手札教我的。”
秦陌客套了句,语气他是惯往听不出的赞美或是讥诮,“令堂懂得还挺多。”
兰殊似是陷入了回忆,有些自豪地笑了笑,“我阿娘是这个世上最最优秀的女子。”
秦陌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