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她迎着?不算刺目的阳光,刚刚舒了口气,肩膀忽而?搭来一只覆着?薄茧的手,指尖修长?白皙,随之而?来的长?臂几乎环住了她整个肩头,猛地将她一转。
兰殊那口气就这么不错不落地扑在?了少年玄色的衣襟上,映入眼帘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骨相俊美,风度翩翩。
满足了她对于道貌岸然的一切幻想。
秦陌眼睁睁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清澄眸子?瞳孔皱缩,心里嗤地笑了声,回眸掠了眼徐氏的身影,特意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
那不偏不倚落在?兰殊耳畔的嗓音,又讥诮,又悚人,“小姐整天到晚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是有什么意见,不敢直接说?”
兰殊避过了他?的视线,“没、没有啊。”
秦陌似笑非笑的,“没有?那你刚刚吐什么舌头?”
兰殊:“......”
您老眼睛长?地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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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秦陌这么一吓唬,今天一整天,兰殊的唇角都只敢挂着?温和亲切的笑容。
好不容易熬到了黄昏时分,葛二叔的儿子?放学,秦陌替徐氏去?私塾接他?。
兰殊笑眯眯地目送他?出门?,远远见那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街角,兰殊唇角拉直,揉了揉发麻的腮帮子?,长?长?叹了声息。
日头渐西?,一轮皎洁的弯月挂上了枝头。
葛风终于下值回来,迈进?了小酒坊的大门?。
兰殊与秦陌笑着?一同上前给他?祝寿,葛风赧然地咯咯了两声,看见徐氏带着?儿子?端出一大盘卤牛肉来,轻啧道:“怎么又弄的这么麻烦?”
徐氏对着?兰殊努了努嘴,“你看,我好心给他?做,他?还嫌弃。”
兰殊笑了笑,用她的话回怼了她,“二叔是不想你累着?!”
葛风倒真让小丫头说中了心思,老脸不禁一红,引得四周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秦陌帮忙将徐氏做的其他?小菜端上了桌,今天正?好是洛神花酒开封的日子?,兰殊张罗着?免费给他?们?桌上送了一壶尝鲜。
葛风小酌一杯,赞不绝口,乐呵着?给兰殊竖起了大拇指,恰在?这时,大堂走进?来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还是葛风与吴甫仁头一回在?小酒坊碰见。
葛风连忙走上前作揖,吴甫仁身穿便服,伸手托住他?,轻摆了摆手,“这里不是府衙,你我本是同袍,不必多礼。”
葛风神色微动,望着?他?一身长?裾,身板清正?,俨然快成?了一位文儒的模样?,不由遥想起当年,他?俩还是一起参的军。
葛风与吴甫仁都是陇川本地人。边陲长?大的孩子?,见多了家?破人亡,更有一腔报国之心。
可惜葛风没有吴甫仁文武双全,空有一身蛮力,战场上两人旗鼓相当,一被打发回来,人家?还有一肚子?的墨水,可以批折子?写呈文,他?却目不识丁的,只能去?守城门?。
葛风心里哀哀叹了口气。
吴甫仁为了洛神花酒而?来。
葛风本以为他?买完了酒就会回去?,不想他?多点?了一壶烧刀子?,附带几道精致的下酒菜,赠予他?道:“今日是葛兄的生诞吧。”
葛风双眸一下莹亮起来,没有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竟还记得这等小事。
吴甫仁道了声贺,本无意逗留,徐氏却不敢白领他?的心意,言辞诚恳地将他?请上了座。
吴甫仁却之不恭,上桌之前,他?略一沉吟,忽而?同葛风问道:“前几日,二十八那晚,护城河那带,可是葛兄巡的夜?”
秦陌端着?盘子?,正?帮着?兰殊给旁边一桌客人上酒,少年习武耳朵尖尖,一下被吴甫仁这句问话,吸引了注意力。
葛风颔首称是,吴甫仁唇角微抿,续问道:“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葛风微微蹙了眉稍,短暂而?快速地朝秦陌与兰殊瞥了眼,摇了摇头。
这两人,可疑也算不上。
况且小孩子?家?家?之间的打情骂俏,还是不要被外人知晓的好。
秦陌见葛风有心偏袒他?俩,心怀感激,转眸,只见吴甫仁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秦陌望着?他?稍霁的神色,双眸逐渐沉了下来。
葛风朝吴甫仁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吴甫仁盯着?他?眼底的憨厚与正?直看了会,短促的沉默,捏了捏额角道:“没有。只是最近积压的案子?一直没破,就想顺口问一句,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秃头凶手侵害无辜少女的案件终日不得进?展,府衙内人人焦头烂额。
葛风见吴甫仁心中苦恼,自个儿也毫无线索,帮不上什么忙,跟着?叹了口气。
秦陌却不由想起那个站在?暗渠边上同黑衣人交接的清瘦影子?。
身形与吴甫仁,不可谓不相似。
徐氏见他?们?个个愁眉紧锁,为了缓和沉重的氛围,温言训斥道:“怎么下值了还聊公事?”
吴甫仁薄露笑意,礼貌致歉。
三人相互招呼着?往席面上一坐,几杯温酒下腹,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他?们?小时候曾比邻长?大,可以算是青梅竹马。
吴甫仁给葛风敬了杯酒,徐氏本该拿果酒相陪,却错喝了一杯烧刀子?,看着?儿子?吃饱喝足,拿了块炸鱼下了桌,跑到柜台前,敲着?兰殊的算盘玩闹。
兰殊也不着?恼,耐心坐了下来教他?打算盘。
徐氏含笑看了会,脸上浮出了酡红。
她不甚酒力,却一下壮了点?胆,平日拘着?身份,说话拘谨敬重,这会儿忽而?同吴甫仁笑了笑,“吴大哥,我们?很久都没这么聚在?一块了。”
她照着?小时候的称呼这么一喊,叫葛风又心惊又感叹,倒吸了一口凉气,生怕吴甫仁误会他?们?想要套近乎,面上生出不悦来。
吴甫仁并?无觉得不妥,薄露笑意,“是我太忙了,我自罚一杯。”
葛风连忙阻扰,恳请他?不要这么客气,两人推搡了会酒盏,徐氏吸了吸鼻子?,叹了声:“要是贞儿她娘还在?就好了。”
吴甫仁手上一顿,那被他?俩左右推搡的酒杯,顷刻间洒出了一滴酒水。
葛风立即在?桌下拱了拱徐氏的手臂。
徐氏回过神,带着?些酒气,心慌意乱地看向吴甫仁,“吴大哥,我......”
吴甫仁摇头叹笑:“没事。”
徐氏的确醉了,见他?表示无碍,转而?又大大咧咧笑了起来,甚至有些不服警示,回拱了葛风一下,“都过去?那么多年,莲儿姐姐退亲的事情,吴大哥早就不介怀了,就你心思敏感。”
葛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恳求吴甫仁别同她一介妇人计较,“她醉了,我们?喝我们?的,别理她。”
徐氏更不服了,“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着?呢。你是葛小胖,他?是吴大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前都喜欢莲儿姐姐!”她带着?点?酸味地哼了声,捏了下葛风的脸,“可惜你那会太胖了,一点?都比不上吴大哥,莲儿姐姐看不上你!”
葛风气得想笑,收拢着?她张牙舞爪的手,“就你看得上,行吧,行吧。”
徐氏好像又清醒了些,朝着?他?嗤之以鼻,站起身,给吴甫仁正?儿八经敬了一杯酒,“吴大哥,这些日子?,您查案辛苦了。”
“我前两天还看见您往小翠家?里跑,亲自去?慰问她老迈的父亲。吴大哥,你是个好官!”徐氏竖起拇指称赞完,泪眼婆娑,抓住了葛风的衣袖,“可怜小翠,多好一个姑娘,就这么失去?了双眼。你说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吴甫仁未发一言,只低头抿了一口酒,眼底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闪过。
徐氏续道:“我之前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经常觉得像极了莲儿姐姐!每回看见她,我就像看见故人一样?高兴,每次去?集市,只要她在?,我都挑她筐里的果子?买!”
吴甫仁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附和道:“确实很像。”
徐氏打了个酒嗝,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直到一道纤细俏丽的身影过了来,罩在?了她头顶上。
兰殊见徐氏喝的有些上了头,怕她待会难受,特地从后厨熬来了一盅醒酒汤。
徐氏问她手里的是什么。
兰殊本想着?如实相告,葛风却抢她一步笑道:“这是贞儿新酿的酒,拿来给你尝尝鲜的。”
徐氏一听是酒,正?是兴头上,不有余疑,配合着?一口就干光了。
兰殊端着?描漆盘,无奈地同葛二叔笑了下,徐氏喝完,却没有让她走,握着?她的手,仰头,开始盯着?她的眉眼看。
“贞儿长?得真是漂亮。”她轻轻拍了拍兰殊的手,“比你娘还漂亮,但好像不是很像莲儿姐姐......可能,更像父亲?”
葛风下意识又朝吴甫仁看了眼。
吴甫仁脸上并?无异样?,只是顺着?徐氏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兰殊,简略地扫过她清丽的面容,视线落在?了她白皙柔软的手上,“你酿酒的手艺,和你母亲一样?出挑。”
他?说完,端起杯中的洛神花酒,一饮而?尽。
兰殊注意到他?眼角的余光,再度朝她小巧精致的那双手上瞟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幽幽不明的暗色,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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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明月高挂枝头。
后院旁边的那棵梧桐树,伫立于四月的晚风之中,发出了飒飒的声响。
大堂之内,筵席散尽。
葛风牵着?儿子?背着?徐氏回了家?。
兰殊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饭,将那桌上剩下的卤牛肉包好封存,放入厨房。
再看到锅里精心熬制的卤水,兰殊忽然想起自己上一世,也做过这般类似用心的事儿。
秦陌很喜欢吃鱼,但她却对鱼过敏。
那日宫宴上,因?他?不知情给她喂食了鱼脍,不得不照顾了她一晚后,秦陌为了免去?麻烦,膳食上,基本没再让后厨供鱼到他?们?屋里来。
兰殊那时意外知晓了他?对后厨的特意嘱咐,还以为她的夫君只是面冷心软,实则还是关心她的,否则也不会顺着?她的口味来。
她那时心里热乎得不行,转而?便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道松江鲈鱼脍。
那会正?值夏季,天气酷热,兰殊为了保留鱼脍鲜嫩甜美的味道,用冰将银盘里堆了一座小山。
而?后不惜以冰作刃斫脍,忍着?手上刺骨的寒冷,将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片铺在?冰山上,得已留下最好的口感。
那道菜无疑是极好吃的,兰殊还精心用葱姜白梅橘盐等等研磨出了香味俱佳的调料,耗了半天心血,满心欢喜地捧着?食盒往前殿里去?。
那日太子?殿下难得有空,叫一家?子?人到前殿吃午膳。
一开始,秦陌看到那道菜,眼里是有惊喜的,转而?听到是她下的厨,神色却沉了下来。
她那天不惜一大早起来准备,牟足了心思,最后却没得他?半句称赞。
他?甚至都没有碰过那道菜。
就彷佛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昭告天下,这样?的讨好在?他?这,是没有用的。
是有讨好的吧,那阵子?,正?值她想求他?帮她两个亲弟弟脱离贱籍。
可她拿着?冰刃忍着?疼的时候,真的,也只是想让他?吃一道美味的鱼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