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凝棠 第29章

作者:一枝嫩柳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他掀开眼,随手从侧面抽出一本常静心经,翻看了几页,小半柱香后算是缓和过来了。

  放下经书之时,喻凛自嘲, 果然,但凡是肉体凡胎总免不了会受到七情六欲浸染,无论是谁, 都不能免俗,从前倒是他自负了。

  “......”

  甩开脑中思绪,喻凛继续着眼于公事,刑部这边的事情倒也不算是太难处理, 奸细已经抓到了,尽管从那人的口中撬不出什么, 可到底抓着了人,拘在刑部的死牢里, 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在手上,不愁暗处的人不心慌。

  表面上不动声色松缓放任,喻凛背地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只要涉及刘应一案, 接手沾染的刑部官员, 他都派了暗卫监视其行踪, 不论是饮食起居, 亦或是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着人一笔一划记录在册,再一一查看。

  起初三日,还是没有动静,想来对方沉得住气,也是,这关口谁敢动,喻凛威名在外,匍一回京又办了几桩漂亮的案子,是个厉害的角色。

  原先着手于刘应在刑部撕开的口子,那贪污的案子已经是几年前的了,虽说有大臣在其中搅弄浑水,可到底遮掩得很好,顺利过了大理寺和督查司的眼睛,顺利在有司衙门结了案子。

  积年的案子,人证物证都难找,愣是被喻凛给查得无比干净,捉住了逍遥法外,处置了替人遮掩的户部侍郎以及大理寺师爷所有知情不报的人。

  这桩案子结了之后,他去了靖州捉人,直接把那边与山匪勾结的官员也给一锅端了,谁不怕他,全然是玉面包公在世啊,这些事情扔到别人的手上,无一不是棘手难以理清的,他却在短短的时日处理得漂亮。

  刑部里面的刑犯受了酷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此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靖州一行剔除了山匪倒也不算是徒劳而返,只是他就这么死了,线索就断掉了,喻凛干脆设了一个局,走了一些风声,好叫暗处的人得知他在死牢的情况,又命坚守的官差漏出些“岔子”,事急从权,本来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将人给捉住。

  谁知暗处的人还是有所动作了,派人在饭菜当中下毒来杀死牢当中的刑犯,被喻凛早布置下来的人捉了一个正着,竟然是从前致仕归家的前刑部尚书手底下所用之人。

  前任刑部尚书是宁王一手提携起来的人,这就有些微妙了。

  谁知喻凛把案子进展书写折子呈上去的当日,宁王在他之前自写了一封陈情错漏认罪书,便说是他昔年纵下不严,使手底下的人生了事端,正巧,他拨出来的那人便是前刑部尚书的门生,是喻凛上奏查找的人,就这么出来了,这是要弃卒保车啊。

  他禁不住冷笑,不过一日的功夫,宁王就已经得到了风声,做了应对,刑部看来还是不干净。

  有了宁王在前面自述过错,到底是皇家的人,手上又有权势,眼下太子才坐上储君之位,底下可用之人不多,不比宁王厉害,不能与之交恶,又要维持体面,这事宁王用“贼喊捉贼”算是把他自己给摘出去了。

  宁王被罚了两年的俸禄,他拨出来的那门生,如今官任吏部通政史,被皇帝给挑了官职,下大狱蹲着,等着刑部肃查与他勾结的官员,一一处置。

  朝政忙碌,心绪不稳办事是大忌,儿女情长只会耽误公事,喻凛原本说要回家,怕见到了方氏又不免想到那些扰人的场面和话,他最后还是没有回来。

  方幼眠等他第一日,不见人来,便是连千岭都没有过来传话,她提着心夜半无眠,过了三更起身看向外面静悄悄的庭院,方才知晓,喻凛是不回来歇息了,便叫人将特意留下的三盏琉璃灯盏给吹灭。

  不知他为何改变了主意也没有叫人通传,方幼眠不曾深思一二,她无法左右喻凛的想法,更不能管束他几时归家来去的自由,倒头翻身便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喻凛都不曾回来,方幼眠睡得越发安心。

  她自若舒坦,倒是雯歌一直在耳边念叨,“大人前儿还说回来,后又不回来了,也不打发身边的侍卫随从回家说一声,姑娘好歹叫人去问问啊。”

  方幼眠挽着袖子,打着算盘,过几日便是月底,该对几房的账目,又要过开支确认无误拨发月钱,她低着头,语气淡淡,“夫君身居高位,自然有事要忙。”

  “能有什么事啊?”雯歌替她分析,“前儿大人才回来,处理了靖州的事,得了恩赏,还有空陪邀陪您去上神节,隔日就忙成这样?”

  雯歌越发觉得不对劲,“奴婢觉得有些蹊跷了,大人往日再忙,必然会差遣身边的千岭侍卫给家里传话的,这连个影子都没有,还不奇怪么?”

  “姑娘。”雯歌催促。

  “今日若是做不完账目,过几日耽搁了给家里长辈人发放月钱,又要生事惹不快,你嘴边的事情且先放一放,快来帮忙。”

  “宁妈妈已经对过账目开支了,姑娘便是慢些,也能做完账册,何必着急忙慌。”

  “那你又慌什么,夫君忙完手里的事,总会回来的。”方幼眠以话还话。

  雯歌成日里在她耳边念叨,不是提醒她和喻凛亲近,就是暗示她与喻凛亲近,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倘若她不是蜀地嫡母派过来的人,必然要将她给打发了出去,此刻要是动了雯歌,走了她,只怕嫡母不安心,又要派一个过来,因而方幼眠心烦也只得忍着。

  “姑娘用话搪塞奴婢,奴婢这样三令五申还不是为了您,不说您嫁进来有几年,大公子回京有几个月,您与大公子相处通房又有几日呢?”

  接下来,雯歌又要说孩子了,方幼眠蹙眉,“孩子的事情急不来。”

  “奴婢知道急不来,老太太体恤,总送补品给您调养身子,宫内太医开的方子已经抓药吃了下去,您的旧疾也差不离要断根了,您是孝顺又知恩图报的人,可不好辜负了老太太还有各房长辈送礼,以及大人请医的心意罢?”

  前几日虽没有下去,可时气冷了,身上都添了褙子小袄,总是吹风也不见方幼眠咳嗽,这不是好了么,“姑娘如今气色红润,身子也好,又得空,养个孩子在膝下,岂不是好?”

  好什么好。

  方幼眠算好了四房的账目,合上账簿,翻开三房的帐,顺着开支往下清点,“你整日里不是孩子就是孩子,莫不是想嫁人了?”

  雯歌嘶了一声,“奴婢好端端给姑娘出主意,何故提到奴婢的身上来。”

  “既不想嫁人,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总把这些房中事挂在嘴边做什么?你要是瞧上了谁有了心仪之人,也不必害臊,只管告知我,我必然给你准备一封丰厚的嫁妆允你出门嫁人。”

  “奴婢家中事多,没什么心思嫁人,只想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做事伺候。”

  方幼眠听了只笑,她抬头看去,“你不想嫁人,我也不想那么快怀孩子。”

  雯歌欲要反驳,两者不同,怎可混为一谈相提并论。

  方幼眠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对着她道,“雯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如此,雯歌也不好再说孩子,换了口风,“上次打点送去给大人的细软物件只怕不够穿戴使用的,姑娘不如再收拾一些,着人送去,也好叫大人在官署中住的舒坦些,不至于缺东少西的。”

  本来方幼眠要拒绝,便以喻凛不喜人碰他内务的借口推掉,转念一想,最屈服于雯歌唠叨不休的口舌,若是不应了她的话,只怕她又要念叨。

  她便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去备办细软,就跟上次一样的,又找了随从送去。

  雯歌想要去探探口风,自作主张要一道跟着送去都督府上,谁知细软包袱是送到了,喻凛的面没有见到不说,就连贴身侍卫千岭也没见到,无功而返,恹恹跟方幼眠说起此事。

  方幼眠听了倒是淡然,看来喻凛是真的很忙了,雯歌有意去找,都见不着他的人影,她倒是不认为喻凛刻意躲避不见。

  又过了几日,喻凛还是没有回来,收到了细软物件也不曾派千岭来传句话,雯歌更是急了。

  等方幼眠看着管事媳妇们分了几房月钱,又给几房派过来的丫鬟们复了秤,送人出去之后,她找借口把小丫鬟给打发出去,“姑娘,奴婢觉得事情只怕有些不对了。”

  “你又察觉到什么了?”方幼眠兴致不高随口反问。

  “您说大人是不是知道您外出的事了?”

  方幼眠手一顿,没说话。

  可事情做得隐蔽,没有人察觉啊。

  雯歌接着道,“上神节那日,出门的时候大人还好好的,回来...倒是也好好的,离开府上之时,只有脸色不对...”雯歌不断回想,问方幼眠,“莫不是那日晚上,姑娘和大人起了什么龃龉?”

  方幼眠眼观鼻鼻观心,的确是有些不愉快,可她不知道是因什么不愉快。

  喻凛吃了一些酒,却说没有醉,可那天晚上总是一直在问她许多事宜,她也都一一回答了,最后他忽而转身背对,方幼眠能感知到他的情绪落了下来,不知为何事找不到缘由,或许是她什么话说得不中听,叫他不悦罢。

  “......”

  她沉默不讲,雯歌还在兀自猜测。

  “大人脸色虽是冷了下来叫人害怕,可出门之时,叮嘱小丫鬟们不要吵到您,让您好生休息,还派了太医过来给您把脉,这分明是疼惜....”

  但大人脸色不对,雯歌思前想后,觉得无迹可寻,想不明白。

  “你整日里还不够忙的么,少往这些事情上.操.心罢。”方幼眠起身离开。

  雯歌追着出去,后话没说,外面小丫鬟来报,“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静谷庭一趟。”

  “婆母可说是为了什么事?”方幼眠问了一句,小丫鬟摇头道不知。

  一个月过去,崔氏的禁足已经解除了,二房倒是还被拘束着。

  方幼眠忍不住想,崔氏找她是有什么事呢?怕她又是找了什么错处来与她发难。

  许久没去静谷庭,过去的路上,方幼眠的心里略微沉沉,不过面上不显。

  匍一进入静谷庭便听到了妇人嬉笑吵闹还有抓牌的声音。

  原来有客人在。

  一进去,便见到几家贵妇与崔氏一起围着紫檀方桌在打牌,祝家母女也在,许久不见了,祝绾妤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了,乖巧坐在祝夫人的身边帮着她看牌。

  小丫鬟禀告道方幼眠过来了,贵妇们倒是客气叫她快进来,唯独崔氏只掀了一点眼皮,没好气叫她过来。

  方幼眠给诸位见了礼,随后站到了崔氏的身侧。

  左边的贵妇道,“这站着做什么,不若叫少夫人坐下。”

  崔氏就是要让她站着立规矩,不等方幼眠回答,便已经抢了先,她边摸叶子牌边道,“我是要叫她来帮我看牌的,坐着哪里方便。”

  旁边祝家的可不就是在坐着看牌,崔氏背地里调弄儿媳妇,贵妇们也不好插手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众人也都知道,崔氏不怎么喜欢她这个小门小户出声的媳妇,时常大呼小喝的。

  方幼眠就知道崔氏解除禁足便会找她的麻烦,默不作声立在后面。

  “对了,夫人前些日在做什么,好久不约我们打牌了。”

  喻凛回京没多久,又在靖州立功,地位蒸蒸日上,众人都想跟喻家攀关系,可就靖州之行议论最甚的那几日,愣是约不到崔氏一起游玩说话。

  不单是崔氏,就连喻家二房也没什么动静,三四房的妇人倒是好约,只是三四房不如前两房,有着一个喻家的名,即便是搭上了线,内里也不好用这个关系,还是长房二房更好些。

  方幼眠足不出户,有人给她递帖子,只听说她病了,不方便外出应约,众人还以为是玩笑,直到见了喻凛从宫内请太医上喻家的门,这才信了不是推脱之语。

  “我前些日老毛病犯了,起不来床,这才不见客。”崔氏才不会说是被婆母禁足了,还罚了月钱,这说出去得多丢人呐。

  “原来是这样,那夫人身子可好些了?我家前些日得了一些补身的鹿茸灵芝,赶明儿叫人给夫人送来罢,叫府上的厨司炖了乌鸡,小火慢慢搁在灶上煨着,吃了最补气了。”左边的贵妇便给崔氏喂牌,边讨好送甜头道。

  崔氏吃了她给的牌,笑得合不拢嘴,“只怕叫夫人破费。”

  “不过就是些补品,纵然再贵重,到底要发挥作用才算是好了,夫人不必客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崔氏又收下了礼。

  众人打了一个多时辰,快两个时辰了,方幼眠站得腿脚有些酸,她咬唇挪着动了动。

  祝家夫人见状,跟崔氏说,“让少夫人坐下罢?她也帮夫人看了许久的牌,给夫人赢了不少钱呢,比我家这个坐着的不争气的女儿强上好多倍。”

  祝绾妤被训斥了,她怪嗲了一声母亲。

  崔氏笑着,“夫人扯谎,绾妤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哪里就差了,倒是我家这个不争气的,懂什么呢,都是夫人说了高话抬举她。”

  崔氏对比了祝绾妤又奚落了方幼眠一遭,这圈叶子牌打完,她才示意秋玲拿了一个圆凳过来,让方幼眠坐下。

  祝夫人道,“夫人说嘴,满京城谁不知道您家的少夫人样貌好脾性好,处理家里的事更是好,又孝顺亲长,疼惜小辈,没有一点错的,若我家的儿媳妇进门,能做得跟少夫人一样啊,那我就满意了。”

  方才打牌的时候,祝夫人说了一事,她家大郎祝应浔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日子也选好了,府上一切备办合宜,过些时日请众人去吃喜酒,今日上门来找崔氏也是主要也是为着这事。

  方幼眠听着口风,她家儿媳妇选的是岳老将军的孙女,将门之后,家里有着卓越的军功,还有爵位,是个身份尊贵的姑娘,想来这门亲事能帮到祝家不少,祝夫人很满意,嘴上说着担忧,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散去一丝一毫。

  崔氏面上说着恭喜,这是一门好姻缘,她夸着祝家未过门的媳妇,又忍不住瞪方幼眠,嫌弃她的家底叫人拿不出手,她想炫耀炫耀,都不知说些什么。

  又打了会牌,期间众位贵妇问起祝家婚事的筹办,请的是哪边跑腿的人来帮忙?桌椅板凳可齐备了?瓜果糕点买的哪家的?诸如此类,闲话不断。

  祝夫人一一回答,她感叹那些事情的确烦心扰神,但岳将军家也帮衬了不少,两家一道操.办,并不怎么费事,还省了不少银钱。

  有些拿不准的,祝夫人会问崔氏要个主意参谋,毕竟当时给喻凛娶亲,喻家的婚事办得很周全,崔氏回忆那场婚宴,心里却看方幼眠不顺眼了,方家底子薄,那钱财多是从喻家出的,银子花得像流水一样,心疼死她了。

  她嫌弃方幼眠碍眼,在眼皮子底下只叫人心里不畅快,便道,“一会子诸位夫人要在静谷庭用膳,你去盯着,叫厨房多做一些好菜,要精致可口些。”

  “是。”没坐下多久,方幼眠起身离开。

  她在厨房看着,席面很快便做好了,布置在静谷庭的后花园中。

  诸位夫人们过来用膳,方幼眠坐在崔氏的身边伺候,给她舀汤夹菜不算,崔氏还总是指使她给在坐的诸位贵妇们布菜,夹着夹那,就打着说这道菜不错的名义,让她请诸位夫人们尝尝,整场席面下来,方幼眠甚至没有吃得上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