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芋孚
陈忤瑾冷目,“何来不妥?江侍郎忘了本朝律令了?”
平民伤官,轻则杖责关押牢狱,重则斩首示众。这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便已传下来的律令。
江虔脸色难看了。
这还真让他挑不出错来,向儿不过是个秀才,虽已不属白身之列,可到底他还没中举,更未当官。
拳头握紧了,沉脸说不出什么。
陈忤瑾冷哼一声,心想幸好他识相,他要是再敢驳他,他便说直接把事情闹到陛下那去,到时看谁吃亏!
“来人,江向伤人,杖二十,关押一月!”
江向怎么肯?张嘴就要辩驳,但江虔快他一步,狠心劈头盖脸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孽障,还不老实认错!”
江向被打懵了,这还是父亲头一回打他。
江虔绷着拳没再看他,只平静看着陈忤瑾,心想来日方长,呵呵……陈家小辈别被他逮着了把柄!
他挥袖走了。
陈忤瑾撇嘴,这吏部侍郎真是好大的气势啊!
“行刑!”
“是!”
二十杖下去,江向被打的面无人色,到最后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脸色惨白满头冷汗,人都快昏过去。
钟仕卿等他被杖责完了,这才撑着拐杖走。
往回走时,碰到了李伯宗,那个春闱夺魁的状元郎。淡淡点头一个示意,他继续回自己的帐子。
与李伯宗擦身而过时,他听到他说了一句话,“钟兄还是别锋芒太露了。”
钟仕卿一顿,旋即面无表情,“这话李兄该谨记才是。”
他自己背后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
李伯宗也面无表情,继续朝刑部牢帐走。他是去给江向送药的,那句话,是岳父让他带给钟仕卿的,岳父对钟仕卿不满了。
以后他的仕途不会顺坦,甚至估计哪日下派,也会到个不毛之地。
这些事吏部能插手。
……
钟仕卿回到帐里,静静平躺下。
其实昨日他原本已经打算吞下这口气了,毕竟江向的父亲职位着实不低,如今又正是吏部尚书即将卸任的时刻,一切都说不准,他没必要得罪狠了他们。
但后来周侍郎的人暗中来找了他,问他可想出一口恶气。那人说只要他去刑部一趟,到时甭管江向对于伤他一事会如何狡辩,都势必会受到惩戒。
他想了想,又仔细沉思了一番如今的局势,现在的情况对他不太妙。以江向的性子,他知道对方因为鹿魁一事肯定会一直记恨他,这一点仅凭他这段日子屡屡找他麻烦就能猜出了。
所以要是江向的父亲最后坐上了吏部尚书一职,那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苦苦想了一番,最后决定按照周侍郎说得做,他去刑部告上江向一状,这一告不仅可以让江向得到惩处,还能进一步牵连江虔名声,何乐而不为?
所以今天他去了。
他平躺望着帐顶,心里无比希望这一局尚书之争,江虔能输的彻底。
最好最后是由周侍郎坐上尚书一位,如此他今后也就不怕江虔在吏部对他的调动做手脚了。
……
江菱听到哥哥的处罚,气得要死。
而之后知道了审问细节,得知方展和王衡东还在其中推波助澜,更是恨得牙痒痒。
又是方王两家!
心里很明白,那被叫来的十几人中,若非他二人率先就说她哥哥是故意,其他人绝不会跟风也说,局势能大有逆转。
这两个搅屎棍!
所以这天傍晚在碰到方嫣时,江菱便心里生恶心,但她面上却露出了个笑,和方嫣亲热说话,“方姐姐,是不是快要到林大哥的忌辰了?我记得他好像是十五的忌辰罢?”
才说完,她轻拍一下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本来就是十五啊,那日正是中秋,我怎的还差点记错了呢。”
“唉,也是可惜,林大哥多英气潇洒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方姐姐,你说是不是啊?”江菱笑嘻嘻的问。
方嫣脸色已经白了,这林大哥三个字,是她心中不想触及的痛。那年二人本来已经要成亲了,可他却因一场意外死了,她喜欢他,也爱他。他热情如火,从定亲起她就盼啊盼,盼着成亲的日子赶快到。
可他忽然出了意外就那么没了,当时收到消息时她整个人都木木的,久久不敢相信。但不相信他也走了,那几日她的眼睛日日都是肿的,也时时刻刻梦中都是他。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虽慢慢也走出来了,但对于家里给她议的其他亲事却心如死水,心里没有任何触动。
她还忘不了那个人。
家里人看她如此,也不想逼她让她婚后难过,便就这么纵着她。
这般一直到她今年已经二十二,京城里不少人都私底下说她是老姑娘了,以后要嫁也嫁不到好人家。
方嫣无所谓,她只遵从本心,反正她是方家唯一的姑娘,也不用怕因为她耽误了其他女孩的姻亲。
这几日他的忌辰将至,心情不免又难过了些,而眼前这个人,还偏偏朝她的伤口揭疤,故意要看她面色不好,方嫣皱眉。
江菱笑着继续,“要说林大哥年纪轻轻就走了也挺可怜的,都还没成亲呢。”
“我听有些人说,未成亲早死的男子在地底下都过得不好,孤苦伶仃没个家没个室的,游魂难安。好像要配个阴婚吧,那他的日子才会好过,魂魄也才能稳定。”
提及阴婚二字时,江菱把字咬的格外重,也果然,成功看到方嫣面上一下惨白,而且,方嫣连牙齿都咬了,眼中更是瞬间有了红血丝,显然对她这一番话极恨。
江菱痛快了。
方展王衡东害她哥哥受了整整二十杖,还要被刑部关押,方嫣这时不过心里难过些,算得了什么?
江菱冷哼一下,“我觉得阴婚是个很不错的主意,林大哥生前那样仗义热情,我看他一人在地下孤苦伶仃,实是于心不忍。”
“闭嘴!”一句怒斥,方嫣怒红了眼。
江菱重哼,“方姐姐怎么还怒了呢,难道你不想林大哥在地底有人相伴?”
一声才落,还要继续说,但下一瞬她的话没能吐出。脸上忽地一疼,颊上如火烧。
江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她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方嫣……她竟然敢打她?!
江菱要疯了,可紧接着,方嫣哭红着眼,咬牙切齿又扇了她一巴掌。
她想杀了她!阴婚,阴婚!她怎能说出口啊?!她明知她和林大哥曾经是定了亲的,也知她对他仍有想念,可她为了看她生气,为了惹怒她,竟恶毒的说出阴婚一事。
找谁给林大哥配阴婚?她,还是别人?
若是是她也就罢了,江菱咒她死,她心里虽厌恶,却也不至于到怒的打她的地步,但若是别人……不说她是否乐意看见那样的情形,就说那些被配了阴婚的女孩,她们又何其无辜。
方嫣眼睛是真红了,牙齿气的发颤,狠狠盯着江菱。江菱接连挨了两巴掌,整个人都要气疯了,此时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便怒而朝方嫣扑来。
方嫣被她扑到了,脸上一疼,江菱用指甲刮了她的脸。旁边一直都在的周媱见此自然帮忙拉着,她也讨厌江菱,更对她刚刚一番话恶心,怎么也不会静看方嫣吃亏。
江菱一人敌不过两人,被周媱暗中掐了好几下,她更怒了,朝后面的丫鬟一
吼,“都是死的不成?不知道来帮忙。”
丫鬟们被吼回神,赶紧来帮忙。
周媱和方嫣的丫鬟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拦着,所以江菱吃痛了几下。方嫣也气疯了,只毫无章法一腔怒气都往江菱身上发,江菱几番恶言恶语中伤她,她平时懒得搭理也就都没管,今日定然要撕了江菱这张嘴!
江菱便更处下风,她一人哪里缠的过两人。她心里更恨了,忽然,牙一狠,便拔钗直朝就近一人扎去。
周媱从看到那一丝金钗的尖芒时就赶紧躲了,心中骇然,江菱真疯了不成,她敢拿金钗伤人?
江菱见没刺中她,便转而扎向方嫣。方嫣和她缠的紧,便不如周媱那般轻易能躲闪开,她小臂上一个刺疼,手上刹那失了力,江菱发狠,恨不得把她手给扎穿了,极其用力继续往下戳,方嫣痛叫了一声。
周媱怒声,“你疯了!!”
江菱不管,一心只往下扎,但这时,手臂忽然一瞬阵麻,同时腰上被人往左一踹,她大叫倒地。
柳芽飞身把她踢倒后,反手一剪就把她压在地上。
江菱怒目,“哪来的贱婢。”
柳芽脸色冷冷,把她手往后一扯,扯的江菱痛喊了一声。
连梨这时气喘吁吁也跑了过来,看方嫣情况。
刚刚她散完心往回走,就见到三人在争执。那时她还离得远,勉强认出有一个周媱。又走了几步时,看到了江菱生气的正脸,便知道还有江菱,再之后,认出最后一个是方嫣。
很快,看到方嫣打了江菱两巴掌,之后一切变幻极快,几人撕打一处。她讨厌江菱,更讨厌李伯宗和所有江家人,自然乐得作壁上观。
可接着在江菱拔钗那一刻,她知道得赶紧阻止了,空手扭打是一回事,用利器就是另一回事了,快声催促柳衣柳芽,让二人赶紧上前阻止。
二人得了命令便跑的飞快,她也跟着跑,赶紧来看看情形。
这一大段距离她跑的有些气喘,目光一扫,见方嫣左手已经鲜血淋漓,眼睛紧了下,着急,“柳衣,快去叫辛貔!”
柳衣奉命飞快跑去。
江菱的丫鬟见势不对,白着脸想了想,也赶紧往回跑去找老爷和姑爷过来。
姑娘用金钗伤人了,这不是小事。方家……她们那一家子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啊!
此时傍晚的夜风吹得更厉害,天空已隐隐泛阴,仲秋夜凉。连梨蹲在地上,都不大敢碰方嫣的手,怕碰了引得她手上血流的更快。
方嫣脸上已经煞白,她颊边还有好几道指甲血痕,钗发更是已经被扯乱,这些都是江菱弄的。她咬着唇,疼的手掌一个劲的抖颤。
眼中的泪早已浇了满脸。
连梨看她手一个劲的抖,心想不行,便握着她手臂,“你忍忍,已经叫辛貔了。”
方嫣嘴巴也抖,“谢……谢谢娘娘。”
连梨再次看她手臂,见血还是在流,想了想,拿干净帕子小心翼翼帮她擦。这时身后寰叶手上还拿着一只鞋子,刚刚姑娘跑得太快,在快到这边时鞋跟被绊了下,右脚的鞋子掉了。
那时距离这边已经很近了,姑娘也就没管先跑了过来。寰叶看了看此时方嫣的情况,嘶,伤的可不轻呢,便安安静静先没开口。
另一边,柳衣在太医院的帐子里没找到辛貔,她被人告知辛貔在陛下帐里。她着急,便先囫囵抓着一个太医说了情况,让她赶紧去看方嫣。说完,再次快跑到天子大帐,向陛下说明情况,同时说了连姑娘让她来找辛太医的事。
崔厉皱眉,“见血了?”
柳衣:“是,陛下。方姑娘小臂被钗子扎中,一直在流血。”
崔厉眯了下眸,倏而,背手一起,往外走。
“辛貔,过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