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只?她向来忍气吞声惯了,忙说道:“算了,可能是掉在地上了,我再打一对回来便是。”
听得裘二小姐顿时气血上涌,啐道:“说得简单,打一对?这可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友情信物,凭什?么要白白让她捡去戴?她堂堂一谢侯府小姐,缺得了这副耳环怎的,你倒是能忍,可知?你攒这一对耳环钱需要多?久。不行,我得过去讨回来!”
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拍拍屁股朝谢莹走过去。
谢莹正好转头,便见一个微胖女子半笑不笑,底气十足地奚落道:“哟,这耳环当真眼熟,该是我和?谬妹妹打的姐妹款吧。谢三小姐戴得这般自在,可知?还有个词叫作拾金不昧,物归原主嘛?”
边说边蹲下伸手,拂了拂那灿盈盈的翡翠耳珠。
谢莹只?觉眼熟,顿时记起来了,先前在乌堂主的悦悠堂里见过,当时还莫名其?妙说自己头上长绿草来着。
气得顿时语气也不好,呛回去道:“首饰铺里的款式无非那几样,裘二小姐莫非以为全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八月我就要成婚了,自己未婚夫提前送的一副首饰,怎么不可以吗?别红口白牙的诬蔑旁人!”
裘二小姐顿时炸毛,闹将起来:“我有打耳环的票据,你家那四郎他拿得出么?你且去将他叫来,我们当面对峙,问问是何原因,却把谬妹妹的耳环转送给了你?”
听得旁边的谬萱一阵紧张,满心间?里堵满了酸涩。还说要去商议退婚,然?后娶了自己,怎么八月却要和?谢莹成亲了?
她看着谢莹柔光润泽的模样,羡慕她一眼就是个旺夫旺宅的好面相。想到自己还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要找奚四郎谈,事关性命那般的重大,此时最好不要得罪了谢家。
谬萱连忙打了圆场,拖住裘二离开:“都?说了误会,必然?是凑巧的,不过一对耳环罢,再买一对就是了。两位姐姐快别生气。”
拉拉扯扯地走开。
什?么叫不过一对耳环?谢莹听得只?觉脸面挂不住,不行,她得去找四郎问清楚。
谢莹借口起身去茶房接水了。
看台边上的陶沁婉,已然?被这番动静吸引了过来。一瞬瞥见俏娇动人的魏妆,眼色又热烫了几分。
自从?寿宴送猫被拒之后,陶沁婉又央求翟老夫妇将她的画像送去谢府上,可罗鸿烁根本看都?不爱看。而清执修朗的谢公子,更是对自己视而不见,让她连喊一句“彦哥哥”都?变得难以启齿。
陶沁婉思来想去,又去找算命的打问办法,那算命的却告诉她,梦只?是梦罢,该吃吃,该喝喝,别当真。
陶沁婉被这般一说,也觉得梦里与现实大为不同。别的不说,就单论?那魏家小姐吧,就不像梦里一样是处心积虑地高嫁,反而像谢公子在痴心求娶的执着。
她本也打算要不就算了,然?而这几天坐在看台上观赛,又被谢敬彦的隽逸飒爽迷住了。再又听私下里议论?,似乎魏小姐得了太后与德妃垂青,怕是将有一番好事。
陶沁婉便咬牙,即便自己嫁不成高爵侯门,也顶好别让魏小姐嫁成。
总归她父亲若当上了礼部尚书,还能有机会嫁个状元榜眼。
她蹙了蹙一字的柳叶眉,瞅见魏妆身旁座位空出,便坐过来,含笑地关切道:“魏妹妹真是好生讨巧,经筵日讲上一番表述,还让我此刻记忆犹新。听说正有桩好事要造访,怕是过不久就要改口,唤你一声梁王府侧妃了呢。”
此时东面看台这边全是官贵世家,那梁王妃的母族就坐在不远处,时不时往魏妆这儿瞟几眼。只?魏妆定了心的推拒赐婚,因而坦荡不心虚。陶沁婉忽然?阴阳怪气来这一句,分明?是在给她树敌拉仇恨了。
这个毒妇,视你未重生,便放过你一马算了,眼不见为净。偏你却好,频频不识趣使?绊子。
那就不怪魏妆了,她如今可绝非软柿子,谁递来的刀子反甩回去。
呵,魏妆淡然?一笑道:“梁王与王妃恩爱融洽,王妃贤良淑德,京中是人皆交口称赞。陶姑娘此言不仅空穴来风,还把无辜的王妃都?中伤了。就单论?我,现下与谢三公子的退婚,还未得家父回信,何谈再议亲?便是真议亲,我一个退过亲的州府小女,又怎配得上王府尊崇?魏妆断然?无此作想,陶姑娘委实虚言挑拨则个。”
这话真不客气啊,听得陶沁婉顿时噎住。
魏妆明?确表态绝无他念,还把自己退亲的身份放低,配不上梁王府,那就什?么事都?摘干净了。反而是陶沁婉,辱蔑了梁王妃身家。
怎生的,那梦里明?明?小魏氏是个怯懦避事的,梦外却屡次咄咄逼人,一句也讨不着便宜。
忽然?瞥见前面霍家主母直视而来的目光,陶沁婉坐如针毡,只?得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北面的看台上,德妃瞧见这一幕,转头对绥太后说道:“那适才凑过来的,可是礼部陶侍郎家的闺女?过阵子翟老尚书要告老辞官,听说向皇上举荐了陶侍郎,母后觉得如何?”
绥太后瞥去一眼,记起经筵日讲上,陶女那一番让自己耿耿于怀的说辞,不悦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陶女口不择言,不上台面,想来那陶侍郎也不过尔尔。哀家让人查过他平日表现,虽勤恳卖力,也仅此而已,礼部尚书一职责任重大,该换个人考虑。”
第62章
沈德妃听太后如此说, 便知陶炳钧这个礼部侍郎是提不了尚书了,倘若能?提上,她还有心拉拢拉拢。原本几乎敲定的事?儿, 怎知自?个闺女拖累当爹的仕途,呵, 也是一桩难得?蠢事?。
她便把目光看向草场上的赛况。
蹴鞠赛开场一会儿了,太子高纪布下策略, 今日决战宣王队,他胜券在?握。说来高纪平常也喜好踢球, 大多在?东宫与禁卫私下踢。这次他决心要叫朝野上下看?出点名堂, 别再让母后因谣言中伤。
关于他的身世,高纪幼年也曾自卑自艾过。他出生?后,照顾他的宫嬷不慎用香灰烫了他, 在?右眉心落下了疑似胎记的一道痕, 此后宫中便传说他是庆王高迥遗腹子。
母后身家?平凡, 为人又和善,总教导他大义贤忍;父皇则夹在?太后与后宫、皇戚之间牵制平衡。高纪不想为父皇母后添麻烦,只告诉自?己勤勉立身, 夙夜兢兢, 待他年继位登基后,以行动化解朝野偏见。
然而前些日, 碧翠园里德妃那般奚落母后的话,高纪实难以容忍。他春赛亲自?下场领队, 便是为着叫人们看?看?, 自?己绝非与父皇不像。
没想到的是, 今日开赛起,宣王队里那位中锋谢敬彦, 似乎很能?看?穿高纪的意图。总能?把?他的阵队巧妙地?支解开,这已然三个回合了,不由得?让高纪刮目相看?。
他知道这个谢三郎,乃是谢老?太傅生?前之爱孙。谢老?太傅对?父皇母后忠诚尊重有加,高纪起初有过拉拢之心。但看?谢敬彦年纪轻轻,却克谨慎行,似乎也无甚攀权之心,平日里只谋其职,不参合其他;再又父皇有意把?他尚给饴淳公主,怕是要与宣王站边了,太子便暂为观望。
但在?踢球场上,高纪还没真正遇到过对?手,只觉与谢敬彦对?战起来格外带劲,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劲爽,他也不准备收敛着实力了。
谢敬彦轻易窥穿太子的套路,但以其之城府,自?然晓得?淳景帝的希冀,希望看?到太子风光展露。
他前几天便一直没利用重生?便利,且由着太子肆意挥洒。只这一场决赛,他却是私心非赢了不可。
眼见太子一球飞扫跃过,被宣王截了过来,同?队的杜将军府郎将上前接力运走,又被太子的禁卫拦截。却忽然遭遇踢空,只见谢敬彦紧要关头腾跃起长腿,劲力踢去了球门内。
守门员扑了个空,皮质的蹴鞠咕噜噜滚了进去。
魏妆眼睛都看?得?直了,看?台上本来喧嚣的叫喊声戛然停止,转瞬又鸣笛四起,开场第?一球由宣王队获胜!
激动得?她下意识拍起胸脯,安抚着紧张的情绪。真没想到,谢敬彦竟这般拼命……想来还是那句“红颜知己”管用,不舍得?鹤初先生?输了赛注吧。
忽而好似看?见他远远瞥来自?己一眼,男人凤目深邃,惯是蛊惑。她又不爽,就故作淡然地?搁下了胸口?的手指。
啧,谢敬彦拂去肩上草叶,敛眉冷笑。
莫以为全?是为了她,他也不愿做那投了钱却打水漂的亏本买卖!
沈德妃瞧得?好生?过瘾,琢磨着对?绥太后说道:“原来东宫的这些禁卫训练有素,比皇上的羽林卫、将军府都要厉害。平日太子殿下不爱表现,一表现却是一鸣惊人呐。”
这句话明?面夸赞,细听起来可就意味深长了。都知道朝臣们对?太子的储君之位存在?争议,倘使太子真是庆王遗腹子,那意味着,将来龙脉就要改支了,变成了高勉——庆王高迥——高纪一支,却如何向先祖交代?
德妃此话一说,实际在?影射太子背地?里操练兵马,深藏不露。若放在?别的帝王父子之间,恐怕就要挑起嫌隙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焦皇后才自?幼叮嘱太子要谦忍低调,父皇之爱虽宽厚,到底天家?无情,有情亦易变。
淳景帝却不以为然,他这么多年打马虎眼打惯了。在?淳景帝自?个看?来,谣言止于智者,他自?己生?的骨肉莫非自?己不清楚么?
听闻此,便在?旁乐呵地?解围道:“母后刚才说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朕年轻时征战沙场,横戈跃马,太子这一点果然像我啊。可惜如今不比当年,只能?看?着他们出场了。东宫禁卫训练有素,是好事?。前几天德妃那话怎么说来着,太子过于温和,与朕不像,依朕看?,分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文武兼备,令朕欣慰。连日的表现众人可都看?到,爱妃那话该收起了,呵呵哈。”
只有皇帝先开了口?,皇后才好接着说。
焦皇后忙讨好地?赔笑道:“也是太子孝顺,想着让母后看?得?尽兴则个。”
绥太后每听儿子护着焦氏,都老?大不自?在?。这个焦皇后,温柔贤淑,怎样都不动气,竟是能?把?皇帝哄得?多少年不移情。说来身家?也普通,不知道昔年如何惹得?皇帝就喜欢了。庆王一伤亡,就着急忙慌地?成了亲,又早产生?下高纪,你让太后怎么能?心甘?
他但凡换个皇后,都不必这样哄上哄下的牵制这个安抚那个。
只比赛场合,没必要扫兴,绥太后就慢声道:“观赛就观赛,就事?论事?,皇帝扯远了。”
一旁沈德妃听得?不太乐意。送了盆帝王花而已,敢情太后姨母却有点被收买的嫌疑。
德妃心里憋闷,转而去看?下边的梁王妃霍柠。
下午梁王队决赛,怎么着总能?排一排二吧,德妃准备趁着皇帝高兴,求请赐魏家?女做侧妃。
梁王妃母族霍家?势大,侧妃若也是个势大的家?族,不仅霍家?忌惮,别人也未必肯甘居侧位。这魏女却是正正好的,州府小官女构不成威胁,又生?得?桃夭姣娜,天气一热穿得?薄了,那身姿更是藏都藏不住。婚后若能?早早生?下子嗣,也能?巩固太后对?梁王偏袒之心,只要能?抓住太后,焦皇后那边德妃自?有筹谋。
想了想,她便递去一盘梅干肉脯给梁王妃,总要先安抚安抚再开口?。
梁王妃霍柠回身谢过赏赐,只见二十出头年岁,生?得?柳条身段柳条眉眼,自?有一番别样的闺秀明?丽。霍柠嫁给梁王高绰之前,就已知晓高绰是个俊朗风流的了,然而霍家?与梁王各取所需。
梁王乃太后的亲外甥孙,相比太子尴尬处境,更有胜算,霍家?想扶持一个天子,好让家?族再上一层楼;梁王自?是也想借助霍家?的实力,两强结合。
却怎么也没料到,霍柠两年多没怀上,这就要纳侧妃了。梁王能?有今时底气,其间没少霍家?的助力,怎可能?在?这般关键时候让梁王娶别的女子。就算要纳侧妃,梁王的头几个子嗣也必须从霍家?所出。
母亲既递进消息说要先发制人,霍柠拿起肉脯便吃了起来,忽地?咬一口?下去却开始泛呕。连续呕酸了几次,痛苦地?捂住嘴巴。
杜贵妃眼尖瞧见,顿时敏感地?问道:“哟,梁王妃这是怎么着?东西不合适,还是害喜了?”
心想,别是怀在?宣王妃前头了,可恼自?个儿子那两口?子一天天的吵架,听婢女说两人好好同?个房的次数都能?掰着指头数。
霍柠柳眉一顿,暗自?思忖,杜贵妃这般紧张却是好极,本来就装孕,之后滑胎的借口?可有着落了。栽在?杜贵妃头上,不仅反将宣王一军,自?己还能?是受伤的一方,惹来太后德妃这边的愧欠。
一时睇了眼婢女,婢女了然,只作苦恼回答道:“回娘娘,近阵子王妃常这样,吃也吃不进,整日个无力思睡,却怕长辈与王爷担心,命奴婢们都不许往外说。”
啧,这又是呕吐又是贪睡的!德妃是过来人,立时扬声问道:“柠儿这样多久了?”
梁王妃帕子勾起,作委屈言辞道:“快一个月了,大概是三月赏花那次临了雨,着了寒气,不好叫太后母妃担心。”
“担什么心呐,这傻孩子。”绥太后听得?也欢喜起来,舒展了眉头连忙吩咐:“祝太医就在?场上,快去给哀家?宣他上来瞧瞧。”
很快祝老?太医便提着诊箱上来了,睨了眼梁王妃,梁王妃悄然点头。祝太医便取出脉枕,少顷躬身道:“恭贺太后皇上与娘娘,王妃乃是身怀六甲,有孕了。只是王妃体弱气虚,孕中切记不得?动气,须得?好生?注意将养!”
淳景帝子嗣薄弱,三个儿子,眼下只有太子得?了个小皇孙女。太后听得?好消息,又瞧见霍柠只拣着酸果子下口?,这比看?到梁王踢赢了比赛还高兴:“酸儿辣女,这回该是个小子咯。”
就连焦皇后也欣慰地?叹道:“倘若落了寒气,是该仔细将养,本宫那里恰有不少补品,一会回宫拿给母后挑些,母后捡着合适的送去。”
这做事?真是谨慎呐,先给太后挑了再送,责任择个干净。杜贵妃酸溜溜地?撇了撇嘴。
梁王妃双颊晕红,羞涩地?应道:“本来儿臣还一直苦恼没怀上,倍感内疚,思想着给梁王纳个侧妃。没想到竟就刚巧怀上了,这孩子也是懂得?心疼人的。”
既自?责,又不露声色地?表示了态度。
德妃顿时张不开口?提魏女的事?儿,可儿子那般动心了怎么办?
嘴上也只好顺势安抚道:“柠儿说那些话做甚,紧着你安胎才是要紧,快别想些琐碎的了。”
绥太后却是打心里欢喜魏妆的,谢府既退婚,她有意想给魏家?一个提携的机会。
默了默,便说道:“梁王妃身子骨弱,就来哀家?宫里养着吧。待胎儿稳当,再出宫去,怕是梁王忙碌,在?府上未必能?照顾周到。”
霍柠听此一言,顿时发凉。自?己若“怀孕”进宫,梁王身边没人,就算今日不提侧妃,总不能?孤枕难眠,总要再纳个侧妃陪伴,进宫莫非白进了?
看?来还得?另外再想办法。但进宫也有个好处,滑胎的借口?却不愁了。
当下只得?表面欢喜地?应了下来。
眼见着日头渐晒,焦皇后便唤来贴身宫女,让扶去毓兰斋休息。
毓兰斋是这处皇家?球场后头的别苑,专供休憩、饮茶之用。
饴淳公主总算逮着了契机,忙对?阶下的一名圆脸女官使了个眼色。
那女官便穿过北向看?台,往东向走去,来到魏妆这边,扬声吩咐道:“娘娘体谅姑娘们晒着,煮了百合莲子粥,让各家?派人前去茶房领取。”
没说哪个娘娘,这样一来事?后就不好查,反正这会儿人多,没谁会在?意。
映竹起身去了。
女官一抿笑,又对?魏妆低声道:“娘娘去纳凉了,吩咐姑娘前去说说话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