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饴淳顿然楞住,惊道:“谢、谢大?人?……为何是你在此?”
早让人?去找梁王了的。
她当然猜不到,梁王已经?半途被霍家叫去,报喜王妃有孕了。
谢敬彦前世?既官至权臣尊崇,莫论今时之怒,看着饴淳更是睥睨俯视。
他薄唇若涂丹,眸色黢黑,抑下冰澈寒冽:“公主?何故装懵?魏妆中?了暑热,我抱她回府!”
那冷淡的嗓音,绝俊无?俦的仪容,只叫饴淳竟一瞬心慌,下意识让开了道。
焦皇后?登时也明白过来,这怕是饴淳使得什么诡计。在后?宫久了,须知人?心叵测。
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成全了谢三郎小两?口子。
淳景帝对焦皇后?纯情痴心,焦皇后?视情-爱自?然慧眼明辨。早看出谢敬彦是喜欢魏妆的,这几日球场上赛事沸腾,他都不忘时而分心关注她。
皇后?有心袒护姑娘闺名,便意有所指地板起脸:“既是魏妆身体不适,且快抱回府去休息吧。别看见什么就以为什么,都踏实着点。”
难得皇后?严肃,话中?命令不许猜度议论。大?家连忙缄默低头,让开了房门。
谢敬彦颀隽身躯揽抱魏妆,女子一双娇矜绣鞋轻晃,看不见模样?都觉得美媚非凡。
……
魏妆在床上躺了三天?,所幸谢敬彦有紫花丸给她纾解,否则她都不知如?何捱过。
饴淳公主?这笔账她算是记下了!
早先她被谢敬彦揽回倾烟苑里,连醒都无?力睁眼醒来,只是迷糊地用最后?一丝理智恪守。
那紫花丸下-腹之后?,到了下半夜才被渴醒讨水喝。接下来的两?日魏妆酥懒得不想动弹,等到第三天?听说坊间已在兑注了,她休息一晚,次日便梳妆打扮前去领了银子。
这几天?里,盛安京街头百姓热议纷纷,都在讨论着刚结束的一场春令蹴鞠赛。
本以为今年该是太子殿下稳赢了,实在太子殿下领队后?,东宫禁卫们士气高昂,及锋而试,令人?刮目相看。
岂料竟然梁王高绰队摘夺了最后?的决赛。
有人?为太子队可惜,觉得该是上午半场与宣王队的对峙消耗了太多体力。毕竟上午的赛况堪称这几年来最有看头的一场了。
说到这个,又有人?为宣王叹惋。若是郎将最后?那一球,从?开始便传给谢敬彦踢,是否就能赢了决赛。
要知道,自?几位皇子成年后?,历届几乎都是宣王队夺冠的。
而说起谢敬彦,便又传开非议,只道谢三公子大?抵为了与前未婚妻私会?,而关键时刻走了神。有人?看到他搂着娇媚无?骨的魏家女,从?球苑的侧门上了马车,男子肃白衣领上沾满了吻痕。
但立时另有人?反驳道,若感情浓郁到需要私会?的程度,何故退婚呢?明明就是谢三公子周全负责,听说魏女中?暑晕厥,便抱她回府的。
依魏妆想来,太子高纪下午半场该是故意输给梁王的。凭前世?新帝上位后?的雄才大?略,高纪必然思察敏锐,应能猜出皇帝此次有心让梁王赢。太子既彰表了能力,为皇后?增添荣光,又能见好就收,不置于风口浪尖。
魏妆是夜服下紫花丸醒来后?,原已死心做好了输的准备,谁知竟然赢了五千两?银子,比她预想中?的还要高出一小倍。
想来应该感激谢三郎上半场的激烈挑赛,使得许多人?临时增加了太子队的投注。这些投注有分单场投注与决赛场投注,单场投注的小赢不断,决赛投注的则看最后?大?桩了。
如?此一来,魏妆还掉通盛典当行的本金加利一千多两?后?,还能剩下三千多两?银,加上筠州府的田产所得,应能在东内城盘上一处不错的小花坊了。
而街市私下里,也传着魏妆与谢三郎的多种绯闻。魏妆对此表示无?奈,却也庆幸,那日所幸前来相救的是他,将克己复礼刻进心髓的清执仙骨。换成别人?,哪怕是憨厚实诚的褚二郎将,都未必能把持得住。
魏妆看过自?己的身姿,朵朵嫣红斑驳的痕迹轻浅,想来应是自?己作下的。唯有锁骨上被他咬出了一道痕,胸衣腰带也系得杂乱无?章的。左相大?人?不愧是成大?事者,关键时刻视情-爱如?无?物!
焦皇后?为了护住姑娘的闺誉,放出话来说,欲重新赐婚给魏妆与谢敬彦。只待二人?点头,便及时举办婚礼,让魏妆十?里红妆从?宫中?嫁出。
当日饴淳公主?下药现场,既被皇后?看破,饴淳自?然无?颜再请尚驸马了。
绥太后?对此也欣然应允,想来当年魏厷集完成了襄州连通淮南道的筑渠工程,也给太后?在史书上记了一笔功劳。
太后?虽想把魏妆许给梁王,在自?己眼皮底下得以提携照顾。但若是谢三公子也好,谢侯府忠良显爵,门风高崇,是为上乘。便仍照之前所说,许诺魏妆一套嫁妆,让她在自?个颐德宫里出嫁。
说来魏妆已经?许多天?没见到谢某人?了,春赛结束后?,朝廷放了参赛队员们三日假,恰好他又轮到沐休,便一连五天?。她没点头,他便暂无?回应。
沈嬷将欢喜之心藏得惴惴的,说谢公子受了点伤,想催魏妆去瞧瞧他,又生怕催了她生气。如?今的小鸽姐儿?,主?意大?着呢,早不是婆妇能哄得了的了。
宫中?赐婚的消息传出来,谢府对魏妆可谓小心周到,连大?房汤氏都支吾不出声了,不用尚公主?,上下皆松口气。尤其?罗老夫人?,更是切切巴望着魏妆能够答应。
这京中?官贵各个见风使舵,没甚骨气,区区一对董妃母女,竟吓得没人?敢出头相亲了。想想昔日,多少人?巴望着能得谢三郎垂眼呢。
还是魏家女子招人?爱,怎么看怎么有福气。再说到眼下,太后?皇后?都这般抬爱,还有哪个千金风光能胜过她?
罗鸿烁是又迫切,又忐忑啊。忐忑是因这丫头过于娇媚也,先前天?冷还觉不出,如?今衣裳穿薄,那腰是腰臀是臀,又擅拿捏,别把自?个清风雅隽的老三陷进去了。
他们谢侯府显贵望崇,真的没哪个媳妇像这样?惹艳的。哎,总归难能两?全就是了。
为了哄魏妆高兴,这几日吃的用的好东西便都往倾烟苑里送过来。魏妆对比从?前,觉得好生可笑。
但她仔细筹谋,这桩婚只怕还要与谢敬彦成了更为合适。
原因有三——
首先她若是不点头,那接下来必然要嫁的便是梁王高绰了。
再则,哪怕不是梁王,既与谢敬彦流言蜚语已传纷纷,若嫁给了别家,少不得又要怀疑她花心无?妇德种种,到时与前世?有何差异?
而且,谢敬彦未来是要做左相,扶持新帝上位,权势滔天?。她若开出了花坊,有这么个背景做靠山,却也能方便许多。
魏妆如?此决定,便择了是夜戌时,去到谢某人?的书房里找他谈话。
*
云麒院里,谢敬彦穿一袭大?袖绸缎长袍,刺绣精美繁复的云纹,神清骨秀傅粉何郎端坐在案前,正在与自?己独自?对弈。
男子额头上浅淡紫青,手臂的错骨已正了位,为了稳定暂时还挂着纱布。脖颈上也不知是女人?的爪印,或者踢球时在哪里刮伤了,几道殷红的划痕。
额头是被她捶的。
魏妆身着若绿丝质纱裙,洁白姝颜似雪,盈步走了进去。瞥见这一幕,心底有丢丢发虚。
她便是中?了媚毒,也总有一丝残存的记忆,晓得自?己那天?对他做过不可告人?的举动。
她就记得夜半醒来时,手腕酸胀得似频繁用力过度。继而隐约闪过般般画面,便知自?己惹火了,他那事物如?何嚣张卓然,叫她前世?好生印象深刻。
但又如?何?既做过清汤寡水夫妻,撩便撩过了。
魏妆仍秉持娇矜傲漠,悠然道:“空着么,有些事要找谢三哥谈谈。”
三哥,
呵,谢敬彦每听这称呼都觉讽刺,有人?会?对所谓三哥做那些事?殊不知他痛苦煎熬,女人?何尝知道关心。
男子凤眼掀看魏妆,那欢炉散里的某些成分,估计与紫花丸的属性相融,几日下来竟将她滋养得愈发凝脂仙姿。
他看得稍瞬分神,又聚敛心力道:“魏妹妹有话请直言。”
仿佛为了应怼那句“谢三哥”,两?人?称呼有来有往。只话音末了却柔和,晓得她无?碍,适才放下心来。
都非善茬,确不必兜圈子。
魏妆精于世?故,寻了他对面的蒲垫坐下,干脆明说道:“此次多谢你,让我赢了不少银子。我思来想去,这桩亲事不如?就成了吧。但我附带些条件。”
谢敬彦修长手指攥着棋子,把自?己将了一军,吃掉颗小车。清俊脸庞上风云未变:“且继续说。”
魏妆抿了抿唇:“我知你与我已无?甚知觉,这亲便成了,你也不必负担。彼此只作挂名的夫妻,婚后?不须同房。当然,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但既为利益合作,若是你在权谋场面需要我应酬,我不介意演演戏。而我准备开间花坊,你也莫要阻拦。婚后?府上的中?馈,你母亲祁氏自?己对付,我可不愿再做操持的贤良妇了。”
“二年之后?,随你任娶平妻妾室,想怎么宠怎么生,我绝不干涉。几时谢大?人?想和离了,休书一封即刻搞定。你觉着可行?”
——果然是对自?己无?半分情意,一切都为了利益!
但这女人?若不攀营图利,她却也不是她了。
谢敬彦寡淡应道:“随你心意便是。但我亦有个条件,为避免府上口舌非议,影响我做事,明面上委屈你与我装得体面点,你看如?何?”
魏妆稍作思想,这样?考虑挺好,她也不想再置身于府上的八卦纷纷。
女子便掠过他指尖的棋子,摁入了中?间的将棋老窝中?:“成交,明日我便入宫应了皇后?娘娘的赐婚。”
夜幕渐深,眼见那娇娜身姿慢步离开院外,谢敬彦骨节分明的手掌逐渐攥紧起来。
第65章
次日魏妆进宫谢恩, 应了焦皇后的赐婚,表明愿意与谢敬彦再续姻缘。又?去到绥太后的颐德宫里,谢过了恩典。
焦皇后喜眉笑眼, 难得当一次这么称心的红娘,一对儿才貌双全、天作之合, 除了他?们自个就没人能如此般配了。
正巧皇帝也在场,淳景帝振振有词地传授给魏妆经验:“男人多是口是心非, 嘴硬心软。尤其谢修撰这类雅人君子,更加难撬开。你且心里想什么, 直言不讳告诉他?;若不高兴, 该打该骂更别藏着掖着,保管训得?服服帖帖。”
谢家三郎温文尔雅,体察仔细, 用不着教。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啊?
被焦皇后嗔了一眼, 嫌弃多嘴。焦皇后便陪同魏妆, 亲自去到颐德宫里将?喜讯告诉了绥太后。
绥太后欣然点头,让商量出?个日子。
恰逢帝王花的叶子颜色有深有淡,这花乃遥远大陆过海而来, 尚须适应大晋的风土环境, 时有出?些变化。皇后便又?留坐了一会儿,叫来中宫的御花师伺弄好。
消息传到沈德妃与杜贵妃那?边, 滋味好不酸涩。
没想到啊,沈德妃本?来打得?好好的算盘, 临时却被董妃母女掺了一脚。魏女做不成侧妃倒罢了, 反正梁王妃也已经怀上身孕。只这丫头竟有些能耐, 似乎把皇后和太后的关系在往化嫌发展。
叫杜贵妃在背后瞧着好戏,只怕冷嘲热讽呢。
但杜贵妃也休想得?意到哪去, 原本?皇上有意叫谢敬彦尚饴淳公主的驸马,倘若尚成了,宣王兴许还能多个助力?。
如今被那?恣肆母女一搅合,谢三郎娶回魏妆,她杜贵妃也捞不到好处。
日子往远些过,等没了焦皇后,受益的还是德妃和自个儿子梁王!
……
算起来五月端午就到斗妍会了,斗妍会每年由宫中主位娘娘主办,届时必然忙碌。而谢敬彦五月亦面临选部调职考核,加上京中绯闻纷纷的,对姑娘闺誉也影响。
于是太后一商量,干脆便将?婚事定?在这个四月底吧。
赶是赶了些,魏妆却无?关紧要,左不过走一场形式而已。
她不奢望在这次婚姻里得?到爱情与家庭,猜他?谢敬彦也不过是权衡之计。早早解决了一桩事儿,她好匀出?心思去筹办花坊的事宜。
魏妆便作乖觉娇羞模样,点头道?:“喏,臣女听从太后、皇后娘娘的安排。”
时间仓促,只剩下?七八天了,来不及通知筠州府的魏家。
没想到两世的婚姻都匆忙,前世她娇怯躲避,随着沈嬷的安排进展,并不知是为算计成婚;今次自己筹谋,说?到底还是换了一种方式的算计呀。
魏妆自嘲地笑笑,便写?了封信寄去给父亲魏邦远。将?起初应祖父的心愿与谢府退亲,继而太后、皇后重新赐婚,安排她从宫中出?嫁一事大略说?了一番。
又?言及自己准备卖掉母亲庄氏的部分田产,盘一处花坊来经营。当然,思及魏父谨守体面的作风,魏妆还提了一嘴“相公”谢敬彦对此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