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13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看到苍鹰眼巴巴望了过来,宣榕没忍住笑了笑,从锦囊里摸出肉干,抛过去,被苍鹰凑着脖子叼住。

  又“嘤”了声,似乎是还想吃的意思。

  宣榕正准备再抛几把。

  耶律尧却制止道:“你别喂多了,否则它容易赖着你不走。”

  印象里这只鹰经常见不到影子,只有进食准点,宣榕失笑:“它好像不缠人。”

  耶律尧将蠢蠢欲动,想要往少女那边扑腾的鹰按住,冷笑一声:“那可说不准。”

  宣榕只好作罢,将锦囊扔给耶律尧:“那你喂它吧。这本就是家中喂锦官的料子,玄鹰喜欢吃的。”

  耶律尧头也不回,精准接住,然后在玄鹰面前晃了晃:“还要?”

  追虹果然失了兴趣,默默将脑袋转向了远方。

  耶律尧冷笑更甚,收起锦囊,决定今晚饿它一顿。

  陇西郡太守府邸离城门较远,但按理来说,章平需要亲自来迎。

  但只是派十骑护送。

  向来心大的容松都忍不住道:“郡主,不对劲啊。就算不知您在,御林军指挥使也是比一郡太守职级高啊。”

  容渡像模像样叹了口气:“可能是觉得,京官没甚实权吧。哪有当地父母官呼风唤雨。”

  确实哀叹过望都物贵,俸禄太低,几年没房住的昔咏:“……”

  宣榕语气依旧温雅,不动声色打了个圆场:“许是和昔大人有点龃龉吧。这次能握手言欢更好,不能也无妨。毕竟——”

  说着,她撩起帷纱,看向不远处隐见灯火的府邸,那些建筑比望都寻常官府都来得奢华。

  她话里听不出情绪:“昔大人直受天子号令,只要你行正坐直,捕风捉影的弹劾对你也没影响。”

  *

  晚宴设在府邸,流觞曲水,灯火通明。

  章平姗姗来迟时,月已上柳梢。所有的客人——包括宣榕一行和他请来的陪客——都在等他。

  宣榕见着这位略有些胖的官员,一路小跑奔来,对着坐席上的客人作揖:

  “对不住对不住,今日突有要务,脱不开身,这才刚把折子写好派人送走,来迟了,我罚三杯。”

  说着,他真就结结实实喝了三大杯酒。

  又见他佯怒道:“你们怎么待的客,我不来,你就不晓得先开席吗?”

  叫来作陪的,半数是军中将领,半数是州府文人,吵嚷着要和昔咏他们喝酒划拳,自然也没人想到提早开席,都笑嘻嘻地道:“哎呀章大人没来,怎么好意思先吃?你上坐,上坐!”

  “这我可不敢。”章平敦厚老实的脸上,神色恳切,“今儿是请昔帅大驾光临,请她老人家的。更何况这位……”

  他将目光看向了宣榕。

  宣榕没接他的目光,在场所有人顺声而至的打量,也并未让她不适。

  少女垂眸,无声一笑。

  当年吏部朝官名录,她看过父亲对章平的四字评述,“口蜜腹剑”。

  爹爹看人还是准的。

  见她没接话,章平终归还是有点顾虑,没敢点破她身份,缓缓来了句:“七八年没见过您了,不知京中各位贵人圣安?”

  “都安好。”宣榕微微一笑,“我就是跟着昔大人出来见世面的,章大人不必客气,您二位上坐,我和……”

  她顿了顿,扫了眼宴席,发现容松早就和那群文官武将们打成了一团,容渡也喝了几杯酒,唯有耶律尧,选了个居中偏上不打眼地方落座,位置正合适,不算主席出风头,便道:“我和他坐在一处就行。”

  章平迟疑:“可……”

  宣榕打消他的顾虑:“我一个西岳堂学生,能坐此位,已是各位大人抬举了。”

  十余年来,京中广设学堂,有权势的官宦人家不仅把男嗣送进学府,还能把女子也送进去。

  在场众人眼神闪烁,极少数几个打听到了宣榕身份,也有的不明就里,误以为她是哪位普通官员女儿,跟着昔咏出来刷资历。

  章平不再强求,痛快应了:“行,随您!可要摆歌作乐?”

  宣榕看向昔咏:“这不应该问昔大人么?”

  “……”许是没想到小郡主为昔咏撑腰的态度,这般直白,章平脸色微微一变,仍旧乐呵道,“昔帅可要?”

  昔咏没跟他客气,大大咧咧走到上座:“行啊。陇西鼓乐一绝。据说女子力气不足,多叫几个男舞者来奏鼓乐。”

  章平:“……”

  宣榕摆了态度,便不管宴席诸事。

  她喜清淡,在京中就不怎么参加酒宴,陇西口味偏咸,别看摆上来的山珍海味,但大部分餐食,她吃了几口就没动。

  除了那碗软糯清甜的桂花粥。

  吃完一碗,还有点饿,但宣榕已想端杯放箸,结束进食了。

  这时,旁边桌席上,另一碗未动的桂花粥被递了过来,轻轻放在她案上。

  耶律尧右手刀伤好得很快,修长漂亮的手上,几乎看不出割痕。那只翠绿小蛇蜷在拇指,衬得他指节如竹。

  在觥筹交错声里,他轻轻道:“你哪来的委屈自己的毛病?没吃饱就让人再做份合你胃口的。”

  宣榕本想说“劳民伤财”,但到底有一碗甜粥“贿赂”,她不太好拂了别人好意。

  含糊应了声,问道:“你不吃?”

  耶律尧:“饱了。”

  两碗粥,差不多就是她平时晚膳的量了。

  吃完,她这次是真的放平了筷子,已示饱食。

  上方章平和昔咏似是交谈甚欢,其乐融融,可暗地里机锋不断。

  而有陪客文人,见章平没在昔咏这里讨到好,转头向宣榕发难:“容姑娘,听说昔大人这次在瓜州,可是惩治恶徒,好不威风。可这瓜州县令,曾经也是两袖清风,为民请过命的人物。您觉得,这问题出在何处呢?”

  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人心易变”之类的车轱辘话。

  没想到,宣榕端着茶杯,沉吟道:“考核期太长了。”

  在场众人一静。

  少女声若清泉:“县官五年一考核,这五年,足够让他紧紧把控当地权势,为非作歹的野心日涨。改为三年,或许会好一些。同时,亲眷最好不要在一地为官,防止沆瀣一气——婿舅这种关系也要严查。”

  那位发难的文人,一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这是个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答案。

  但她说得对。近乎于直指本质。

  他似是觉得被拂了面子,阴阳怪气道:“这话说得,容小姐像是有办法改考核期时长似的。唉要我说啊,京中定下的规矩,有时候是让人难办!”

  这话一出,附和不少:“就是!”

  “知道章大人今儿为何晚到吗?”

  “怎么?”

  “还不是有的京官想一出是一出!突然要州郡十年的卷宗文书,熬着半月整理好,卡着期限交上去!”

  章平听得满头大汗——他是想给昔咏难堪,但不怎么敢向皇家抱怨。

  立刻制止喝道:“怎么说话的?!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再累也是为了报答君王厚爱。”

  宣榕却若有所思,她没出声。

  耶律尧顺手将侍女刚上的点心,也摆在她桌上,问道:“怎么,觉得他们说得有理?”

第10章 见月

  一般饭后会上果脯,但今夜点心里,居然有新鲜的瓜果。

  也不知是从南方何处,快马加鞭送来的。

  鎏金萃玉冰盘,盛着被雕刻成花蕊的不同果肉,恍若堆起了一捧春色——

  而这只是琳琅宴席里,再小不过的一道饭后餐点。

  宣榕回过神,摇头道:“这是章平故意摆给我看的。否则,他大可以将晚宴设在明日,忙完政事后。”

  方才是在想,京中怎么突然要这么多卷宗。

  一连想到几个敏感可能。

  但这不便与外人说,于是,宣榕随意指了指果碟,嗓音温和道:

  “方才在算细账。郡守年俸不过两千石,各地米价不同,但约莫一千两。今儿这顿宴席至少百两,所以不会是章大人自掏腰包,至于公使钱么——”

  宣榕笑得无奈:“按照陇西的银税收支,一年能撑得起三场吧。”

  耶律尧不置可否:“这不正说明大齐国力鼎盛么?”

  “盛极易衰。”宣榕毫不避讳地道,“更何况,这种规格宴席,一年不可能只有三场。其余开销呢?很多时候上面人下来巡视,又喜欢……”

  她不想将火气摆上明面,及时顿住,若有所感地偏过头,看到耶律尧正专心听她说话。

  青年侧脸轮廓精致,在下颚处收起一道锋利的弧度,而他眉骨深邃,有几分高冠华服也压不住的野性。

  但眸光却是专注的。

  即使没看她,看向的是对面坐席外的篱栅攀花。

  见她停住,方才慢吞吞转过眸子:“怎么?”

  宣榕叹了口气,道:“给你看个有意思的吧。”

  说着,她捻了几颗蓝色莓果吃。

  许是这种水果太小,色泽不艳,在果盘里是作为陪衬落底的。量也不多。

  于是,宣榕吃得很慢很仔细,一副喜欢极了的样子。

  章平很快就注意到了,使了个眼色给下人,耳语几句。

  不出片刻,一大碟莓果就送到了宣榕席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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