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60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第54章 误会

  一连数天, 宣榕都没见到季檀。

  让人去请过,他都说暂有要事,请侍从代为传信。

  一问何事, 又三缄其口。

  宣榕由一开始的泰然自若,到三天后, 生了几分凝重不安。

  她用堪比考究史书的?细致, 反复回忆那一晚。有人靠近, 她扯了扯人家前襟, 在火光下,把他的?手拽到脸边蹭了一小?下。

  到此为止,都没?太出格——迷迷蒙蒙间, 把来人错认成?了娘亲,能开口说清。

  可是这晚, 宣榕在拆取耳上戴的?珍珠缀链时, 脑海里涌现出一个念头。

  她好像要送谁耳饰。

  回过神?来, 莫名其妙:要送给谁?

  思?来想去不对劲,又静坐片刻, 晚间做梦时,先是梦到珍珠, 然后珍珠变狼牙, 珠玉点缀的?耳饰犹如藏月的?刀鞘, 成?倍变小?,挂在一人的?耳上。摸上去时, 冰凉的?耳饰和滚烫的?肌肤对比鲜明?。

  应是男子。因为下颚线条英挺凌厉, 喉结微滚, 耳尖也比常人尖一点。

  他伸出手来制止她。很无奈很委屈地让她停手,不要再玩弄了。她非但没?听?, 又摸了一轮,换来他难耐地叹喘了一声。

  呼吸是炙热的?。

  “……”

  宣榕惊魂不定地醒来,天色尚且灰蒙。她游魂一样飘出去,坐在廊檐下,看着细雨发呆。

  梦境并非空穴来风。它把所见所闻所看所知,杂糅在一起,汇聚成?新的?五彩斑斓。

  追根溯源时,总归有出处。

  宣榕扪心自问:“我读过艳|情书籍吗?”没?有。

  “我去过秦楼楚馆吗?”没?有。

  “遥看禁军演练能有这么细致入微吗?”当然不能。

  所以这些细节到底哪儿?来的??!

  宣榕微妙地顿了顿,喃喃道:“我也许、可能、大概……真的?做了比较过分的?事?”

  雨势渐大,她发了会呆,发现一旁廊檐边,瓷盆簇拥的?蔷薇花上,落了只避雨的?金裳凤蝶。雨打湿了蝶翅,风吹得它摇摇欲坠。

  她试着把花盆向里挪了挪。蝴蝶没?反应,宣榕便连盆带蝶,将蔷薇花搬到避雨处。

  她拿来蒲团,在旁席地而坐,有点愁,愁完,天亮了,暴雨暂歇。

  而典雅古朴的?江南宅院,仿佛也从晨曦中苏醒,住客仆从们都忙碌起来。

  也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待近了,那人放轻步子,似是想在院中等候,却见她在廊下,便走来行礼道:“郡主。前几日?实在是有要事,若不能妥善解决,怕无颜见您。”

  宣榕见到季檀那刻,怔了怔,半晌才?道:“……何事?”

  季檀看她穿得单薄,便道:“您先传膳,边用早膳,臣边和您说?”

  宣榕点点头。她也要想想如何措辞,尽可能委婉含蓄。

  起身,见那只凤蝶犹自栖在被风吹晃的?花上,尝试着伸手,没?想到那只黑金交加的?蝴蝶,真的?振翅飞了过来,犹犹豫豫半晌,落在了她左肩。

  槐树绿叶被雨水冲刷,愈发簇新。厅堂能听?到树叶婆娑声。

  宣榕咽了口粥,听?季檀禀告:“是这样的?。染了瘟疫的?七百人不是在别庄分区隔住么,不久前有人来报,说好几位妇人控诉,夜间有登徒子趁黑非礼她们。有一位还未出阁的?女郎险些被……”

  他顿了顿,不好启齿,宣榕皱眉道:“男女不是分开的?吗?”

  “对,夜间不同的?房舍还落了锁。”季檀冷声道,

  “但架不住有人会撬锁,还备了蒙汗药。本身就是梁上君子,在人多眼杂处更?如鱼得水。微臣这几日?在设计捉人,审讯此事,昨晚刚有眉目,找到那俩合伙作乱的?淫贼,才?敢来和您禀告。”

  他这话题尴尬,宣榕陷入诡异的?沉默,等碗里粥尽,才?道:“那几位女郎没?事儿?吧?”

  “略微受惊,并无大碍。”季檀怕她担心,语气放温和了不少,

  “郡主不用担心。就是最后那一位,她家里人怕有损女儿?名声,不让张扬此事,所以,臣这几日?都查得谨慎小?心。按照她们的?嘱咐,事过了,贼子扣押,也就当无事发生,不必再提了。”

  宣榕所有措辞堵在了喉里,有点噎得慌。

  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劲来,点点头道:“确认已办妥当,不用再提?”

  季檀应道:“郡主放心,人已送至官府了。”

  宣榕欲言又止,神?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道:“庭芝做的?不错,辛苦了。”

  季檀恭谦地敛首:“为民分忧是分内事,为君分忧更?是分内事。这些琐事本不必扰您耳的?,但这几日?不得来见,想来要给您解释一二。”

  聪明?人多思?虑,而京中人说话,又素来喜欢云遮雾罩,表面说一事,其实在借机喻一事,指槐骂桑的?言语数不胜数,借力?打力?的?说辞也成?套——不怪宣榕想歪。

  按照望都风格,季檀这就是先是避而不见,又委婉告之“不必再提”,再表赤子忠心。

  很完整的?一套辗转难安后,任君采撷。

  待季檀走后,宣榕久久没?动?弹,她窝在椅上,小?脸病恹恹的?。

  容松莫名其妙道:“郡主,您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宣榕茫然问道:“哪里奇怪?”

  容松咂摸道:“很心虚的?样子诶!”

  宣榕双目无神?道:“你让我静静。”

  容松凑过来,笑嘻嘻道:“郡主您是不是发现错怪季大哥了,他不是推脱不见,是真的?有事儿?,而且这事还不好声张。现在人家忙完了,大清早天都没?亮就来见您,您于心不安?”

  眼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宣榕气若游丝道:“是啊,我于心不安。我打算以后对庭芝好一点……”

  容松“哎”道:“这有啥,我看他挺敬重您的?。”

  宣榕有口难言,干脆又发了会呆。

  而那只栖在她肩上的?凤蝶羽翅振了振,飞起,落到桌案。

  容松惊道:“诶诶诶!不是佩饰吗?居然是真的?。方才?这蝴蝶怎么一动?不动?的?。”

  宣榕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试着摸了摸蝴蝶触须,无精打采道:“不知道,可能是翅膀湿了。怕它再淋雨,带进?来的?。”许是推己及人,她无奈笑笑,对翅膀不住微动?的?凤蝶轻声道:“怎么,你也焦躁难安么?”

  寒山寺里。少年人坐在捻花佛像下抬眸仰望。

  不知为何,他陡然闭了眼,长睫震颤,像是一种无言的?回答。

  *

  宣榕这场病在八月初痊愈。而汛期潮水褪去,气候炎热,瘟疫也逐渐走到尾声。

  她将疫期用来隔人的?房舍,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孩童、残病伤患,取了个“慈善堂”的?直白名字,请当地儒商作书,匾额成?后,揭牌也是请的?有名的?几家商行——

  商人重利,但也要清名,算是把他们绑上“贼船”。至少慈善堂运作初期的?开支,有商贾乐意出资,更?乐意名声打响,这样才?能生意兴隆。

  后面,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此时,朝廷的?赈灾善后款,也充足抵达。足够灾民修缮重建,回归故里。

  灾后也喜欢做法事。至少寒山寺做过好几轮,民众自发祭拜祈福。又不知怎的?,百姓听?闻齐帝大手一挥,准备明?年更?改年号,是因外甥女病重,为她祈福,便自发也给坐镇姑苏的?昭平郡主祈祷。

  红绸布和纸信在寺中百年榕树的?枝桠间翻飞,本就旺盛的?香火,一个月间又翻了数倍。

  季檀摸了摸袖中红绸,先是在榕树前顿足片刻,没?挤上前。扶住一位将将跌倒的?老妇道:“您小?心。这边人多,莫挤了,择日?再来。否则跌撞了,岂非得不偿失?”

  老妇一脸焦急道:“哪能呢,不是说郡主还没?病愈吗?”

  季檀笑笑,他很少笑,但一想起昭平郡主,总是想笑:“病愈了,您不消急。注意自己个儿?身体。您为了给她祈福,亏了自己,这话传到她耳里,她也伤欠不是?”

  老妇讷讷道:“……唉我会小?心的?。”

  季檀又道:“或者,我扶您去那边殿里烧三炷香,给您写个祝辞的?长条纸页?听?说在香炉里点燃,也能上达天听?的?。”

  老妇连连点头。就这样,季檀揽了一堆活,好几个目不识丁的?百姓大喜过望:“这位公子,你下次还来吗?下次还找你啊!”

  说得好像做生意似的?。季檀哭笑不得:“若是实在需要,可在山下书庄,或是山上僧侣处求助。某很快就会离开姑苏了。”

  父母都非江南人,他还得回家乡给父亲守孝。

  足足写完半上午,才?送走热情的?人群,

  季檀揉了揉手腕,清澹的?眸子四周望了望,走出人头攒动?的?香火鼎盛处,远离喧嚣,挑了一条僻静的?路,拾级而上。

  他今日?未着冠,布带束发,青衣如竹。有种冷淡矜贵的?出尘——本就是官宦世家子,家族落魄,风骨依旧。

  心境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淡然宁和。

  说来很奇怪,明?明?父亲遭贬,他中断科举随他出京时,表面淡然,实则也有幽微的?愤慨委屈。抛却已经连中两元的?大好前程,也不过是因为京中沉浮不定,官场倾轧龌龊,都令人厌烦。

  但如今却当真宁和,有种在一处也能造福一方的?自勉。

  是因为见过她了么?

  寒山寺都是青石台阶,落了雨,别处都被正午阳光烘烤,唯有这边台阶因头顶绿林森森,遮了光,路上仍显得湿滑。

  季檀兀自沉思?,走得小?心,却忽然看到了一片黑色衣角。

  没?曾想到这里还有人,他没?抬头,端肃有礼道:“借过。”

  但那双黑靴在他面前站定,没?动?。那人居高?临下打量他片刻。按在腰侧刀柄上的?拇指一弹,刀锋出鞘,声音低磁悦耳,但声调极淡:“走什么?这上面没?路了。”

第55章 主动

  季檀讶然抬首。

  逆着光, 看不太清这人容貌,只见他箭袖轻袍,风骨俊整, 眉目似是还带最后一点少年人的青涩,但肩宽腿长, 已然有成年男子的压迫感。

  又见他拿刀, 季檀谨慎道:“遥看上面, 似是?还有几座佛殿, 怎可能没路?”

  少年没有任何侧身相让的意?思,冷道:“佛殿落锁了?,不见客。”

  季檀便道:“那无妨, 我在?殿外逛逛,寻个清净处暂避一避罢了。”

  他刚要抬步, 却陡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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