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89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她不自?在地?抿唇:“你不要……”

  耶律尧追问:“我不要如何?”

  从头到尾讲述习俗礼仪,不亚于开天?辟地?。工序繁琐浩大,宣榕一筹莫展, 只得放弃:“……你不要凑那么近说?话?。”

  耶律尧歪了歪头:“好罢,这也是有成规的么?下次不会了。”他低下头, 看了眼手掌, 道?:“满手满身都是血, 实在不成体统。我先回房洗漱了,有事唤我。”

  宣榕:“……”

  她还在斟酌迟疑的话?被堵了回去, 有些?郁闷。

  干脆走向驿站院落池边,池中锦鲤翻滚跃动, 水面波光粼粼, 鳞片银色皎洁, 忽然一道?石子落水声,“噗通”惊动满池鱼群。

  带起了好一阵鱼跃破水, 噼里?啪啦。

  她站定脚步, 怔了片刻, 才反应过?来,是方才不小心踢中了一块石子入水。

  而涟漪至此还未停歇。

  宣榕在驿站多留了两天?, 处理因耶律尧插手,而横生枝节的酒肆小厮弑主一案。

  此案处理起来些?许复杂。

  首先,小厮们签订卖身契约,即便?是活契,但奴仆伤主本就是恶事,不占情理;其次,这群八岁到十二岁不等的孩童是协同作案,众人?行凶,性质严重;最后,酒肆女主人?哭天?抢地?,要求重罚,甚至不惜重金贿赂衙门官员——

  于是宣榕直接从最后一桩事儿下手,让女主人?暂时因行贿扣押,无法插手案子审判。又再三叮嘱官府按律审判。

  最终,衙门结合孩童旧伤、多方口供,三位杀人?主犯被判徒一年。

  宣榕收到此案结判的时候,已是五天?之后。

  一行人?也来到了安定城郊。

  她收了信报,轻轻一叹:“仍有缺漏,但还算合理。”

  此事若在三年之前?,这十六个小孩必死无疑。

  骄阳如火,六月初上的夏暑有如蒸笼。

  安定本就在大齐西南,热风阵阵,官道?两旁古木参天?,缓解几分?热意,但嘶鸣的早蝉愈发聒噪。

  远远望去,城池之上守卫林立,旌旗翻飞,一派肃杀。

  而早有侍卫先行轻骑通报,因此,主帅已在城下率人?迎接。

  见到宣榕一行,为首之人?笑将走来,行了军礼:“臣昔咏参见郡主,许久未见,郡主风姿更甚。”

  这人?柳眉星眸,冷峻挺拔,远看近观,都是个极为俊俏郎君,有点?雌雄莫辨的潇洒。刚要攀谈,往宣榕身后望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蹙眉,眸光一闪,道?:“微

  臣告罪。”

  说?着,她干脆利落提身踩镫,上了宣榕的马。双臂环过?宣榕,一甩缰绳,宣榕那匹雪驹就如飞鸿,狂驰而起,越过?一众人?马冲入城内。

  遥遥能听到昔咏豪爽大笑:“先带郡主一逛安定,尔等自?便?——”

  迎客的士兵军官,和作为来宾的钦差随侍,齐齐呆愣原地?。

  半晌反应回神,倒也没多少人?觉得突兀无礼。一来,昔帅是女子,和郡主亲密点?也没什么;二来,她那副急爆脾气,早年连帝王都照怼不误,这“当众掳人?”算出格吗?

  当然不算。

  于是,两边该交接的交接,该寒暄的寒暄。

  都其乐融融、神色如常。

  唯有耶律尧,修长的手把玩着缰绳,想起方才与昔咏的对视,眉目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安定副将是个处事圆滑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虎背熊腰,又高又壮,还留着美?髯。主帅溜了,他便?笑眯眯道?:“在下田猛,昔帅最近兴致高。这人?一开怀嘛,就容易激动不是,大人?莫怪。”

  容松见怪不怪:“她在这不毛之地?驻守了三年,许久没见郡主了,自?然想念得紧,有话?唠嗑,有甚好稀奇的。”

  田猛哈哈大笑:“对极!对极!”

  一行人?便?有说?有笑地?进了城池。

  而另一边,马蹄蹬蹬。安定是边塞城池,百姓不多,骏马畅通无阻地?穿街走巷。

  同骑匹马,前?位之人?并不舒适。宣榕却?面色如常,微微偏首,温声道?:“昔大人?有什么急事要说?吗?”

  昔咏这才轻声问道?:“郡主明察秋毫——他怎么在队伍里?头?”

  “谁?”宣榕道?,“耶律尧?”

  昔咏道?:“对!北疆的情报都说?他出了事。两年前?就陆续有部落试探造反,但哈里?克总是踩狗屎运一样兜住了。就在上月据说?又有一起,若非好几个重要人?物鬼迷心窍一般,临阵反水,哈里?克那络腮胡子脑袋得挂到军旗上。”

  “……”宣榕微微一愣,“鬼迷心窍?”

  昔咏点?头:“使鹿部落的副手,跟了首领快三十年,最是忠心耿耿,没道?理叛变,反插主人?一刀——可两边交战时候他就这么做了。北疆局势太诡异了,臣看不懂,又见他在,觉得有些?不妙,便?自?作主张把您带到一边了。”

  宣榕无奈捂额,心下有了数。

  耶律怕不是早就用毒蛊控了某些?人?,埋了暗棋。

  若不触动,相安无事,如若冒犯,见血封喉。

  宣榕三言两语解释道?:“耶律嘛……这三年都在鬼谷,确实没在北疆。”

  昔咏并非容松容渡这种公主府出身的近臣,当年也未跟进瓜州茶棚,自?然没有亲耳听到耶律尧说?想治病。她愕然道?:“在哪……?”

  宣榕道?:“在鬼谷治病。”她想了想,叮嘱道?:“他睡了三年,近来才醒,记忆全无,行事比起之前?更为不羁,你让手底下人?注意点?,别冲撞到人?了。”

  “……”昔咏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消化掉这惊天?大雷,颤颤巍巍道?,“郡主,那你还敢带着他……”

  宣榕罥烟眉轻蹙,愁道?:“否则怎办,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鬼谷不管。”

  昔咏目瞪口呆:“……丢?”

  宣榕听出了欲言又止,道?:“嗯?哪里?不对吗?”

  昔咏语气复杂:“我的小郡主啊……我单枪匹马能把韩玉溪绑回来,他单枪匹马能灭掉半个军营。您这个‘丢’字用的,好像他是什么小可怜似的。多大人?了,又是一路摸爬滚打夺权登顶的,还照顾不了自?己吗?”

  宣榕不解:“可他失忆了呀。”

  “……”昔咏不予置评,假笑道?:“咱先不提这个了,我会让属下注意分?寸的。”她顿了顿:“郡主,臣和您汇报一下韩玉溪的事儿。”

  宣榕颔首:“你说?。”

  昔咏缓缓皱眉:“许久之前?,韩玉溪还在兵部的时候,臣的上峰就和他打过?一次交道?。当时我上司就说?,这人?贼精贼精,滑不溜的。这次生擒,本想着能从他口里?套出一点?情报,他确实交代了一大堆,但每到关键之处,都说?得不着边际。臣该怎么刑审?”

  宣榕轻叹了口气:“昔大人?,你觉得韩玉溪,是个怎么样的人??”

  “无耻之徒。”昔咏不假思索地?嘲弄道?,“目无法纪,投机取巧。害死多少人?,他的荣华富贵都是血换来的。”

  宣榕轻轻问道?:“他想活么?”

  昔咏不假思索:“那肯定!他可看顾那身皮肉了!用了点?刑,没人?刑审的时候,他就非常小心地?养精蓄锐,趴着一动不动养伤,吃得比谁都多。心态也平稳,根本撬不开。”

  宣榕叹了口气,神情似悲悯也似冷漠,半晌道?:“昔大人?,你先得知道?他在想什么。韩玉溪此人?,把旧主得罪了个遍,不像之前?先叛逃北疆,又叛逃西凉,每次都带来丰厚情报。这次,他不敢把西凉的底交代干净,因为他在我齐本就是罪人?,交代完了,他也完了。”

  昔咏不耻下问:“所以臣该做出保证,他能活?”

  宣榕无奈道?:“……他信你呀?更何况,当年他叛逃出国,留在大齐的妻儿代他受罪流放,父母也都因此早早病逝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回来的。”

  昔咏败退:“八成不信。”

  宣榕微微一笑:“这便?是了。但韩玉溪态度确实微妙,倒是很像在拖延时日。等人?来救。否则大可一上来就掀桌子寻死。”她想了想,沉吟道?:“我若是西凉,有个精通北疆大齐排兵布阵、山行走势的臣子在,肯定也会尽力营救。但我不知他所恃为何,安定城中有内应,还是有自?信西凉能攻城?”

  昔咏矢口否认:“他做梦!西凉灭了安定都会在!”

  宣榕失笑:“也许城中有他旧友熟人?。不过?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你放他逃走三回,再抓他三回,挫他锐气,如此一来,他会交代得一干二净的。”

  昔咏眸光一闪,刚想说?什么。宣榕轻叹着补了一句:“三回不行就五回,每次他要逃出生天?之时,把人?抓回来就行了。你的兵你的城,你知道?如何布局,应当不用我再支招了罢?”

  昔咏转过?弯来,喜笑颜开:“不用了,多谢郡主!为难您不惜勾心斗角还提点?臣这些?,臣铭记在心。”

  她说?完想要说?的,便?御马调头,转往主帅军营。

  昔咏勒马下地?,恭敬地?伸手扶住宣榕下马,这才阔步行远,先行去命人?把韩玉溪转送守卫不那么森严的牢狱。

  而此时宣旨册封的一众钦差随臣,也早已被迎来,在高处看台参观军中布局、演练排阵。

  这些?事物熟悉到骨子里?。耶律尧并不感?兴趣,他垂眸睥睨一扫,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陡然转冷,瞥过?那匹狂奔而来的雪白快马,在昔咏手上剜了一眼,再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直到宣榕缓步走来,他才慢吞吞问道?:“那位是昔帅么?”

  高台华盖流苏拂过?,宣榕抬眸应道?:“嗯对。你以前?认识的。”

  从昔咏见到他第?一眼地?异样神色,耶律尧就猜到这人?认识自?己,把宣榕带走,想必也是问询。可耶律尧猜不透为何宣榕毫无排斥地?与昔咏同骑,于是好奇一般问道?:“你和他看上去也像多年旧识。”

  宣榕略一思忖:“确实不少年了。七岁时第?一次见昔大人?。”

  耶律尧眸光微沉。

  容松在一旁插嘴:“十四年了吧郡主,时日过?得快呢。”他唏嘘道?:“眼见着昔帅一步一步走来,也怪不容易的。”

  耶律尧还想再问什么,可此时详问,反倒落了刻意。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列兵数队,护送着一个囚犯转送牢狱。

  那个披枷带锁的囚犯步态徐徐,有点?年纪,发须显白,竟有一种与经历不甚相符的慈蔼面相,一眼看去,就像个养花种地?的邻家老头。

  “这是……韩玉溪?”容松皱眉问道?。

  宣榕年幼时见过?这人?,点?了点?头:“是他。这么多年,老样子,可见心态不错。”

  韩玉溪确实心态很好。这么身陷囹吾,他倒也没有太多惶恐,反倒有种诡异的惬意安然。

  直到他似有所感?,往这边望了一眼。

  韩玉溪脚步一顿,平和的神色里?,居然显现一两分?失态的惊慌,若非枷锁在身

  、锁链被引,几乎要拔腿奔逃。

  耶律尧本来还漠不关心的视线顿住,微抬睫羽。

  方才将士们一直在提及此人?,他当然也知道?这人?是个三姓家奴。

  更重要的是,好像认识他。

  这就有意思了。

  日暮西山,宴席落幕,而夜晚也逐渐降临。

  新换的牢狱相较之前?,更狭小逼仄,但能够望到窗外一点?寒星,月光很亮,今天?正是十五,天?气晴朗,明日想必也是好天?气。

  韩玉溪坐在干枯发霉的草堆上,吐纳调息。

  忽然,轻轻的脚步声走进,他还以为又是来人?审讯,也不着急睁眼,打算运行完这一周天?,却?听到来人?笑道?:“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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