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92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忽然听到耶律尧漫不经心开口:“你需要詹英做什么用?”

  詹英在礼部任职,与宣榕伯父宣琮同部,也算是个与宣榕早就相熟的年轻人。八年前他作?为宣琮门生,就曾拜访过宣家?。宣榕平日与他来往亦不算少,毕竟,涉外贸易由其主要负责——

  宣榕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抑制粮米价位,疏通货运。”

  腕间力道重了一点。“卜文彦呢?”

  这位是翰林院修撰,文笔一绝,文风儒雅,而且其才思敏捷,很适合编写一些通俗易懂、深入浅出?的教材,能够拿去给目不识丁的百姓启蒙。

  宣榕依旧茫然地实话?实说。

  腕间力道微妙了一点。“谷正呢?”

  这位隶属军部,与容松容渡关系颇好,经常一起凑堆喝酒玩牌。极偶尔的,她?会去赶个他们宴饮的场子,三年下来一只手数得?过来。平日倒是没?什么交流。

  宣榕越发?奇怪:“……不熟。”

  腕间力道……

  宣榕无法抑制地轻颤了一下,她?眸中霎时晕开水色,很有点想质问他这按摩手法到底哪里学的,感觉怎么这般古怪。

  可耶律尧不紧不慢地追问了句:“那季檀呢?”

  宣榕终于反应过来:“…………”

  很好。

  她?知道韩玉溪到底在编排什么了。

  轻叹了口气:“韩玉溪那张嘴啊……”

  可这更像是在避而不谈。耶律尧动?作?微微一顿,拇指按在她?脆弱的腕脉上,嗓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还没?说季檀。你要他干什么用?”

  宣榕正色道:“我不需要他做什么。他为国办事,又不是为我办事,你别听韩玉溪胡说,他为老不尊,还编排过我爹呢。”

  或许是前后对比的回护太过明显。

  耶律尧漂亮的蓝眸锁定宣榕,睫羽垂落时,神色陡然幽深危险。

  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他确实不太一样。不过……”

  腕上的手终于被放开。

  不再酸疼,经脉舒畅。

  但宣榕后背肩颈已是一层薄汗。

  而不知为何,耶律尧没?再看她?,反而信手拨弄旁边的灯盏,忽然手掌一翻,里面灯火熄灭,四周陷入雾蒙蒙一般的昏暗。

  月光已至头顶,室内反而显得?格外晦涩。

  只有大敞的门外,数盏错落的灯盏光影斜照。非常浅淡的一层,染入夜色浓稠的室内。

  她?看不清眼前人。

  陡然暗淡的动?静惊动?门口的侍卫,他们若有所察回望:“郡主?敢问发?生何事了?”

  宣榕语气温和:“灯灭了,我再燃就好,看得?清的。”

  其中一人道:“需要我们进来为您掌灯吗?”

  “……不用。”宣榕声线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异样。

  因为耶律尧默不作?声地俯身,一片黑暗之中,气流划过耳畔。

  “我都可以?为你做到。”他笃定道,带着生来的狂傲自负,“不要他们,要我一个人好不好?”

第85章 宣誓

  耶律尧这话颇有点石破天惊。

  语气恣意, 但言辞却姿态极低。印象里,他态度狂慢,哪怕是处在最无依无靠的低谷, 也未曾仰望过任何人。

  更?别提近乎虔诚地问询。

  疏狂之人小心翼翼,目下无尘者低下头颅。

  这是一种难言的震撼, 朝野之中?再大的阴谋诡计, 都比不?过那句“好不?好”来得?惊心动魄。宣榕三魂六魄险些都被他震出来, 慢了半拍才?道:“……可你不?是为了我而存在的。你有广阔无垠的人生?。”

  耶律尧轻轻反问?:“你又怎知不?是呢?”

  耳畔呼吸炙热, 鹅羽一样轻柔拂过。

  而光线骤弱,眼?睛一时无法适应,青年俊朗的面?容也成了剪影。

  但其余的感官愈发明显, 包括肌肤触感——

  宣榕能清晰感受到,汗水顺着额角滚落, 从下颚没入夏日轻薄的外衣。

  本就洇湿的布料黏在身上, 简直像被水淋过。

  她恍然惊觉当下不?算得?体:“等……”

  下意识向后踉跄半步, 隐入光线彻底隐匿的书柜折角,宣榕这才?深吸了口?气:“很久以前, 就有长辈说你踔绝之能。你前二十三年走来,是无人能及的一条路, 天地广大, 别再这么贬低自己了。还有……”

  耶律尧却好整以暇地打断她:“绒花儿, 你在发颤。为什么?我已经灭了灯了。”

  “……”宣榕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你有看到……!”

  “我什么都没看到。”耶律尧淡淡道, “我撒谎就让我眼?瞎目烂, 苦痛难熬。我说过, 别怕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站在任何你划定的线外。为什么他们?可以, 我不?行?”

  宣榕不?假思索道:“你不?一样。”

  耶律尧逼问?道:“哪里不?一样?因为我是外族,其心必异?”

  “不?。是因为你不?该被困在……”

  宣榕顿住,她有点心慌意乱,话到嘴边,散成一片茫然。

  左侧是笔墨颜料林立的书桌。右侧是开合极低的窗柩。

  屋舍后院栽种沙柳,剪切出斑驳的光影。而身后书柜木质冰冷坚硬。

  远处的练兵声?响彻底停了。门外的侍卫也仿佛悄无声?息。

  许是见她许久没有回应,耶律尧放软了声?音,诱哄一般呢喃:“不?能告诉我么,还是你自己也想不?出来原因?又或者……”

  他几近微不?可闻地问?道:“我比较特殊?对么?”

  这种低哑的嗓音蛊惑至极。

  简直像海妖,让中?招者心甘情愿说出糊涂话。

  宣榕以十足定力悬崖勒马,没被他拐偏,正色道:“你身份确实太?特殊了,昔大人多忌惮你看不?出来?你还想来北齐兴风作浪呀,不?得?吓退一堆人?”

  耶律尧不?以为然:“你给我盖个戳不?就行了。”

  宣榕快要炸了:“顶个别人所属的身份,有这么光彩的吗!”

  耶律尧固执己见:“你的话就没事?。”

  “…………”宣榕捂额。

  望都抒情多婉转,一篇赠与心上人的诗词歌赋都会借物喻人、借景抒情,生?怕别人看懂一般,讲究朦胧美感。

  没有如此炙热直白的示爱。

  她确实招架不?住,并且看耶律尧这般娴熟自然,甚至产生?了点微妙怀疑:“……你以前是不?是……算了。可以停了。韩玉溪那边没事?,你回吧。”

  她定神回魂,掌控力也随之缓缓收归。

  耶律尧仿佛在琢磨她的反应,似是清楚再多嘴会被赶走,投降一般叹了口?气,主动退后示弱:“行罢,我错了。罚抄还是打手心。”

  宣榕:“……”

  不?知耶律如何行军。但这一进一退,实属消磨人心神。

  她一指桌案角落的书卷,气若游丝地道:“那封《静心如意咒》你拿去,抄个三……两,不?,一遍吧。”

  耶律尧顺着指向摸到,似乎是察觉到厚度不?妙,顿了顿:“抄一半下次再写可行?”

  宣榕语气凉凉:“你还想要有下次?”

  耶律尧闷笑一声?:“不?敢。我尽量快点抄完。”

  耶律尧确实说到做到,一连数日奋笔疾书。

  宣榕为昔咏所作的那幅画卷需要撑开上色,颜料摆放也并非一张桌案可以支撑。她占用了军中?书室一角。

  耶律尧便在另一边案前誊抄。

  《静心如意咒》共分上中?下九卷,总共五万余字,所用字符晦涩,偶尔还有奇形怪状的梵语。

  可以说念上一遍,都得?磕磕绊绊数个时辰。

  但耶律尧下笔如飞,宣榕纳闷地看他悬腕转锋,想不?通速度怎么这般快。实在没忍住,等给昔咏银甲上了亮丽的箔粉,待画卷干透时,走过去俯看了一眼?。

  然后:“……”

  耶律尧慵懒地向后一靠,更?方便她观看,问?道:“像吗?”

  只?见宽阔的方案上,左边叠了厚厚一页已然抄写完毕的纸张。倒扣放的,看不?到正面?进度。

  而桌案正中?,耶律尧正在添笔加墨的,却也是一页简笔画。

  抓型还算准,细节却一塌糊涂,几乎算是一团乱麻。宣榕看了半天:“……谁在骑马?”

  耶律尧眉眼?微翘:“画的有这么离谱吗?我以为至少能看出来在做什么。看来我确实没天赋。”

  宣榕只?得?又多看了几眼?,琢磨半天,才?从那乱七八糟的人脸五官上,找到点熟悉的感觉——分明是她执笔着色的侧面?像,那缕散在鬓边的发,愣是被画出了抹布感。

  宣榕眼?皮跳了跳,顺手抽走这页纸,叠了几叠放到一边:“又拿我逗趣呢?”

  耶律尧懒懒地回她:“抄累了,歇一歇。人要怎么画?”

  他的确已经抄了厚厚一沓,估计得?有三卷。宣榕不?好指摘,无奈地走回画前,道:“人是最难画的。若想学画,一般建议从物开始。”

  “哦……”耶律尧慢吞吞地道。

  又过了片刻,一卷纸团轻轻砸在了宣榕头上。她下意识接住,展开,皱巴巴的纸上,是一支精巧朴素的檀木簪子?。

  就是她头上那支。

  宣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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