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先是明说自己的小心思是为了争宠,将话说的敞亮让陛下不讨厌,又表达了兰才人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太高,仗势欺人,最后说自己遭人胁迫,将自己摆在了弱势的地位上,免去了陛下责罚时对她的影响。
最要紧的是她用了很妙的二字——“旧主”
要是钱常在以前是兰才人的奴婢上位也就罢了,可同样是陛下的嫔妃,甚至钱常在是承祚四年光明正大礼聘入宫的官家贵女,兰才人不过是个家世落魄的嫔妃,入宫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钱常在这么说,足可见兰才人以前恃宠而骄,仗着自己身居高位在后宫结党。
不放在明面上也就罢了,低位依附高位是常事,就算是姜雪漪自己也是如此。可若是明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她抬眸去看,陛下果然不悦起来。
“旧主?你和兰才人都是朕的嫔妃,谁是谁的主?”沈璋寒面色冷淡,垂眸看着兰才人,语气甚至有些讽刺,“朕倒不知你这么有能耐,竟在宫里收起嫔妃做你的奴才了。”
兰才人睁大了眼睛,楚楚可怜道:“陛下明鉴,妾身绝对没有这么做过,妾身和钱常在同为您的嫔妃,妾身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定是钱常在不喜妾身与她争夺牡丹亭才恶意中伤妾身!”
钱常在暗暗冷嗤了声。
旧主这个词还是兰才人刚刚自己用的,如今不过是重新用在了她身上,她就这么急于否认,可见她也知道这话说的难听。
主子……满后宫正儿八经的主子只有三个,陛下,太后,皇后,区区兰才人算什么?
钱常在仍然哭哭啼啼,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哀婉道:“当初和嫔有孕,妾身在宫里孤苦无依,便求当初还是兰妃的兰才人庇护。也是妾身傻,妾身本以为有了兰才人的提点,妾身就能学聪明些,有朝一日能得陛下的喜欢,谁知兰妃……”
“谁知兰才人要妾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妾身故意激怒丹皇贵妃,让她怒火中烧,掌掴妾身。再让妾身故意伤口恶化,故意寻死,让您对丹皇贵妃更加不满,认为她太过跋扈。”
“妾身原本不想的,可妾身当初听信了兰才人的蛊惑,这才不得不为之……”
“如今终于将这件事说出来,妾身甘愿领罚,还请陛下严惩妾身!”
一番话说的如泣如诉,太可怜不过了。
沈璋寒自然知道后宫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也知道钱常在是为了让兰才人提点她争宠才这么做的,可眼下,他还是厌恶兰才人的算计和狠毒。
尤其是这份厌恶里,夹杂着对已逝的丹皇贵妃的内疚,就使得他更加不喜兰才人。
三年禁足才结束,他原本还因着当初的牵连之罪觉得对兰才人罚的太重,日后打算缓缓再提她的位份,如今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沈璋寒冷笑了声,看着兰才人的眼底没一丝温度:“朕原先总觉得你柔弱,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朕。”
“不想是朕想多了,凭你的心机和算计,在哪儿你都能活的很好。”
“既如此,即刻命人将兰才人的名牒取下来,未经朕允准,任何人不准再挂上,你好自为之。”
第166章
若真是永远将名牒取下来, 那兰才人在这后宫还有什么指望!她的后半辈子还怎么过?
一个被陛下厌弃极了的女人,甚至连让她有侍寝的机会都不愿意,日后要是彻底没了陛下的恩宠, 她又没有家世, 凭她小小一个才人,还不是被人磋磨死, 羞辱死!
来海棠榭之前,兰才人猜到也许陛下最后都不会相信她的托词。
但就算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在她的心里, 陛下也只会不喜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会对她生一时之气。即便看在周郎的面子上,也不会彻底厌弃了她,顶多形同陌路, 再过个一年半载不能得宠罢了。
等陛下消气, 忘记了今日的过错,她就还能有机会和之前一样,成为陛下的兰妃, 后宫里得宠的妃嫔。
但兰才人万万没想到陛下竟会如此狠心,一时慌了急了,顿时泪如雨下,要多可怜有可怜。一辈子的命运在前,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跪在地上便上前去求陛下, 可怜道:“妾身自知从前有错,可如今妾身禁足三年, 早已对前尘往事都悔过自新,发誓重新做人。当初妾身为了争取和嫔的孩子是曾让钱常在激怒丹皇贵妃, 这才有了后面和嫔早产的事,可妾身千错万错,都只是因为太想有一个和陛下的孩子而已……”
“此事发生后妾身也曾后悔不已,日夜难安,可妾身并不想害任何人!还请陛下看在从前种种情分的份上,宽恕妾身这一回吧!”
兰才人哭得梨花带雨可怜极了,伸手攥住陛下的衣角,凄婉无限,不知多柔弱:“钱常在不喜妾身如今位份低微却还要和她争抢牡丹亭,这才夸大事实,构陷妾身,还请陛下明鉴,不要因着妾身过去一时的错处而从此与妾身恩断义绝……妾身真的改了……陛下……”
“多年伴君侧,恩爱数载,妾身待陛下之心天地可鉴,陛下又怎会不知?还请陛下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就推开妾身……”
兰才人不愧是在深宫浸淫久了的人,很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才能让陛下心软,她字字句句都在强调那些是她禁足之前做的,又提起过往的情分,无非是想要借此来淡化此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陛下今日会如此生气,除了亲耳听到他才宽宥不久的女人居然还做过这样的算计之事以外,想必更多是夹杂着对丹皇贵妃的内疚,要是真让兰妃把陛下说动了,那姜雪漪今日来是做什么了?
看着陛下愠怒的模样,姜雪漪拿着帕子轻轻抚上陛下的心口,温声道:“陛下别动气,若气坏自己的身子反而更是兰才人的罪过。”
“兰才人禁足已久,想必在仙游宫早已痛定思痛,她固然算计过和嫔的孩子,算计过丹皇贵妃,也算计过臣妾。可人生在世岂能无过?兰才人今日诚恳,兴许不再会做之前那样阴狠算计之事了。”
“再者说,丹皇贵妃已逝,二皇子也在和嫔身边养着,一切都过去了。”
这话表面安抚陛下,替兰才人说话,可实际上,每一句都在提醒陛下兰才人曾做过什么。
她就是要陛下警醒,要陛下想起她险些失去宸儿,让陛下重新加深对丹皇贵妃的愧疚,如此一来,兰才人才能再也蹦跶不起来。
一个彻底失去陛下欢心又没有母族依靠的嫔妃,那便是待宰的羔羊,成不了什么气候。
“若是后宫的这些龌龊事皆过去了就不再提,对那些被陷害之人岂不是太不公平。”陛下淡淡瞧了姜雪漪一眼,面色仍沉着。
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再想起他前不久的心软和宽宥,简直是笑话。
沈璋寒懒得再听,眉头一皱,抬脚便将兰才人踢开:“带下去,朕不想再看见兰才人。”
兰才人心中大恸,哭哭啼啼的还想再说什么,可陛下甚至收回了目光不愿再看她一眼。林威无奈地甩了甩拂尘,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将兰才人左右架住,准备拖下去,不让她惊扰到陛下。
当初风光无限的兰妃娘娘如今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林威也是不忍看,兰才人哭着看向陛下,心中绝望。
方才陛下明明心软了的,若不是棠淑妃,陛下怎么可能会如此绝情?都是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也是她害自己落得如今这个境地,都是她!
兰才人心中恨意汹涌,恨不得立刻杀了棠淑妃泄恨,可此情此景却只能泪眼滂沱的被御前侍卫拉走。
美丽柔弱的女人在夜幕中渐渐消失,姜雪漪不是看不到她眼底的恨意,可她并不在意,只是站在陛下身侧,淡淡垂眸看了一眼兰才人,神色称得上平淡无波。
论手段,兰才人和刘嫔比还是差了些。
好好的夜晚被兰才人和钱常在打断,海棠榭此时纵然夜色美丽,沈璋寒也失了再坐下去的兴致。
他牵着姜雪漪站起身,冷淡道:“回太极殿。”
钱常在此时仍然跪在原地,眼睁睁瞧着陛下牵着棠淑妃的手准备离开。
虽说陛下没理她,可看着陛下似乎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今日之事后,兰才人那个贱人再也翻不起身,她也和棠淑妃又结了个善缘,总算是没白说这一场。
虽说陛下可能也清楚她做了那些事,可兰才人才是始作俑者,她顶多是被人指使而已,只要过两日再去求见求见淑妃娘娘,说不定她也能再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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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姜雪漪从太极殿出发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清晨的日头倒不算太热。
天气炎热,皇后特旨不必每日都去请安,只要初一十五去凤仪宫听训即可,虽说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但即将七夕小宴,太后的病情又不是太好,这才临时让嫔妃们都去一趟。
昨晚在海棠榭出了那般事情,今日一早估计就都传开了,也不知兰才人会不会来。
姜雪漪搭着段殷凝的手从步辇上娉婷而下,一身华丽宫裙在日头下浮着隐隐约约的碎光,行走间暗香浮动。
凤仪宫门前值守的太监高声喊着:“棠淑妃娘娘到——”
她噙着淡淡的笑容走进殿内,在座的嫔妃们皆起身向她行礼,尤其是钱常在,笑容比从前更添恭敬。
姜雪漪扫视了一周,居然瞧见兰才人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她的心性竟没觉得太过丢人而告假。
坐了不过一时半刻,韶贵妃也姗姗来迟,倒是让她意外。
自从上次去看过她以后,韶贵妃一直在甘泉宫不怎么出门,听说仍在宫里时不时哭泣,始终走不出来失去孩子的阴影。
本以为她需要好久才能恢复原状,谁知这会儿就出来了。
只是看着她眉眼之间仍然倦倦恹恹的,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脸色也差。虽说身上穿着华服,头上带着夺目的金钗,可却像一个丢了魂的空壳子,撑不起来。
不多时,皇后搭着芷仪的腕从后殿绕过来,神色也是疲倦的很。
姜雪漪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空着的位置,就见刘嫔不在。
皇后显然也看见了,问道:“刘嫔今日为何没来?”
芷仪福身道:“启禀皇后娘娘,刘嫔身边的宫女翡云晨起就来告假了,说刘嫔身子不适病倒了,实在起不来身不能来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卧病,嫔妃们轮流侍疾,可其中就数刘嫔去的最快最勤,几乎从早上到晚膳都在长寿宫侍奉太后,没有一天懈怠。
照顾病人最劳心劳力,何况那是太后,刘嫔撑了两个月才病倒,也是不容易。
兰才人急于邀宠被姜雪漪顺势算计,刘嫔却很聪明,不争不抢先往自己身上揽了份照顾太后的功劳。
如今大公主也在永宁宫,她的亲生母亲生病,陛下一定会去探望,对刘嫔,姜雪漪倒是不好轻易做些什么了。
皇后没说什么,只是温声道:“刘嫔侍奉太后十分尽心尽力,她既然生病,就派太医过去好好照看,若有什么缺的,就从本宫的库房取。”
说罢,她看着嫔妃们缓缓道:“太后病重一直不好,陛下十分悬心,你们身为嫔妃,很该明白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好为陛下解忧。”
“马上就是七夕了,届时本宫和陛下也会到场,你们各自准备着吧。”
“至于太后那边,本宫安排了法师入宫为太后祈福七天七夜,就在七夕后不久,你们若有想要开光祈福的,这几日便抄经等着送过去。”
姜雪漪起身领着众妃们向皇后行礼,恭谨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皇后点点头,揉了揉眉头,温声道:“天气热,你们就都散了吧。”
姜雪漪福身后转身离开,钱常在也迫不及待的起身准备去寻淑妃以求庇护。
满宫嫔妃陆陆续续散开,人群中,倒是没见一个人。
在离开宫门之前,姜雪漪转眸看了眼兰才人,她坐在位置上不动,一直看向皇后,像是有话想说。
人在绝境的时候会奋起反击,看来她找上的人是皇后。
只是皇后——
姜雪漪迟疑了一下,又想起梧州行宫之时发生的事,一时还真不知道她究竟会怎么做。
走出宫门后,她淡淡对着身边的钱常在说了句:“未央宫有上好的茶,钱常在去尝尝吧。”
第167章
心心念念的橄榄枝就在眼前, 钱常在喜不自胜,忙福身应下,欢欢喜喜道:“娘娘有请是妾身的福分, 妾身心向往之。”
“还望娘娘不嫌妾身愚笨, 品不出好茶滋味便是了。”
姜雪漪唇畔牵着笑,温声道:“钱常在聪慧剔透, 若真是个愚笨的,本宫做什么请你呢?只当没开这个口就罢了。”
说罢,她淡淡收回方才落在兰才人身上的目光, 逶迤着长裙登上步辇离开凤仪宫, 柔荑轻摆:“走吧。”
为了权势,地位,恩宠, 仇恨, 宫里的女人们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就算眼下安生,可只要还活着就会折腾。
每每安分一阵子, 总会再闹起别的风波,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钱常在跟在姜雪漪的仪仗侧面一起到了未央宫,还未入大门,自从外往里瞧,就被未央宫的装潢华丽给撼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未央宫见到这座只准淑妃一人独居的宫殿, 竟然如此宽敞华丽, 典雅明净,甚至隐隐有比皇后的凤仪宫更美轮美奂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