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第12章

作者:青灯 标签: 古代言情

  赵欣娘看柳嫣第一眼,就知道那人不对自己的脾性,她跟冯敏又好,看不得冯敏伏低做小。她们这些跟军的女人,哪个不是把自己当半个男人使,刺史府上倒是有意思,大妇在家里享福,小妾跟在外面风吹晒,大妇来了还得小意慇勤,得不到半句感谢,她看不惯就要给冯敏出主意。

  冯敏怎么好真听赵欣娘的,把柳嫣晾在那里,少不得讲一讲其中的缘由。赵欣娘这才知道冯敏是典的,外面典的还真算半个丫头,咂舌之余,倒不好瞎出主意了,也只能拿迟早有一天能出火坑来安慰冯敏。

  赵欣娘用火坑来形容刺史府,冯敏觉得好笑,笑过了,心情略微阴郁,连外人都知道那是个火坑,在这段子的温柔攻势下,她竟然真的沉浸在他深情的眼睛里,无意识地开始沦陷,还好,柳嫣的到来如同一盆冷水,将她从梦幻般的美好中拉回现实,那点细微的波动也终于寂静无声。

  她的手轻轻放在微有存在感的小腹上,内心无比虔诚地希望,一定要是个儿子。

  山中的子枯燥无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柳嫣待了几便有点不耐烦了,想走可又没见到蔡玠的面,不能甘心,留下又不知还要等多久,无聊慵懒之际,芳从外面跑进来,很是兴奋,“大爷回来了,奶奶快来看。”

  柳嫣扶着芳的手,掀开门帘,迎着刺目的头,眼看着门口高大的影子进来,思念空前翻涌,紧跑两步便要抱上去,被蔡玠拉着胳膊扯开了,“别动。”

  正待不满,被上前的春鸢扶住,笑道:“奶奶也不瞧瞧大爷一身的泥污,还未梳洗呢。”

  柳嫣这才看清蔡玠一身黑衣,的泥点子遍布,脸上倒是干干净净,黑了瘦了不少,张罗丫头婆子赶紧去烧水,自己跟在后面进屋,吩咐春鸢把换洗的衣裳找出来。屋里闹哄哄一团,人太多了,转个身都费劲。

  蔡玠越过几个人,看见冯敏远远站在院子里,明明以前他一回来,她便立刻迎上来的,分别几,他也很想念,奈何碍事的人太多。没等春鸢动手,蔡玠自己打开柜子拿出衣裳,挥退了众人,出门去了。

  营地不远有一条山上下来的小溪,说是小溪,也有半丈来宽,夏炎热,军营不少男人图山泉水凉快,在那边洗澡。蔡玠也喜欢去,尤其是冯敏刚刚怀孕那会儿,不敢碰她,自己火又大,每早晚要去淋一遍冷水。

  他这边在洗澡,屋里几个人也没闲着,柳嫣带人过来,冯敏也就随便接待了,山上没有东西可以接风洗尘,第二柳嫣的所有事情被缓过来的丫头婆子接手,不再需要冯敏,说起来,还没有丰盛地吃一顿。

  这会儿要招待蔡玠,柳嫣一句吩咐下来,头疼的是春鸢,少不得来请教冯敏,家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办席面。柳嫣还打算请一请几位同僚及夫人,听说职位最高的不过是县令、千户,有几个本人还不在,更别说府内的女眷,她有意想露个面,表表自己的存在,又觉得那些人地位低微,不值当她费事。

  这里正纠结,春鸢回来又说家家户户吃用都没有富余,自家人做一席倒有,多了有钱也买不到啊,小声劝道:“咱们倏忽了,该从镇上带些东西上来的。”

  主要她们没有想到营地这么偏僻,柳嫣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辽阔的大军营,中心大帐怎么也有家里的屋子那么大,到了一看本就大失所望,听春鸢这一说,虽觉得下人办事不力,到底也变不出来,摆摆手道:“有什么东西,你们去收拾吧。”

  都是在大宅子里衣食无缺、毫不心的人,不止柳嫣没料到,春鸢这么周全的人,提前也没想到物质这么贫乏,幸而主子体恤,讲清楚也就算了。芳却不服气,看奶奶不高兴,少不得表白几句道:“奶奶糊涂了,这里又不是咱们当家,有些什么东西谁知道,人家不想拿出来给咱们请人,怕奶奶抢了她的风头,不就胡乱搪塞吗?”

  这几吃的什么,柳嫣也看见的,请人本就是一时兴起,冯敏怎么会提前料到把东西藏起来,芳不过替她打抱不平,不好苛责,打住道:“没有就没有吧,也是咱们自己忘了带东西来,我没想起,你们俩也不心。再说那曹千户的娘子,看见我招呼也不打,桀骜的很,我不耐烦应付她。”

  就家里这么几个人的吃食,简单的很,分为两个桌子,主子三人一桌,四个下人一桌,吃完饭,冯敏便琢磨着,今晚去哪里睡。还是冬来有办法,将之前收起来的帐篷拿了出来,扎在院子里,夏天凉,用艾香驱了蚊子,将就一下不成问题。

  至于蔡玠,她根本没有考虑,今晚肯定会在屋里留宿的,柳嫣也是这样想的,提前吩咐丫头们烧水,在屋里将就着擦了身子,换上一身新的中衣,用了芳香的刨花水梳头,看春鸢跟芳忙前忙后理床熏香。蔡玠进门,坐进椅子里,聊了几句家里的情况,突然站起来道:“你们先睡吧,有一处矿洞不对,我找了其他人连夜商议对策,时间晚就不回来了。”

  一屋子女人都没有防备,柳嫣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顿时委屈又生气,想到他们都小半年没见了,他还忙着职务,也不抽空陪陪她。春鸢看柳嫣脸色难看,劝慰道:“可见大爷心怀大事呢,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奶奶还没有习惯吗?”

  柳嫣自然明白,蔡玠对她没的说,什么好东西都肯给她,即使人不在,话跟东西从未少过,她也一直觉得他心里将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可凡事不能比较。年后妹妹出嫁,跟着杜家公子来认门的时候,她见那一对新婚夫妻,好的像一个人,妹妹羞涩娇美,妹夫同样眼里有光,两个人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可是她跟蔡玠从未那样如胶似漆过,他们拉手,同床共枕,在一起这么久,他永远稳重成熟、胜券在握,她某一刻恍然大悟,他太平静了,他们的婚事都没有给他带去过惊喜感,夫妻之间不够甜蜜,也从未有过什么风花雪月。柳嫣觉得遗憾不满,也想将这一份缺憾填补起来,是以迫不及待赶到他身边,奈何还是抵不过他的大事。

  冯敏看着蔡玠出门,想到以前也有通宵商讨的情况,便没放在心上,钻进帐篷没多久便睡熟了。自从怀孕,她变得嗜睡,白里恹恹的,没精神,家里这么多人,又不好睡懒觉,就靠晚上睡好一点。

  正睡得香,感觉被子微动,一个火热结实的人钻了进来,大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把她摸醒了,低声问,“还好吗?”

第27章 喜欢人家吗?

  他们俩默契地没提身孕,冯敏是因为还不稳定,也不想早早回到令她感到压抑的刺史府,蔡玠纯粹是舍不得先将冯敏送回去,他想将她跟孩子留在身边,自己亲自照顾,结果他都舍不得劳动她,府里倒来人打搅。

  自从冯敏怀孕,他们便许久没亲近过,柳嫣一来,她更加不肯正眼瞧他,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可想到她应付那些人那些事,还拖着怀孕的身体,又觉心疼,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叫她以身子为主,别理会杂事,有谁要不满,只管来找他。

  冯敏还是那个想法,不希望他掺和她跟柳嫣的事情,她们不会永远凑在一起。上山忙活几,铁打的人也累了,今看他进门便拖着步子,要是以前吃完饭就睡下了,撑到现在还来安抚她,冯敏只觉得没必要。

  “我没事,你去上房休息吧,床上睡着舒服点。”冯敏打个哈欠。

  “又撵我走?”他的声音也困倦,“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留下吗?”

  冯敏是很不想叫他留下,明早起来被其他人看见,她其实一直刻意在柳嫣面前避免跟他亲近,蔡玠都知道,也遵从她的心愿,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可总有一天柳嫣会发现他对她的心意。

  总有一天,平静的子会被打破,不如就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之前,他挨着她的头发道:“不要担心,你想怎么样,我都依着你。我明天早点起来就是了,不会叫你为难,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肚子上,呈一种保护期待的姿态,黑暗中的呼吸已经渐渐放沉了,冯敏迷茫地盯着帐子看了片刻,默默叹口气,也睡过去了。

  鸡鸣响彻荒野,冯敏被一声明显的泼水声音惊醒过来,打个哈欠,掀开帘子。芳站在屋檐下,怀里拿着盆,笑得阴阳怪气,“姨娘好福气啊,咱们奶奶都起来了,还睡得不知头,也不来伺候梳洗,也不张罗早饭。也就咱们奶奶脾性软,遇到别人家的主母,早不知死几回了。”

  两个婆子抬着水进门,听见芳的话,也觉得过了,人家姨娘自奶奶一来,没有一点不周到的,连自己的屋子都让出来了。她们俩也打地铺睡泥地板,一晚上过去腰酸背痛的,根本睡不好,再说现在晨雾还未散完,起的也不算迟了,干嘛非要寻人家的嫌隙呢?张狂地令人生厌。

  觉得芳讨厌的不止两个看热闹的婆子,从门口进来的蔡玠眼神冷冷的,站在院子中间等芳笑嘻嘻迎上来,才道:“府里就是这么教你跟主子说话的?上下尊卑不分,推卸责任,是不是连我也应该把你们供起来?”

  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大爷了,脸上一白,第一时间想着奶奶赶紧来救她,可对上大爷冰冷漆黑的眸子,浑身一栗,膝窝一软,便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冯敏一看这情景,轻轻拉了一下蔡玠的袖子,被他反手握住,将人往身后带了一点,那黑阎王似的面孔,叫人不敢多说半句。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柳嫣看芳跪着,黛眉微拧,她刚刚在屋里听到了全过程,觉得大爷有点小题大做,“这是怎么了?一家人住着,就没有不拌嘴的时候,舌头有时还磕碰牙齿呢。”

  她的意思,也呵斥过了,芳多少有体面,该掀过去了。蔡玠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安静地有点尴尬,柳嫣顿觉委屈,她大老远跑来看他,他却发作她的贴身丫头是怎么回事?略带不满地唤了一声。

  春鸢伶俐,左看右看,大爷是绝不会听奶奶的,芳这顿跪罚定了,生怕两人争起来,连忙招呼两个婆子将早饭端上来。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府里的下人都生有一双利眼,亲眼所见大爷如此维护,哪里还敢怠慢冯敏,几个人一下桌两个婆子就连忙抢上去收拾,笑眯眯请冯敏歇着。春鸢被一下敲山震虎,沉默地厉害,对冯敏也是亲近不足,客气有余。

  这一早上,除过跪在院子里的芳,一屋子人都谨言慎行。赵欣娘过来看见院子里跪了个人,便跟两个婆子打听,听说是仗着奶奶耍威风,心里也觉得活该,又担心冯敏,一道去山里的路上,她问,“我瞧你们家那位奶奶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你得罪她的丫头就是得罪她,没事吧?”

  冯敏知道柳嫣心里肯定有气,也没办法,就是蔡玠不收拾芳,她也忍很久了,芳维护主子没问题,可她都这么驯顺了,还一味将矛头对准她,挑唆柳嫣视她为敌人,斗来斗去,真的厌烦。

  可春鸢那样忠心又明白的丫头实在少,要是柳嫣身边多几个春鸢这样明白事理的,后院绝对会平静很多。奈何柳嫣自己就是个感情用事的,这一池浑水她还有的淌。

  芳经过罚跪的一早上,又被春鸢劝了一通,之后几一直到离开,安静不少。蔡玠依然忙,连饭都没在家里吃过几回,留一屋子女人大眼瞪小眼。柳嫣又磨蹭了四五,彻底厌烦了山上枯燥的生活,叫人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出发的时辰定的很早,当时蔡玠刚下山,行李都放进了轿子,嘱咐了柳嫣几句,不过好好保养身子之类的话。柳嫣因为被下了面子,一直有些别扭,面对离别的关心,心绪终于平静了些,乖乖点头,依依不舍上了轿子,走出一段距离,她忍不住捞起帘子回头看,并列的两个人影在她的视线中远去,她看到他极其自然捉住身边人的手,转过头去神色温柔,心里咯登一下,想看仔细,轿子转过树影,再不见人的踪迹。

  冯敏被蔡玠捉着手,掩嘴打个哈欠,回到家还不能歇息,将床上用过的被褥拆下来泡着,还想将屋里清扫擦洗一遍。蔡玠将她按住了,也是一脸的疲惫,他这几一样没睡好,各处将就。

  一起动手将被子铺好,便拉着她倒进床里补觉,冯敏想起来,被牢牢圈着,听他说先睡一觉,下午叫钱大姐来收拾,不准她再劳累。

  卧佛山的开矿工作已经完全上了正轨,一车车黄金重兵押走,朝廷在几个党派的周旋之下派了一个铁杆保皇党来监工。蔡玠的任务完成了,所有的一应事体全部由他经手,滴水不漏。冯敏是知道他为三皇子做事的,具体做了什么安排她不清楚,但这里面三皇子铁定能分一大杯羹,可以功成身退了。

  秋风从北疆吹到庭州时,冯敏肚子已经五个月,圆滚滚扣在肚皮上,每跟赵欣娘往山上跑的勤快,身体有力纤长,一点水肿都没有,经常看得蔡玠心惊胆战,又劝她不听。

  回程的路上一路悠闲,力求稳妥,车子进了云阳城,先没有回刺史府,而是转向冯敏家,朱秀儿半年没见闺女,再见女儿挺个大肚子,高兴地差点傻掉,忙将人引进屋里安坐。上一次行程匆匆,蔡玠没进屋,这一次怎么也想看看冯敏以前生活的地方,在屋里聊了一会儿,朱秀儿使人去叫冯老三,自己忙着张罗饭菜,好在姑姑跟娟儿表妹在,姑嫂俩扎进厨房,叫娟儿招呼客人。

  娟儿小丫头才十二岁,哪里见过那么有气概的人,见蔡玠第一面便张口叫姐夫,冯敏立刻将表妹拉回来,叫她别那么没规矩。蔡玠拉住冯敏的手,不满地捏了一下,从腰间取下一块成色极好的青玉佩,送给娟儿玩,还不准冯敏拦着,娟儿捧着漂亮的玉佩,看着两人斗嘴,直到冯老三进来,忙去问舅舅该不该收。

  冯老三连县令都没见过,更别说刺史府公子,女儿又是为妾的,怎么招待都不好,简单问候了几句,便卡壳了。屋里气氛沉闷,蔡玠站起来,将冯敏也扶起来,“去你屋里歇歇,等吃饭了我喊你。”

  “对对,你们走了一路,肯定累了,敏儿带大公子去睡一会儿。你的屋子你娘定期打扫,被褥前两天才换过,都是干净的,我正好去打点酒,喝点解乏。”

  冯敏的屋子在院子西面,小小的一间,大件的东西都很有年代感,许久没有人住,也丝毫不潮,床帐被子舒服柔软,充满阳光的气息。冯敏扶着肚子坐下,蔡玠在她屋里东转转、西摸摸,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还将篓子里一些小玩意一一捡起来问她是什么,什么时候得的。

  这些东西,都充满回忆,少不得给他解说一二。看她脸上温柔的笑,便不免想到刚才,表妹喊他姐夫,被她拉过去捂嘴,他的高兴持续了短短一瞬,记到现在还过不去,便从篓子里挑了一个应该是她用过的小香囊,精致细巧,散发着淡淡的干桂花味道,“把这个送我吧,正好我缺一个。”

  冯敏伸手去抢,没有拿到,只好道:“那个很旧了,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做的,针指也不好,我重新做一个给你吧。”而且那是她准备送给别人没送出去的,里面还有字呢,冯敏真不敢给他。

  从刚才他拿起篓子她就很在意地盯着,仿佛有什么秘密怕被勘破,所以才会一一问过去,其他的就算了,这只香囊她大着肚子还来抢,蔡玠就很在意,视线眯了眯,当着冯敏的面将里子翻出来,果不其然,一个‘佑’字工整地秀在青竹背后。

  屋里气氛一下就变了,冯敏缩着手不敢言语,蔡玠心头的酸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还不能吓到她,故作淡然道:“别告诉我这是给你哥的。”

  他又不是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冯敏不敢撒谎,斟酌道:“是给我哥一个朋友的,当时是他十八岁生,我哥想不到送什么礼物,叫我帮忙做个东西,我那段时间正跟姑姑学做香囊香包,就试了一下。”

  蔡玠捏着小香囊,恨不得掌心蹿出一股火,烧他个干干净净,面上却漫不经心把玩着,明明不是滋味,还忍不住刨根问底,“怎么没送出去?对方不收。”

  “他跟我哥一起参军了,走得匆忙,就忘了。”这倒是实话,冯敏语态平和。

  “喜欢人家吗?”肯定喜欢吧,还在里面巴巴绣上名字,给他的东西都没这么用心呢,一颗心已经快被醋泡酥,又像被人攥住,很不是滋味。想到她喜欢别人,求而不得,心里便又气又痛,还有难言的恼怒委屈,复杂得很。

  “没有,只是我哥跟人玩得好,一来二去比较熟而已。我给我哥绣荷包、做衣裳里面也绣名字的,他们都粗心,经常看不好自己的东西,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真的不喜欢?”他不甘心。

  “真的没有。”冯敏解释再三,又被他磨着承诺给他绣荷包、做衣裳,也要把他的名字绣上去,两个字都绣,才勉勉强强接受她的解释。

第28章 我会对你好的

  听说队伍没有回家直接来了这里,冯老三夫妇不敢怠慢,整治好饭菜,也没怎么劝酒,吃了饭便想打发人走。冯敏知道二老想什么,她也有点担心,不敢久留,在家里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走出去老远还趴在窗边回头看,蔡玠将她拉回来,“等快生产了,将你娘接进府里陪你好不好?”

  冯敏觉得感动,也很感谢他的用心,在那柔软的眼神下,除了道谢却说不出别的话来,他以前很急切渴求她的回应,现在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不够好,亲吻她的眉尖道:“敏敏,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

  时隔半年之久,再进刺史府,车子在二门里停下,冯敏被扶着出来,一看她的肚子,刘妈妈那么稳重的人,都经不住哎呀了一声。伶俐的小丫头早跑在前头去通报,讨赏钱了。

  蒋夫人果然很急,等不到人来,先扶着丫头等到阶上,看冯敏走近准备磕头,忙叫红英,“还讲究那些规矩干什么,赶紧扶着你们姨娘,你们两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知会一声,这么远的路,就这么颠着回来了?胆子也太大了。”

  年轻人不知事,蒋夫人恼地骂了一通,可心里欢喜,转头叫人请相熟的大夫赶紧来看看,又叮嘱刘妈妈,带人去西院,再将院子收拾一番,原先不知道,万一有什么孕妇忌讳的东西,可不敢马虎。

  因着蒋夫人喜形于色的态度,把下头人带的一下将冯敏围了起来,俨然成了一盏脆弱的玻璃灯,生怕磕了碰了。翘着羊角胡的大夫来细细扶过脉,力表没见过这么健康有生命力的孩子,脉象结实的很,蒋夫人心花怒放,这才放心。

  上院跟西院是高兴了,对比起来东院就沉默些,芳上一次惹恼大爷,今半句话不敢多说。柳嫣对着众心捧月的冯敏,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终于有孩子了,松口气的同时便是深深的忧虑。

  那天离开时看见的那一幕深深印在了她心上,她后来无数次回想、琢磨,再不愿意承认,可隐隐的预感告诉她,她的小家已经被人入侵了。回家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不能再纵容冯敏留在府里了,她要换一个人来生孩子,还没想好怎么过蒋夫人跟蔡玠那一关,孩子已经来了。?

  希望冯敏生完孩子赶紧走,怀着这样的愿望,面对众人对西院的奉承,心里多少还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下人就算了,蒋夫人那样的稳重主心骨,对冯敏的态度也不一般起来,柳嫣心里便郁闷地不行,淡淡询问了几句,郁郁寡欢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嫣心情不好,东院的下人敛声屏气,生怕一个错着成为出气筒,不过,晚上蔡玠过来了,众人齐齐松一口气,只是芳这个爱说爱笑的安静下来,气氛还是有点沉闷。柳嫣心里有气,坐在楠木八仙桌旁,也不说话,要是以往,春鸢也不担心,他们大爷从不跟奶奶过多计较,现在当然还是一样包容,只不过一个懂事的杵在那里,就怕对比。

  柳嫣等着蔡玠来哄,他倒是也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还送了从外面买的一些稀罕物,说是给她把玩,之后便再无旁的话。以前也是这个模样,一个闺阁中的人情来往,一个外面的公事应酬,彼此都不感兴趣,也没觉得尴尬无趣,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柳嫣望向看书的那人,微微垂着头,凌厉的五官消瘦流畅,沉稳的气质经过历练内敛,如同一把寒光入鞘的宝剑。父亲母亲给她精心挑选的人中龙凤,她从小就喜欢依赖的人,从未想过要将他分享给别人,哪怕冯敏乖巧懂事也不行,最好她生完孩子乖乖走,她还可以让母亲帮忙给冯敏介绍父亲衙门里的捕头、衙役什么的,对冯敏那种家庭来说,也算高攀了。

  紧要的是,这一胎必须得是儿子,可这种事也不是说要儿子就能有儿子的。给冯敏把脉的大夫每个月进刺史府给众位主子请平安脉,柳嫣的身体也经过他的医术调理过,对刺史府的情况心知肚明,却不好信口开河,本来通过把脉分辨男女的法子便是无稽之谈,更不想卷进后宅的妻妾争斗中。

  当然也不好拂未来主母的面子,只说自己学艺不精,看不出男女,又暗示能把出来的多半是胡说八道、哄人高兴的,等到瓜熟蒂落自然就知是男是女。谁不知瓜熟蒂落就能清楚男女,这不一句废话嘛,春鸢将话带给柳嫣,柳嫣颇觉失望。

  春鸢道:“其实看出来是男是女又如何呢?是个男胎固然好,若是个姑娘咱们也没法子变出个男丁来。”

  芳端了一盘庄子里新送的李子进来,她刚从厨房过来,就听厨房几个生育过的厨娘在讨论冯敏这一胎,都说酸儿辣女,说是姨娘嘴巴很壮,什么都吃,几乎一好几顿,不过量很少,吃完总要去院子里逛上小半个时辰消化,根据口味看不出来胎儿的性别。

  “不过李婶子说了,这一胎倒像是个姑娘,人都说女儿装扮娘,姨娘那容光焕发的样子,脸上一点斑没长,又亮又紧绷绷的,身上也没怎么长肉,全补到肚子上去了。”现在这时节,难为底下人还能找到李子,全都巴结西院去了,芳噘着嘴,为奶奶不值。

  柳嫣听如此说,更加忧虑,转而想起另一位闺中的那位死对头杜大奶奶,“你们说杜芳华怎么就一生一个儿子?前儿婵儿传消息给我,说她好像又怀上了,可真是好命。”

  柳婵所嫁的杜家与那位杜大奶奶的娘家出了五服,还有些来往,柳嫣跟杜芳华从闺中就较劲儿,杜芳华的父亲官职不高,不过一个闲散员外郎,可杜家族人有本事的多,家里生意做得大。这手帕交两人,一个家里有钱,一个家里有权,是当时闺阁圈子里的佼佼者,一个骄矜,一个傲慢,谁也看不上谁。

  柳婵自小就围观柳嫣跟杜芳华斗气,嫁人之后也是各种比,她那边有个什么消息总要传递给姐姐知道。

  没一件事情顺心,柳嫣头疼地靠住银红缎面引枕,春鸢少不得劝慰道:“指不定杜大奶奶有什么秘方呢?咱们派人去打听打听,她吃什么补药,咱们府里什么没有,都给姨娘安排上,尽尽心总是好的。”

  这件事情自然是柳婵最方便,柳嫣本没抱什么希望,几后却有意外之喜。柳婵传信来说,有个西域来的巫医,说是有生子的秘方,杜芳华几次怀孕都从那巫医手里拿过药,果不其然生了儿子,要是柳嫣需要,可以将人介绍给她。

  这话是柳婵悄悄从杜芳华的丫头身边打听到的,她进杜家的时浅,跟杜芳华这位隔了好几房的姑子认识却不短,没忘记跟姐姐强调,杜芳华是从巫医那里拿了不少药,大多是美容养颜、房中助兴用的,到底有没有什么生子药,却不大可信。

  柳嫣已经下定决心务必将冯敏早送走,一定要见见那位巫医,柳婵只好借口给姐姐送东西,带了那位巫医来,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跟大汉人长得没多少区别,很普通的农妇打扮长相。

  叫人坐下,丫头们送上茶来,柳嫣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问了几句,这巫医却有几分本事,一眼看出柳嫣身带弱症,将她平里的身体状况描述地分毫不差,又会相面摸骨,幼时的事情还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不但柳嫣信服,连春鸢原本怀疑的态度也松动了些。

  等过了几,那生子药被送进来,春鸢却动摇起来,“药这东西也不能乱吃,我听人说最好是在刚怀上的时候用,效果更好,如今都快六个月了……”

  柳嫣将药包打开,都是些寻常的药材,她自己就吃过里面几味,还有一些却不认识,闻起来没什么特别,“你没听她说,杜芳华就是吃她药生儿子的,现成的例子摆在这儿,坑了咱们与她有什么好处?真出事,咱们府一个指头就能摁死,何况我的那些事,除了你我谁人知道?她既算的出来,果真是有些神通。”

  春鸢还要再劝,毕竟冯敏现在不是一个人,肚子里那个,可是府里的宝贝,几个主子都盯着呢,她真怕奶奶犯了谁的忌讳。柳嫣不耐,“你胆子也太小了些,世上哪有什么事就有十足的把握?你看看那一个个势利眼,现在还将我放在眼里吗?咱们都快没有立足之地了,你还只想着周全妥当,赶紧将药熬好送过去,一天三顿你看着,先吃两剂再说。”

  冯敏的胎很稳,一次安胎药都没吃过,蒋夫人也只给她弄点补品加餐。柳嫣在她回来那几有些不自在,过了几天自己转过弯,还拿私房钱给厨房,叫给冯敏炖点安胎的吃食,人家是好心,冯敏也就没拒绝,还过去东院当面道谢,这一来,柳嫣便格外上心,汤汤水水也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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