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灯
六个月多了,孕吐的症状好了不少,没有不舒服,其实很不必再吃药,是药三分毒,冯敏在这方面很注意。柳嫣不同,她是从小吃药吃惯了的,喝药是家常便饭,仿佛喝水一样简单,如今又渴切一个儿子,恨不得冯敏喝了这药,一举得男,等药熬好,立刻差春鸢送过去,再三叮嘱要看着冯敏喝完。Z
东院送的东西不比上院少,之前的汤水补药冯敏不想喝,也有摆在那里忘了的,今次春鸢送来这药,她闻着味儿便觉恶心,来人似乎还有盯梢催促的意思,便将碗推远了点,“这又是什么补药?我说我身子好着,很不必补,我娘生了两个,一口药没吃过,我也没有生过病。”
“奶奶也是关心姨娘的身子,连收藏了许久的老山参也舍得用,都是些平常温补的东西,吃了只有好处。”
春鸢不能解释太清楚,可也不能按着人脑袋灌啊,劝了一会儿,冯敏只油盐不进,倒词穷了。一遇上西院的事情,春鸢便时常落个办事不力的结果,如今她也惹不起,少不得回去一五一十报告给了柳嫣。
柳嫣一听,坐不住,亲自来到西院,语气倒还好,“这药对孕妇极好,从外头千辛万苦寻来,厨房熬了一个时辰,将药性全熬进了汤里,最是温补,你倒不喝?”
那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持宠生娇的妾室,仿佛她不喝,多么辜负人一样。冯敏以前逆来顺受,不过是从未将柳嫣当敌人对待,那些小手段并没有把她怎样,一旦关系到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敢马虎,但也不想轻易得罪柳嫣,于是请人坐下,奉上茶点,复述了一遍不喝的原因,又说了些多谢奶奶关怀,倘若不舒服会立刻请示等语,面上摆足了谦卑的态度。
柳嫣是怀抱着目的来的,冯敏说再多,话再好听,不喝就是不喝,好言相劝了半还滚刀肉似的,不由恼怒起来,瞪着冯敏忘了言语。冯敏神色淡淡,心里也生气,就算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也没有着人喝药的道理,两人的丫头真怕她们吵起来,紧张兮兮候在一边。
所幸上房这时候来了人,原是蒋夫人给两个媳妇送新料子来了。
第29章 再给我点时间
柳嫣走后,冯敏越想越不对劲。柳嫣是很关心她的身体,到底心里也膈应,从未有这样咄咄人的时候,平常东西送来,义务尽到,根本不管她怎么处置,怎么这碗药就非要让她喝下去不可,其中有什么特殊之处?
冯敏差使了春梅去厨房打听,现在厨房那些人对西院很上心,生怕伺候不好被发落,柳嫣又没怎么瞒人,稍微一问,好几个人都倒豆子一般跟春梅分享了,还添油加醋附上一番自己的见解。听完春梅的禀告,冯敏无奈至极,她的想法跟蒋大夫一致,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是很信,也从不沾惹,可要说世上真有改变胎儿性别的药,她就觉得是胡扯。
据春梅所说,厨房那些媳妇子,也有好几个很是信服呢,真是有点难办,万一蒋夫人跟蔡玠也相信怎么办?冯敏摸摸自己的肚子,小人儿仿佛感受到她的焦虑,动了动,这小家伙懒得很,安静地不正常,突如其来的互动令冯敏激动,心里随之踏实了不少。
她真的不想跟东院斗,却不能任打任骂,她要保护自己跟孩子,至少得摸清楚蔡玠的态度,如果他也相信生子药,她也是会豁出去的。冯敏叫来春梅吩咐几句,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消完食,便在烛火下看书,看了半看不进去,干脆将书合起来,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
一只手比她自己还快扶上她的腰,将她半抱半拉了起来,宽厚的怀抱曾经几度也让她觉得可靠,冯敏嫣然一笑,“你回来啦?”
蔡玠自回家,便忙得很,白里没有闲工夫在内围厮混,有时好几没时间回家,幸好待她还算紧张重视,有空总要过来看一眼,摸摸她一大过一的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说悄悄话,“今还好吗?吃饭香不香?腿如果还不舒服,我等会儿帮你按一按。”
“他今儿动了,踢的我好疼呢。”冯敏微微蹙眉。
蔡玠惊喜,“真的?”跟冯敏一样,因着小家伙的懒惰,不爱跟爹娘互动,他也暗暗悬心了许久,有几天天去缠蒋大夫问情况,把蒋大夫无奈地不行。新出炉的爹将大掌贴在鼓鼓的肚皮上,蹲在冯敏脚边,打商量叫儿子跟他打个招呼,不求多的,一下就行。冯敏看的想笑,肚皮下滚了滚,果然就有个小东西动了一下,蔡玠眼睛一亮,立马便问冯敏感受到没有。
冯敏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木头。”
“真有劲儿,别在肚皮里欺负你娘,以后爹陪你玩儿。”
难得的胎教时间温馨柔软,春梅这时从外头提着小篮子进来,郑重地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春鸢姐姐才送来的,叫姨娘趁热喝,说奶奶都是为了姨娘好。”
冯敏眉心微拧,捋着帕子没动,春梅也少了平常的机灵儿,主仆俩都沉闷闷的,仿佛心事重重。蔡玠看了一眼药碗,“这是什么药?起什么作用的,我前两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吃上药了。”又问冯敏哪里不舒服。
冯敏嘴巴动了动,也只能说一句没有不舒服,倒好像不知怎么开口,蔡玠一扫春梅,“你说。”
“这是生子药,听说如果肚子里是女孩儿,吃了药就可以变成男孩儿,如果原本就是男孩儿,便能强身健体,生个结实的大胖小子。”Z
蔡玠脸色立马变了,一瞬不瞬盯着冯敏,声线紧绷,“你吃了?”
人在听到意外消息的瞬间,脸上的微表情是隐藏不了的,冯敏清楚地看见蔡玠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荒谬跟紧张,连声音都不自觉微颤,他也不信,这个结论让冯敏心里的石头落地,轻轻摇摇头。
春梅小声抢答,“就是没吃,奶奶不乐意极了,今儿中午过来闹了一通,好险没吵起来。我刚将早上那碗倒掉,春鸢姐姐又送了一碗来,说姨娘要是再拧着,明奶奶会再来劝的。”
春梅也觉得莫名其妙,说是大奶奶好心吧,却拿这不知害不害人的玩意儿给姨娘吃,要说她专门针对,府里有些老人也说是有这么个法子,这两还将各种生子药的故事传的神乎其神、煞有其事,搞得好像姨娘不知好歹。
得知她没吃,心上放松了些,可也怕她听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被影响,蔡玠不得不嘱咐,“别信那些偏方庸医,都是些三教九流编出来诓人的,我不在家,入口的东西都要自己仔细些知道吗?至于其他人,等我忙完,我们再聊其他事。这个孩子,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我都期待、都喜欢。”
私心来讲,他巴不得是个女儿,这样就可以将敏敏暂时留在身边,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万全的方法。他不想伤害柳嫣,也绝不可能对冯敏放手,是以也有意识将两个人隔开,可闹到现在为了尽快赶冯敏走,柳嫣连这样不着调的办法都使出来了,他再没有表示,只会越来越糟。
这段时间,西域发生了很大的动荡,开出金矿的事情最终没瞒住,羌人几个部落之间因老汗王的去世,内斗凶猛,还被匈奴跟乌桓煽动着打算南下抢掠。周围好几个小村庄传消息来,发现周围羌人骑兵的踪迹,说不定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羌人是很好认的,披发左衽,形容粗犷,毛发旺盛庭州百姓世代跟塞外人打交道,不会认错,也就是说羌人南下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庭州一派的文官武官全部警戒起来,开始兵训练。
这样紧急的关头,三皇子又传来消息,皇帝身体入秋之后便不好了,各个皇子背后的势力蠢蠢欲动,他的太子之位坐的一点也不安生,有心将西域的危机重视起来,朝中排除异己的、和稀泥的、争权夺利的,几方势力扯后腿,南方还有一直没能斩除根的造反派暗中滋扰。三皇子不但帮不上忙,还得依靠舅家给自己争口气,帮他坐稳太子的位置。
沉寂了二十来年的蔡家,不说一夕之间处于风口浪尖,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争了,成败在此一举,除了三皇子别无选择。刺史大人愁的头秃,难为儿子年纪不大,很是稳得住,很快便制定了御敌计划,实施起来细微之处却又是千头万绪,越是忙越要头脑清醒,分清主次,第一要紧是兵力,第二便是军需,蔡玠这段子就在忙这两样。
只有回家,才能获得片刻安宁,尤其是今,带着烦乱的头疼进门,看到灯光下发呆的冯敏,安静美好,怀着他的孩子,满足的甜蜜便充斥心间,令他暂时忘却外面所有的事。
感受到她腮边清甜的香气,蔡玠抱住冯敏,紧紧的,心里默默道,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处理好。
这晚蔡玠歇在冯敏这里,很久没那个了,年轻的身体火气旺盛,枕边又躺着喜欢的人,如今胎也稳了,孩子也渐渐爱动了,他有点忍不住,亲着亲着就变了味道,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轻缓的温柔声音道:“敏敏,我轻一点。”
美好温存的一夜过去,趁着第二有半天功夫,将东院的大小丫头都叫去书房询问了一遍,跟春梅说的大差不差。春鸢是最后一个,仔细回完了话,忧心地望着上头表情冷淡的大爷,心中忐忑,她也劝过大奶奶,所谓生子药恐怕不大靠谱,奶奶非但不听,还当她是帮着西院那边,想奔着高枝去,真是叫人又气又无奈。
现在好了,大爷知道了,显是极重视,这要闹起来,多伤夫妻情分,说起来,以往大爷从不跟奶奶争,哪怕奶奶无理取闹,他顶多走开,谦让纵容,不肯计较。就因为多了个冯姨娘,夫妻俩生了嫌隙,果然妾都是乱家之根,这样想着,心里还要琢磨怎么帮奶奶开脱。
便听上首的人吩咐,“回去告诉你们奶奶,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给西院送任何汤水、东西。如果不满意,就来找我。”
春鸢一凛,立即明白了大爷的意思,叫她从中间转一道口,避免夫妻俩直接对上,言语口角起来伤了和气,满府的下人面前也不至于叫奶奶失了体面。
总算还是维护的。春鸢诺声应是,却头疼地不知回去该怎么说,她家奶奶自小性子就左,认定的事情一条道走到黑,这话不管说的再好听,基本的意思摆在那,总有一场气要生。
柳嫣比春鸢想的还激动些,几乎刚刚说出别再搭理西院的话,柳嫣立刻应激,“什么意思,是说我害她吗?我想要儿子是为了谁?凭什么不让我再插手西院的事情,主母管理妾室天经地义,何况我是为了她好,冷不丁夺了权,还不被那些下人欺负死?”
下人哪敢欺负大奶奶,哪怕她不掌家不理事,名分摆在那里。不过以前众人只捧她一个,如今多了一个,那边肚子里还有一个,有那么一两次撞上个不凑巧的事,下人顾着那边,东院便深觉被怠慢了,落差太大,一点小事也大得不得了。本就听了不少抱怨,如今再察觉出蔡玠微妙的态度,越发不能忍了。
春鸢就知道会这样,耐心劝解道:“大爷也是关心奶奶的身子,叫奶奶好生养着,本来咳疾就没好,何苦心这些事,还讨不了好。不管生个什么,总归送到咱们这里养,那边一辈子也越不过您的正妻之位。”
柳嫣听到这样的劝解,怆然一笑,“你也发觉了是不是,大爷根本就不打算把人送走了,他以前从未做过不合规矩的事情。”说准确点,是没有为她做过不合规矩的事情,哪怕给她锦衣玉食、地位尊荣,甚至是嘘寒问暖、宽容迁就,可给她的就是和给冯敏的不一样。
秋风肃冷,东院又传出了药味,主子郁郁寡欢、萎靡不振,下人们也不敢高声说笑,柳嫣病了有几了,缠绵病榻,起不来身,春鸢跟芳都劝她起来走动走动,只是不理。两个丫头无奈退出去,芳下巴点点西院的方向,“没看出来,大爷真被迷住了,咱们奶奶病了这几,竟一次都没来瞧过。”
春鸢忍不住蹙眉,其实柳嫣本不是那么钻牛角尖的人,就是东院以芳为首的几个丫头挑唆着,非要跟西院争个高低,搞得奶奶心结越来越大。奶奶呢,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本身又是个没心眼的,就不肯过于苛责,越发纵的她跟个副小姐一样,对人对事,半点不用心。
“奶奶还病着,你说这些干什么,大爷有多忙你不知道?半个月统共就回来了两次,老爷夫人都没说什么,你就抱怨上了。不是我说你,你真要管管你这张嘴,都嫁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春鸢口吻重了些,却是好心相劝。
芳何曾被人这么奚落过,冷笑道:“奶奶之前跟我说你偏着西院,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人家院子里的自然都是好人,只我们没一个上的台盘的,亏你还是从小就跟着奶奶的。”
说完,扭身就走,春鸢给她气的说不出话来,这院子里真是一个顶用的都没有,要劝奶奶振作起来,还得娘家李夫人来才管用,思定了,春鸢便寻空回了县令府一趟。
第30章 你要留下她是不是?
李夫人前几叫人给柳嫣送东西,还听回来的人说姑娘精神不错,这才几,又病倒了,春鸢的口气里似乎还有些别的话,放心不下,这一李夫人将家里的事情交代给儿媳,便乘轿子去看闺女。
先拜访上院跟蒋夫人闲话了一番,知道李夫人是来看女儿的,蒋夫人不曾久留,使刘妈妈跟着一道过去,看看柳嫣的情况回来告诉她。两位亲家待女儿没得说,李夫人心里妥帖,见到闺女,看她脸儿蜡黄,神情疲惫依在床上,送走了刘妈妈,屋里没了旁人,这才好说话,“前些时候给你送来的人参养荣丸可吃了?那可是托人从京中回春大药房配来的,你底子差,慢慢温补着最好。”
柳嫣撑着头,软着身子趴在枕头上,“吃不吃的,有什么要紧?就这么病歪歪拖着,也没意思。”
这也太消极了些,李夫人生怕女儿身子不好,生出些不妙的想头来,“这是什么话?高堂尚在,兄弟姊妹又让你,你婆婆也疼你,好子长着呢?你不想别人,也想想大爷,如今孩子也快有了,快别多想,我还指望你往后带着孩子多回去瞧瞧我呢。”
不提蔡玠跟孩子还好,一提起来,柳嫣的难过气愤便抑制不住,眼泪一滚,哭的好不伤心,李夫人一看她这样,“是姑爷给你委屈受了?”
柳嫣只是哭,也不说话。春鸢候在一边上茶,李夫人着急,脸色严厉道:“春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鸢便将西院拒绝喝生子药,蔡玠也护着那边,还不准奶奶再管那边的话说了一遍。这有什么严重,那生子药,有人信就有人不信,蔡家的第三代说一句宝贝疙瘩也不为过,西院那丫头谨慎也没错,很不值当为这点小事生气。至于女婿,看重子嗣,跟闺女生气,要不了几就会好,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矛盾。
柳嫣对两个亲近人平常的态度却反应很大,伤心大哭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个大奶奶都快要被人挤兑出门了,要不是这生子药,还蒙在鼓里呢……”
柳嫣哭的伤心欲绝,一点也不像跟丈夫口角的样子,李夫人不由重视起来,将春鸢支使出去,给闺女拭泪,“究竟怎么了,难不成,你们大爷宠妾灭妻?”
柳嫣泣不成声,“娘,我没法过了,您不知道,自从有了西院,大爷就再也没有碰过我了……”
“什么?”李夫人大惊。
柳嫣又羞又气,她一开始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毕竟她跟大爷的房事一直很少,好几个月不近身也是有的。就是那次她去卧佛山,分明许久没见面了,她满心期待他留下来,却落得个独守空闺,本也没多想,他回府的第一天,晚上留在她这里,她都主动了,却说她身子不好,拒绝行欢。
那个时候她就有隐隐的预感,自己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变心了,是以她才急切地希望冯敏能一胎得男,滚出她的婚姻。可她一番劳得到了什么,他甚至就这样在全府人面前下她的面子,这几要不是她病着什么事情也管不了,还不知道底下人怎么笑话呢。
柳嫣越想越哭的厉害,越想越明白蔡玠的打算,他想留下冯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听芳说,昨西院又添了两个伺候的婆子,是大爷专门从前院找的。他就那么害怕她伤害冯敏吗?被嫉妒恼恨蚕噬的感觉很不好受,柳嫣第一次尝到恨一个人的滋味。
春鸢远远站在廊柱下,听见屋里奶奶的哭声,有一阵很响,担心下头人知道了拿出去说嘴,守在台下将人都远远支开,再回到门前,就听李夫人在里头喊打水,要给奶奶洗脸。
兑了温水端进去,奶奶显是痛快哭了一场,眼圈红又肿,不过似乎被夫人安抚住了,神态平和,就说还是亲娘有办法劝住,吃过晌午饭,李夫人便打算回去了,走前叮嘱柳嫣,“别多想,你只管养身体,等娘给你想法子,总不叫你吃亏就是了。”
李夫人没有蒋夫人那么好的福气,嫁进李家三十来年,家里的妾室来来去去总有十来个,那些厉害掐尖的,全被她不动声色收拾了。家里如今只两个,一个老实的从不出房门,另一个爱生事,却蠢笨,又只生了一个女儿,乐得留着她们装点门面,还占著名额。
自从将家交给了儿媳妇管理,她也就养养孙子,看顾两个闺女。大闺女尤其是她的心头肉,当初为了收拾家里一个极为强势的妾室,利用了肚子里的孩子,造成柳嫣早产的后果,闺女身子不好,她几乎捧在手心里养。
蔡玠是她一眼便挑中的女婿,家世好,人又聪慧,小小年纪就展现出非凡的进退有度,比个大人还强。小孩子的习惯是最容易养成的,潜移默化地培养孩子们交好,夸奖他把妹妹保护的好,自然而然感情就培养起来了。
将柳嫣嫁进刺史府,李夫人是非常得意的,闺女终生有靠,李家又多了一门强劲的姻亲。她当然也会忧虑闺女的身子不利于生养,可十全十美的事情毕竟少,当初蒋夫人提出给儿子纳妾,她是非常赞成的,甚至打算着挑一个好生养又好拿捏的举荐过来,可闺女死活不同意,非要外面典一个。
她知道女儿的心思,她那个女儿是个痴的,又叫她保护的太天真单纯了些,心里眼里只有女婿一个,哪里容得下两人之间插进别的女人。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听她的,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好帮闺女把事情料理干净。
李夫人想着怎么收拾刺史府西院离间女儿女婿的妾室,从头到尾却没有打算过找女婿聊什么。男人都一个样子,上了心,不等着他自己腻,是不可能放手的,除非这个人消失,没了想头,过一段子,再有了新人,管你天香国色,也扔在脑后去了。
冯敏的肚子到了八个月,李夫人朝蒋夫人举荐了两个稳婆,说是云阳城有名的。蒋夫人自己派人去查了,果真有本事,据说每个人手里接生的婴儿都上千呢,再把人叫来一问,妇女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还给蒋夫人解决了一个妇科上的小毛病,看过冯敏的肚子,异口同声说是儿子,哄的蒋夫人喜笑连连,当即给了订金。
回去的路上,春梅扶着冯敏,肚子越来越大,坠着不舒服,只有挺着走才感觉轻松一点。树叶开始凋敝了,秋风吹着人很舒服,在水池边坐了一会儿,看水里鲜活的游鱼,歇的差不多,抬手叫春梅拉她起来,一双比春梅稳当有力的手轻松将她扶起来,伴着来人低沉的责怪,“石头上多凉,好歹叫人回去拿个垫子,再说离水那么近,不小心滑下去怎么办?”
这人是越来越啰嗦了,她才不想照他说的出门带一伙人呢,又不是去干架,而且这水池子才到膝盖,滑下去爬起来就是了。瞄到在一边笑嘻嘻的春梅,冯敏决定当耳旁风,“又是从城外回来吗?”
前些时候听他说要出城布置几个了哨地点,距离云阳不远的地方还能每回来,越往西越远,这次出去已是四天,“嗯,能在家里歇两了,等我忙过这段子,等你生产那几天我就守在家里,陪你。”
冯敏心下微软,刚刚进府的时候,她其实更倚重公平公正的蒋夫人,有个什么事情总想着找上院,不知不觉间,在蔡玠积极的攻势下,他的形象在她心里被动的可靠高大不少。她一面为他的周到安心,一面难言地忧愁。
春梅适时地插话,“那样就好了,今来了两个好有经验的稳婆,都说姨娘怀着男胎,夫人特别高兴。”
蔡玠冷淡道:“是吗?”
那语调表情,怎么感觉不高兴?春梅抓抓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吐吐舌头跟上前面快走远的两人。
慢悠悠从花园逛进去,路过东院门口,春鸢开门出来,抬眼便笑道:“大爷回来了?早上奶奶还在念叨呢,奶奶病了这几,心情正不好,看见大爷,这下该能开怀不少了。”
蔡玠没说话,冯敏主动松开他的手,“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蔡玠也没纠结,将她还没有完全抽离的手捏了捏,“晚上我过去,等我吃饭。”看着被春梅扶着离开的冯敏,扭头看了一眼东院,眉心微蹙,躲是没有法子的,他抬步上去。
春鸢松口气,笑着走在前面,招呼芳上茶,又亲自去拿衣裳,蔡玠抬手制止,“不用了,等会儿我还要出去。”外面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不能拖延。
柳嫣听到这话,幽怨冷笑,“你现在是见都懒的见我了?”
“之前给你推荐生子药的那个巫医,给城西一家富豪的小妾用养颜药,把人脸敷坏了,正在衙门吃官司呢。”
是说她有眼无珠轻易上当受骗吗?柳嫣有点难堪,脱口而出,“你多大的本事,想整治什么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就别跟我面前作怪了。”
蔡玠脸色沉了沉,看她病歪歪的,只是不好再说什么。春鸢却快吓死了,奶奶胡说什么呢?衙门里审案子的县太爷是她爹啊,这怎么能随口中伤大爷,虽是口不择言,到底有些不讲道理,擅作主张插话道:“说起来,再有半个来月就是奶奶生了,去年在庄子上过倒有意思,为了这桩事奶奶也该把身子养起来,前儿夫人还说府里许久没热闹,该寻个事玩一玩。”
蔡玠顺口道:“若在家里过,叫人去如意楼订几桌席面,银子挂在前院书房。”
春鸢笑道:“大爷难不成就送几桌席面打发了奶奶不成?往年总是各种首饰,今年不如叫奶奶自己挑一个,更有意思些。”
气氛总算松快了,春鸢也看出来大爷一点也不想聊不愉快的话题,就指望奶奶顺着台阶下来。蔡玠也望向柳嫣,除了他的心,他从未对她吝啬过任何东西,柳嫣轻咳两声,顺气道:“我要你遵守约定,等孩子生下来就送她走。这就是我的生辰愿望。”
沉默,长久的沉默,春鸢都想叹气了,蔡玠站起来,叮嘱春鸢好好照顾奶奶,要什么只管去领,别吝惜东西。他要走,柳嫣有点激动,眼泪涌起,“你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们当初说好的,生了孩子就叫她走,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留下她?”
“是。”
正在哭诉、发泄不满的柳嫣得到这掷地有声的一个字,一下被定住了似的,热泪滚落,想说什么,张张嘴巴又咽了回去,直到那个熟悉的背影远去,仿佛要离开她的生命般越来越模糊,她才回神,满眼的哀怨逐渐冷漠。
其实她隐隐明白娘那个时候说的帮她解决是什么意思,她是不聪明,也没那么蠢,小时候家里很多姨娘的,后来都悄无声息没了踪迹,只有她娘稳坐高台。她隐约知道娘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前她不理解,现在娘要用同样的手段帮她清理后院,她不能不知好歹,可也有点怕,她希望蔡玠能亲口告诉她,是她想多了,她就不用手沾鲜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