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281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吴统领,你不要被这逆贼蒙蔽,皇上怎么可能不是正统?当初先皇可是当着四大世家的面宣布的他继位,怎么可能是矫诏!”

  “四大世家……”

  靖安侯轻哂一声,“矫诏篡位,自然不能只靠一人,先皇的遗诏里说得清清楚楚,四大世家都是同党。”

  “你!”

  薛京怒极,浑身止不住的哆嗦,他从未想过世上会有人如此无耻,不管是靖安侯还是先皇,何堪为人!

  “我迟早会杀了你!”

  他字字泣血,换来的却是靖安侯毫不在意的一声冷笑。

  他径直越过薛京朝殷稷走去,叹息着开口:“先皇为了今日筹谋了足足两年,绝不会给你留下丝毫生路的,皇上,认命吧。”

  他看着殷稷,眼底交杂着大局已定的笃定和对失败者的怜悯,他很清楚,殷稷已经无路可走。

  “给朕看看。”

  沉默许久的人此时终于开口,他朝靖安侯伸出了手,靖安侯并没拒绝,转身自吴敬中手里取走了遗诏,陈安忍不住喊了一声:“统帅,这样不妥,万一他……”

  他怕殷稷趁机毁了那封遗诏。

  可靖安侯对他的担心充耳不闻,仍旧将遗诏送到了殷稷手中,事已至此,何须如此小气?

  何况殷稷也不会那么愚蠢,那么多人都听见了遗诏内容,就算他毁了又能如何呢?

  什么都改变不了。

  遗诏被展开,殷稷垂眼看着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先皇所书,他认得这个笔迹,当初他伤重痊愈时,曾经临摹过先皇的字帖,对这字迹很熟悉。

  “我们……大约是仇人吧。”

  他低语一声,神情无波无澜。

  “其实臣也不愿意皇上这样的人遗臭万年,”靖安侯抬手接住殷稷扔回来的遗诏,声音里带着唏嘘,“今日只要您肯自戕,臣会立刻销毁这封遗诏,而知道内容的人,臣也会清理干净。”

  他已然给足了诚意,殷稷却只是仰头看了眼天空。

  靖安侯眉梢一挑:“莫非,皇上还有后手?”

  这次他是真的惊讶了,一个人若能多智至此,哪怕是为了天下安稳,他都不忍心下手了。

  可惜,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未雨绸缪,殷稷摇了摇头。

  “朕只是不甘心,还想再挣扎一番。”

  “如何挣扎?”

  殷稷抬眼扫过周遭密密麻麻的将士,轻声道:“他们。”

  他想试试,在这场他和先皇的博弈中,有没有人不看正统,不看出身,只看他曾经也算是为国为民的份上,而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那双清亮的眼睛因为接连几日的休息不足已经布满血丝,可目光落在人身上时,却仍旧蕴含着挣脱不开的力量,轻易就能动摇人的心神。

  可惜对守城军来说,良知已经无关紧要,胜利唾手可得,青云之路就在眼前,他们绝不可能放弃。

  他们抬眼看着殷稷,眼底逐渐染上贪婪和杀意,清晰地将他定位成了敌人,完全忘了就在不久之前,这个人还不计前嫌,想给他们一条生路。

  殷稷眼神越发沉静,他静静侧开头,看向了吴敬中。

  他一言未发,可吴敬中却羞惭地低下了头,他不是没有敬佩过,可惜过这位新帝,但正统不可违逆,先皇的遗诏更不能违逆。

  他在那沉甸甸的目光里僵持了很久,还是悲叹一声开了口:“皇上,请您退位吧。”

  “朕可以退位,”殷稷不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情绪并不见起伏,“可你们要扶持谁继位呢?谁比朕更合适这个位置?”

  吴敬中一时哑然,先皇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复齐王位,命他登基,可齐王当初被谢家抖落出了那么多罪证,桩桩件件,都让人发指,他根本配不上皇位……

  可那是先皇遗诏,他能如何?

  吴敬中左右为难,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忽然传了过来,他扭头看过去,就瞧见有人正策马疾驰而来,背上鲜红的令旗十分醒目,这是传令官。

第485章 无力回天

  “报!”

  传令官带着一身血滚落马下,仓皇中他没察觉到情形不对,只在人群里看见了那抹醒目的明黄,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边境军谋反,居庸关被破,敌军正朝京城而来!”

  边境军攻破了居庸关?

  这噩耗宛如雷霆,轰然炸响在所有人头顶。

  薛京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传令官,不是没有边境军吗?不是说那是调虎离山的饵吗?怎么会真的有这么一批人呢?

  就算有,他们又怎么能破得了居庸关呢?边境骑兵只有三千人而已,可居庸关却有守军一万,还有半数京北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军报会不会是假的?会不会这是虚张声势的手段?会不会……

  “钟青被骗了,不是只有三千人。”

  殷稷低声开口,打破了薛京脑海里不停浮现的所有名为侥幸的念头,他颓然地后退了两步,再没了言语。

  吴敬中从震惊中回神,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靖安侯:“边境军是你调来的?你真的打算谋反?”

  靖安侯眼睛微不可查地一缩,却在眨眼间就平复了下来,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再次将遗诏递到了吴敬中面前:“我所作所为皆是奉先皇遗诏,吴统领不必多虑。”

  吴敬中脸色变幻不定,他很清楚靖安侯这话不对,不管怎么样,调离边境军都太过分了,尤其是在边境并不安宁的前提下。

  可京北营只剩了他手下这一半,那些南下的边境军既然能冲破居庸关,又怎么会将他这半数京北营的人放在眼里?

  若是不站在靖安侯这一边,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他看了眼自己手下的兵,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不能不管。

  本就偏向靖安侯的心彻底歪了过去,他远远朝那抹明黄的影子看了过去,对方却仿佛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再没有看他一眼。

  靖安侯却忽然有些急躁起来,他看向殷稷:“事已至此,皇上还要再试试吗?”

  “不必了……”殷稷收回目光,“大局已定。”

  靖安侯沉默下去,明明他筹谋许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可等殷稷真的放弃抵抗时,他却又莫名不忍了起来,说来也可笑,曾经他可是一夜斩杀上百人,眼都没眨一下的杀神。

  “皇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难得起了弥补的心思,想替他完成遗愿。

  可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便骤然闪过,薛京猝然出手,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急速崩裂,以命搏命般朝他凶悍袭来,靖安侯猝不及防之下竟险些被他得了手,虽然最后还是躲了过去,可肩膀处的衣裳却也被割破了。

  他脸一沉,抬眼朝薛京看了过去,对方已经被扑过来的陈安阻截在了两步之外,一双狰狞狠厉的眸子却仍旧死死盯着他,那模样像极了一头凶兽。

  他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原本他的杀意都集中在殷稷身上,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分了一些给眼前这个男人,连手都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刀。

  “靖安侯,”殷稷忽然开口,“朕需要一点时间去安排身后事。”

  最后那三个字过于刺耳,薛京的眼眶瞬间红了,就算是陈安一时也没了继续打斗的心思,心情复杂地朝殷稷看了过去。

  靖安侯心口被薛京激起来的戾气逐渐消散,他很清楚自己应该速战速决,可殷稷身后仍旧有死忠于他的禁军,这个要求,容不得他不答应。

  “好,一刻钟。”

  他仰头看了眼天色,应该来得及吧。

  殷稷并没有讨价还价,只看了薛京一眼:“你跟我进来。”

  薛京狠狠推开陈安,抬脚跟了上去,还守在乾元宫门口的禁军和宫人慢慢让开了路,看过来的神情既复杂又惶恐,薛京却已经顾不上旁人了,眼看着靖安侯等人被甩在了身后,他压低声音开口:“皇上,清明司还有十几个好手,臣带禁军断后,让他们护送您出城。”

  这话听得殷稷心口微微一烫,却很快就又冷了下去,他的逃亡没有任何意义,他是无处可去的人。

  何况,他一走靖安侯必定倾尽所有追击,那样的逃亡有人承受不了的。

  “是要走,但不是朕走。”

  他轻轻拍了拍薛京的肩膀,“朕把她交给你了,千万要护她周全。”

  他没说是谁,但薛京已然清楚,因为不能两全,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希望给了谢蕴。

  薛京很想劝他,劝他谢蕴的身体未必逃得掉,就算逃了也未必能等到唐停,得到救治活下去,他想让他改变主意,想让他自私一些,可话不等出口,他就看见了推门出来的秀秀。

  所有的念头戛然而止,如果谢蕴如今的处境换成了秀秀,他会怎么做?

  他只能做出和殷稷一样的选择。

  他再没能说出话来,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殷稷进了内殿,然后听不出丝毫异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出来——

  “你这几日精神越发好,是不是快要好了?”

  黑暗中谢蕴不知道时辰,只是觉得她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她数不清多少次想要昏睡,却又挣扎着清醒过来时,殷稷才终于出现。

  她下意识抬起手:“兴许是吧……外头什么情形了……京北营到了吗?”

  殷稷在衣襟上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才握住了谢蕴的指尖,他低应了一声:“到了,外头大局已定,你不用担心了。”

  谢蕴松了口气,强撑着的力气有些泄了,身体控制不住的一歪,殷稷一把将她接进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身,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一下又一下。

  “谢蕴……”

  他若有似无地呢喃一声,明明每个字都轻飘飘的,却仍旧砸在了谢蕴心头,她莫名地有些不安:“殷稷,真的……没事了吗?”

  殷稷应了一声,干燥的唇抵在谢蕴耳边,一路顺着脸颊亲吻到了她眼角,他的吻不重,可每一下都透着珍惜,他很后悔,和谢蕴纠缠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她清醒着的时候这么亲吻她。

  “殷稷……”

  谢蕴再次开口,话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殷稷克制地停了下来,不能继续下去了,谢蕴那么敏锐,再继续下去会被她察觉。

第486章 情爱于她,只是过客

  他默默抓紧了谢蕴的衣角,将所有难以言说的情绪,都灌注到了那绵软的布料上,嘴角却微开,露出了一个温和柔软的笑容来:“只是这一仗打得凶险,好不容易结束了,便总想亲亲你。”

  这个理由还算充分,谢蕴稍微松了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啊……

  殷稷含笑应了一声,他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张只露出来一半的脸,很想问问她,能不能把面纱解下来,能不能让他完整的看她一眼,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将死之人的愿望无关紧要,不必再为难谢蕴了,反正这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殷稷……”

  谢蕴忽然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高于常人的体温被手笼一挡就成了温暖,她紧紧抓着殷稷的手,心里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就是想,她不知来由地想紧紧抓着身边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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