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殷稷压下了心里的不高兴,朝蔡添喜看了一眼,对方会意,立刻去传了膳,好在祁砚很识趣,用膳期间并没有不合时宜地问起不该问的,这让殷稷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下来,只是用完膳将人遣出去之后,他越想越不甘心,刚才谢蕴竟然真的没有摸他,这不能忍。
他起身就往偏殿去,脑子里都是些不可描述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到偏殿门前,眼前却忽然一阵眩晕,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抬手抓住了偏殿门前的柱子,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跌倒,用力到手背青筋都凸了起来。
眩晕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却让他度日如年,等思绪清晰的时候,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力气也流失了大半,他有些站不稳,索性靠在柱子上歇了歇,一垂眼却瞧见了自己刚才留下的抓痕,明明他并没有指甲。
“怎么站在这?”
谢蕴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殷稷浑身一僵,骤然侧头看过去,见谢蕴眼底是纯粹的好奇,心下这才一松:“当然是想要进去。”
谢蕴蹙着眉头走近,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殷稷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抓着帕子擦了擦男人额头的冷汗:“你刚才做什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殷稷不动声色地一侧身,挡住了柱子上的抓痕:“走得急了些……”
谢蕴显然不相信,就算乾元宫大,可主殿到偏殿也没有很远,莫说走过来,便是跑过来也不至于出这么多汗:“你有什么好着急的?”
殷稷低声笑起来:“当然是着急让你轻薄我……阿蕴,我刚才那副样子你就真不想碰我?”
谢蕴耳廓一红,她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没动心思?可她要脸啊,朝臣就在门外,她再怎么荒唐也做不出来那种事。
“你给我消停一些。”
她怕殷稷再说出更不要脸的话来,抬脚匆匆走了。
殷稷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从身后传过来:“这一天就见了两面,你再不多看我两眼,我相思病可就要发作了……”
谢蕴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还稳稳地靠在柱子上,当即懒得再理他,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正殿门后。
殷稷松了口气,贴着柱子坐了下去,宫人看他这样,想上前又不敢,只能去找了蔡添喜,却又被殷稷打发走了:“别大惊小怪,已经好很多了。”
“您真的不打算告诉付姑娘一声?”
殷稷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还是让谢蕴少操心吧,反正他现在只是缺药引子而已,等他伐蛮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你去帮着她收拾东西吧,暂时别让她过来。”
蔡添喜虽然不放心,可还是应了一声,放轻脚步退了下去。
他大约还吩咐了其他宫人不要来打扰,因为他这一走,周遭便瞬间安静下来,殷稷略微放松了一些,靠着柱子恢复力气,手却抓住了另一侧的小臂,那鼓包又开始跳动了,起伏越发明显,好在夏天已经过去了,衣裳厚一些就看不出来了。
身后忽然吱呀一声响,他下意识将胳膊收了起来,目光也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是井若云。
她看见殷稷显然还有些忌惮,立刻就后退了两步,可大约是最近学了不少东西的缘故,她的气质多少都有了些变化,原本那十分上不得台面的瑟缩已经看不大出来了,在看了殷稷两眼之后,还主动开了口——
“您,您没事吧?”
看她用那样一张脸和自己说话,殷稷额角突突直跳:“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他本以为井若云会立刻就走,可耳边却迟迟没响起脚步声,他不得不又看了一眼,却见她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头顶,正直勾勾地落在了之前他留下的划痕上。
他脸色瞬间冷厉起来,目光利剑一般看向井若云,对方这次十分敏感,立刻就察觉得了,一个激灵收回了目光,转身就要走。
“不该说的不说,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殷稷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语气听着还算和善,可内藏的威胁却听得井若云一僵,脑海里骤然闪过另一张可怖的脸,她吞了下口水,用力点了点头,随即抬脚匆匆跑走了。
这皇家的人,都好可怕。
她闷头跑出了乾元宫才松了口气,还好付姑娘让她去尚宫局取做好的衣裳,不然今天也出不来了,她拍着胸口往太医院去,路过御花园时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被吓得险些跳起来,猛地扭头看过去,却随即瞳孔一缩:“怎么是你?”
第662章 主子爷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颊,井若云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对方却笑起来:“姐姐,主子爷当初送你入宫,可你怎么进来就没了消息呢?一丢这么多年,我可是思念的紧啊。”
井若云慢慢后退了一步,衣袖里的手控制不住的哆嗦。
对方显然是察觉到了,叹息一声:“看来姐姐你并不想见到我,真是让人伤心,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哦,不行,主子爷有话要我传达给你,我竟险些把这茬给忘了。”
听见“主子爷”三个字,井若云眼底再次闪过惊惧,随即转身就走。
“姐姐,你可想清楚了,就这么走,是会死的。”
井若云脚步顿住,脸色一瞬间白的毫无血色。
对方却慢慢逼近,就要走到她身边时,草木另一侧忽然响起呵斥声:“谁在里头?”
身后那人顿住了脚步,没再逼近,却也没有出去,反而再次低笑起来:“原本还想和姐姐你多说笑几句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主子爷让你想法子随同伐蛮大军北上,他说你会有大用处。”
井若云还是没有回头,只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的用处……
“姐姐快出去吧,妹妹我最好还是不露面。”
那人说着,却是狠狠推了她一把,只是这一下并没有推动,那人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嘴边却仍旧带着笑:“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以为那位祁参知真的能护住你?惹恼了主子爷,他可是也要没命的。”
井若云终于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眼底逐渐浮现出愤怒,对方却仍旧满脸笑意:“这是主子爷的意思,姐姐对我生气也没用处的。”
井若云的拳头越握越紧,外头却再次响起呵斥声:“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姐姐,出去吧。”
对方也笑吟吟催促了一句,“要记得听话,不听话的人没有好下场的。”
最后这句话像是唤起了井若云不大好的回忆,她本就糟糕的脸色越发难看,却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脚走了出去。
“井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外头守着的人立刻走了过来,井若云看了一眼,十分眼熟,是尚宫局的言尚宫,她似是久等自己不到,所以打算亲自将东西送去乾元宫。
“对不起,我刚才看见一只蝴蝶,就耽误了些时间。”
秀秀面露怀疑,却没多言,只吩咐女使将东西交给了她。
薛京生死不明,她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没能睡个安稳觉了,并没有多少心力放在旁人身上。
“言尚宫,多保重。”
井若云忽然开口,虽然自己头上悬了一把刀,可她听说了两人的事,还是有些怜惜秀秀,只是她也知道对方不稀罕,所以话音一落就连忙转身走了。
秀秀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见她走远才收回目光:“走吧。”
几人立刻折返,却不过几丈远便停了下来,秀秀给女使织金递了个眼色,随即带着人躲在了假山后头,透过缝隙看着外头的小路。
不多时一道窈窕的影子快步自外头走过,秀秀神情一凝,苏青桃?
刚才和井若云在一起的人是她?她们什么关系?
“尚宫,那里没人了,应该就是她……”
织金快步走过来通报,说着话面露不解,“她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秀秀看了眼苏青桃离开的方向,轻轻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迎春殿里的人素来都别有心思,小心她们总是没错处地,让人多盯着她一些吧。”
织金答应了一声,两人说着话很快不见了影子。
御花园里安静下来,一阵秋风吹过,带下了枝头的一片叶子,打着旋落在了宫道中央,随即被一只绣鞋踩得粉碎。
井若云一路回了乾元宫,虽然进门后什么都没说,却满脸都写着我心里有事。
谢蕴来检查衣物,一眼就看出了她不对劲:“井姑娘,可能过来给我搭把手?”
她没直接问,只是朝坐在窗边发呆的人喊了一声。
井若云连忙走过来,到了跟前才茫然地看她:“付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都没听见就过来了,也太听话了些。
谢蕴失笑,将一件衣服递给她,让她帮着收整起来,这是为殷稷准备的棉衣,关外苦寒,京里的衣裳在外头不得用,所以她让尚宫局又做了几件加厚的。
“今天不是看见祁大人了吗?怎么瞧着不高兴的样子?”
她本以为提起祁砚井若云心情会好一些,却没想到她脸色竟然越发不好看,她不由一愣:“是祁大人惹你了?”
“不是,没有。”
井若云摇了摇头,手里的衣裳却无意识地叠好又拆,拆了又叠,半晌她咬了咬牙:“付姑娘,要不你找个地方把我关起来吧。”
谢蕴一愣,井若云什么意思?
她眼底露出怀疑,井若云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直接,连忙为自己转圜:“我的意思是,你们都走了,我也不好再住在这里,回祁家老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还不如被关起来的好。”
虽然也有些道理,但谢蕴仍旧觉得哪里古怪,但她没有直言:“不回祁宅也不必关起来,我为你寻个住处就是。”
井若云道了谢,低下头的时候脸上却都是懊恼,她想找个理由糊弄那位送她入宫的主子爷,说这次伐蛮不是她不想跟上,是实在去不了,可住到别院去显然不行。
她心里叹了口气,只能继续想法子,玉春却忽然带了祁砚的口信进来,说对方要接井若云回去。
井若云呆了呆,很是不敢置信,这可是祁砚头一回主动要她回去。
“真的吗?大人真的来接我了?”
她抬脚就要走,谢蕴有些无奈,刚才井若云还说不想回祁宅,现在祁砚一开口就什么都忘了。
玉春连忙拦了一下:“姑娘别着急,祁大人说让您收拾一下东西,这次北上,他说要带着你。”
井若云的喜悦瞬间僵在了脸上。
第663章 还有内情
挣扎片刻,井若云还是往自己的屋子走了两步:“我,我还是不回去了。”
谢蕴越发古怪,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井若云拒绝祁砚,她今天果然有些不对劲。
“井姑娘,若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
可旁人的事谢蕴不好管太多,只能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抱着叠好的衣裳去了正殿,隔着很远她还听见井若云在和玉春解释,说了一堆不能离开的理由,言辞恳切的希望他能转达给祁砚。
玉春自然不耐烦听,他和蔡添喜一直都很排斥井若云,连带着乾元宫上下都不喜欢她,若非必要是连话都不会和她说的,眼下虽然他还维持着面子功夫,没有转身就走,眉头却已经蹙了起来。
井若云意识到了,慢慢闭了嘴,玉春便当她是说完了当即就走了,但没多久就再次折返,看时间应当是没来得及将井若云的话全部转述,大约是不耐烦给两人来回传话,谢蕴很快就听见他把井若云劝了出去,然后人便没有再回来。
谢蕴也没顾得上再想,因为出征在即,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当天夜里徐家也传来了噩耗,徐功夜间饮酒,跌入湖中溺亡,虽看着是意外,可谁都明白徐功的死不简单,眼下王家刚遭难,徐家和王家又素来是一条船上的人,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沾染,丧事只能徐家自己办理。
可这一家本就人丁单薄,如今亲族不肯搭把手,便只剩了母女两人,谢蕴念着当初在龙船上徐媛曾帮过她,而徐功和王沿的反目,也算是帮着殷稷洗刷了多年的暴君之名,她便央着殷稷下令,由礼部出面操办了丧事。
只是宅子是朝廷拨给徐功的,现在人死了,这宅子朝廷迟早要收回去,谢蕴心生怜悯,赶在出征前悄悄去了一趟徐家,她本以为在这种时候,徐家必定是门庭冷清的,却没想到大老远就听见了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