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溪茶
而?秦贵妃等则不?这么想,秦贵妃的家乡与那个?地方极近,她?首先便不?忍看见那些百姓受灾受苦,再加上也不?想让崔河揽了这么大的功劳,于是便极力阻止。
昨日崔仲晖召见崔潼,崔潼便是向崔仲晖提议,只利用水淹一事?威胁逼迫南朔自动让出那块地盘,不?要伤人性命,一切都可徐徐图之。
如此便稍显了仁弱一些,南朔未必就肯卖这个?账,到时南朔不?肯反来?讥嘲,伤的也是崔仲晖的脸面。
是以昨夜崔仲晖才对崔潼动了怒,然?而?动怒归动怒,崔仲晖却也并没有直接否定崔潼的计策,并且昨夜最后是歇在?秦贵妃那里的。
温芍此刻含着笑?望着崔河,道:“殿下的府邸岂是我去得起的呢,我没见过世面,怕脏了殿下的地方。”
她?是秦贵妃的亲生女儿,一切都仰仗着贵妃母亲,自然?是与崔河对立的。
然?而?两人的关系却又还好?,见了面总是笑?嘻嘻地说话,仿佛很熟悉似的。
其实温芍和崔河相识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那会儿两边还没开始剑拔弩张,崔河听说秦贵妃在?宫外的女儿来?了,便常常跑过来?看她?,温芍那会儿还很害臊,好?在?对方还小,她?便抓了果?子塞给他吃,让他不?要总是盯着自己看了。
后来?么,事?情就变了,崔河不?再来?秦贵妃这里了,但对温芍还是从前那样?的态度,温芍也不?能自己就先翻了脸。
见她?无?情地拒绝了他,崔河有些失落,道:“姐姐一个?人在?家有什么意思,现在?都不?和我亲近了。”
温芍心说,我昨夜刚刚除了你的陈贵嫔,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要亲近就亲近吧。
当然?,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崔河是皇子,她?犯不?着去激怒他。
温芍笑?了笑?,重新回到马车里去坐着,把花猫抱到膝上,自己闭上眼睛小憩。
马车又动了起来?。
很快外面便渐渐开始有喧嚣声,是已经出了宫了,又没过一会儿,马车再度停了下来?。
温芍知道这是到了家了。
她?的府邸是崔仲晖和秦贵妃一起赏赐下来?的,也是旧时王公贵族的住所,离着宫掖极近,极方便她?入宫去见秦贵妃,当日她?入住之前曾修缮过一次,如今雕梁画栋,碧瓦飞甍,好?不?华丽。
手上的花猫先她?一步从马车上跳下来?,温芍不?紧不?慢地唤了它一声,没唤回来?也并不?着急,已到了家门口,四周都是温府家人,这只猫又过惯了富贵日子,断不?会叫它跑了的。
婢子扶着温芍下马车,温芍一抬头,便又看见那张笑?脸,崔河正对着她?,骑在?马上看着她?笑?,花猫绕着他的马蹄慢悠悠地走来?走去,尾巴翘得高高的,很是趾高气扬。
温芍抿了抿嘴,嗔道:“怎么跟我回来?了?”
崔河从马上跳下来?,俯身抱起那只花猫,逗了几下抱在?怀里,道:“这猫还是我送你的呢,我来?看看都不?成?吗?”
这花猫确实是崔河送给温芍的,那也是旧时的事?了,宫里不?知是谁的猫下了崽子,崔河贪玩便去讨要了一只过来?,玩了几日觉得自己养不?住,便索性抱给了温芍,温芍也就这么把猫养下了。
闻言,温芍没有说什么,既没有盛情邀请他入府,也没有将他往外面赶,自己往府里进去,后头跟着崔河。
一路到了堂前室内,崔河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温芍自己进去更换家常便服,等她?换完衣裳重新匀粉梳妆出来?,见崔河还是没走,靠在?那里手上正拿着东西吃。
温芍有些无?奈,坐到榻上,一本正经道:“殿下,我这里空荡荡的,有什么好?玩的呢?你还是往别处去找乐子罢。”
崔河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起身走到温芍身边来?,笑?嘻嘻的:“就因为你这里只你一个?人,我才想来?陪陪你。”
说着,竟躺到了温芍边上去。
温芍自然?别扭,轻轻拍了他一下,然?而?崔河纹丝不?动,她?也就罢了,左不?过大家都是虚与委蛇,又当得什么真呢?
“我耳朵有些痒了。”崔河道。
温芍便拔出头上的簪子,用挖耳那一侧轻轻给他弄耳朵。
从前她?也给他弄过这个?,不?过那个?时候崔河还小一点,只有现在?的崔潼那么点大,根本不?用避讳什么。
她?的手势很轻柔,崔河受用,闭上双眼哼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调,调不?成?调,听起来?有几分?可笑?,又有几分?可爱。
温芍垂下脖颈,目光落在?了他身躯上,崔河正侧着身子,面朝着外面躺着,虽然?才十六岁,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模样?了,宽肩窄腰,强健精壮,往外一站便不?知能勾去多少?少?女的芳心。
听说他府上早已有了几个?妾侍,所以温芍更不?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
“姐姐,你近来?仿佛不?爱理我了。”崔河的歌声渐渐停下来?,忽然?问道。
温芍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婢子手上捧着干净的细绢布,她?掏两下便往细绢布上擦干净,其实崔河的耳朵里面很干净,她?也晓得平日里崔河并不?缺女人为他做这事?,他此时不?过是来?闹她?的。
温芍回答道:“我哪里不?理你了?”
“你进宫只去贵妃那里,不?来?找我,今日你也不?肯来?我府上玩,方才我要进来?,你也是不?高兴的。”崔河的话语有几分?小孩子气,但温芍心里门儿清,他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我进宫原本也只去贵妃宫里,”温芍悠悠道,“你是皇子,可我却是贵妃前头生的孩子,陛下肯容得下我是陛下心胸宽阔,可我自己却不?能不?知分?寸,况且我是个?寡妇,还青春年少?的,在?宫里进进出出的,也要知道避讳,怎么好?往你的跟前凑呢,让人看见了……”
崔河言语间轻佻,温芍便也不?与他拘着,反而?也似有若无?地挑逗几句。
若是放在?以前,她?是绝不?会做出让崔河枕在?她?身边,为他掏耳,又去逗弄他的事?的,这比让她?死了还要难受,然?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秦贵妃的心思肯花在?大女儿身上,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着带着,她?若再木头似的,那便是辜负了秦贵妃了。
做几个?动作,说几句话,并不?会怎么样?,如今温芍清楚地懂得这个?道理。
崔河轻笑?起来?,他反手抓住她?给他掏耳的手,自己转过身来?,面对着温芍,道:“换一只耳朵。”
温芍挑了挑柳眉,依他的话照做。
崔河这回没有再闭上眼睛,他睁着眼看她?,看她?素白纤细的手在?自己脸边慢慢动着,看她?莹润白皙的脸庞,如云的鬓发,她?手上很轻,他耳朵里面仿佛有羽毛在?撩拨一般,使得他的心也一颤一颤的。
比起崔河第一次见到温芍,她?又美丽了许多,虽然?那会儿崔河自己还是个?孩子,但也能看出来?温芍作为女子的稚嫩,像是刚抽出来?的嫩芽,即便鲜嫩可是吃得几口便没了什么滋味,但如今她?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鲜妍明?媚得仿佛挂在?枝头的果?子,摘下来?咬一口便是满嘴的汁水。
崔河咽了一口唾液,他的目光愈发炙热,然?而?心中却也在?不?断盘算着什么。
温芍自然?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脸上不?自觉便飞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她?自己并未在?意,只是挑破崔河:“你看我做什么?”
崔河咧嘴,露出大白牙:“姐姐,我娶你好?不?好??”
第31章 面具
温芍差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旋即便镇定下来,继续为他弄着原本就已经很干净的耳朵。
在宫中陪伴秦贵妃久了,浸淫着便也看懂了许多事,这些话并不?能当得真的。
“好啊,那你娶我。”温芍浅浅笑起来,回应他,“那我可是要做你的正妃的,别说你自己都不?情愿,陛下头一个就不答应。”
崔河也笑起来,大抵真的只是几句玩笑话,他开得起,她?也开得起,大家在一起说话便很有趣。
他又道:“如果真的娶你呢?”
温芍心下泛上厌恶,这个崔河不?知是异想天?开还是故意?要来坑她?,眼看着他和崔潼秦贵妃是不?死不?休了,她?作为秦贵妃的亲女儿,若是嫁给?他,母亲败了她?倒霉,也就是个被崔河弄死的命,崔河败了她?作为他的妻妾也是要陪着他完蛋的,就算被捞出?来也大抵要受许多冷眼。
反正她?是绝不?可能嫁给?他的。
她?道:“你娶不?了我的。”
“为什么?”
“我夫君临死之前,我们曾约定了要缘定三生,让他在地底下等着我,而我也不?许另嫁,若我改嫁了你,来日到了地底下我怎么有颜面再见他?”温芍随口瞎编道,面上尚且看不?出?什么,但?是握着簪子的手指已经渐渐开始发白?。
如今她?总算也学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了,但?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也只有自己才?清楚。
“一个死鬼,怕他做甚?”崔河自是年轻气盛,此话也带了几分真意?,轻嗤一声说道,“你嫁给?我,自然有我来护住你,到了地下他若敢为难你,我便与?他拼命,那么年轻就一命呜呼,可见是个孱弱的。”
温芍闻言,连耳朵都不?给?他掏了,停下来也不?说话了。
崔河却偏偏一下用手勾住她?的手指,继续说道:“我与?姐姐说点真心话,贵妃与?我是再好不?了了,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数不?胜数,不?算什么,但?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姐姐,姐姐又不?是宫里的人,何苦掺和进我们的事情里面呢?我还是想像以前那样同姐姐要好,姐姐以前那样温婉的人,才?三四年而已就被贵妃教坏了,我不?忍心。”
温芍脸上原本就浅淡的笑意?彻底被收敛进去?,她?已经心若擂鼓,一口银牙早就咬的紧紧的,只是不?能被崔河看出?来。
你势弱他就势强,即便撑不?住也要撑下去?,否则被别人看出?来你怕了怯了,别人才?不?会因此怜惜你让着你,只会变本加厉。
这些都是秦贵妃教过她?的。
要是让崔河发现她?和他身边的宫人婢子也没什么不?同,他反而更要纠缠上来。
温芍更清楚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是秦贵妃,是她?的亲弟弟崔潼。
只要来日崔潼登了大位,她?的一切才?算是稳固,更不?必信男人的这些花言巧语。
从前仰仗着男人鼻息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再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被人丢下了。
温芍将崔河一推:“耳朵掏好了。”然后自己重新挪了个地方?坐了。
崔河这回没有靠过来。
“姐姐听我一句,秦贵妃和潼儿这局输定了,南朔绝不?可能让步,乖乖把地盘拱手让人的。”他说道。
温芍干笑了一声:“这事你我说了都不?算数。”
“南朔若是轻易就割让,虽说是为了百姓好,可是谁会信?百姓只看见自己被南朔送给?了北宁,这么做必定是要被痛骂的,谁肯担这个骂名?”崔河仍旧抓着她?的手指,“我已经稳操胜券,这地既然不?能轻易取得,那么便不?能让对方?讨到好,大水多冲几次,他们便不?行了。”
温芍终究忍不?住,问道:“你想过那些无辜的百姓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民心不?归附北宁,那么要来也无用。”崔河眉目凌厉起来,“秦贵妃好一副菩萨心肠,嘴上说着不?忍百姓受苦,可有几分是为了反对我,她?自己心里清楚。”
温芍忽然失去?了与?这个少年虚与?委蛇的兴趣。
她?道:“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崔河道:“姐姐死心吧,告诉贵妃去?,让她?也死心吧,你们想得好,可是南朔根本不?会有人搭理你们的。”
温芍垂眸道:“谁说不?会搭理的?”
“那我就等着看了。”崔河冷笑。
未等仆婢来引路带他出?去?,崔河便已经转身迈步离去?。
温芍揉了揉额角,让所有人都退下去?,然后背过身躺下抱住了榻上的狐皮褥子,一个人待在室内,心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周遭无人,安静得久了,才?使得她?觉得自己尚且还算是安全的。
对于?崔河这个人,她?谈不?上讨厌,但?不?是不?害怕,可她?从不?敢表露出?来,也不?敢和任何人说,甚至不?止是崔河,或许还有其他的人或事都是这样,只是她?自己渐渐麻木了。
刚来这里的时候,撇开一开始见到母亲的喜悦,等待她?的便是陌生与?荒芜,她?也曾好几晚都不?得安眠。
温芍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与?母亲久别重逢后的第?一面,饶是她?已经悉心打扮过自己,可当她?抱着满满走到秦贵妃面前时,座上的美妇人容华璀璨,而她?更像一个粗鄙的村妇。
从前顾茂柔他们总是笑她?浅薄无知,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当见到秦贵妃的那一刻,温芍自惭形秽。
她?也忘不?了秦贵妃审视她?之后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后来秦贵妃一句一句问,她?一句一句答,直到全都问完说完了,她?又犯了怯,说道:“我只是想来找母亲,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不?是为了攀附什么……”
说到这里她?就无法再说下去?了,秦贵妃看着她?笑起来,这笑此后常常被温芍想起,是介于?怜爱与?冷笑之间的一种笑,迄今为止她?也不?明白?母亲那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不?断在心里揣摩着。
“真是个傻孩子,被人欺负了就自己跑了,白?白?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要我说留在那里折腾折腾他们才?好。”秦贵妃那时道,“罢了,留下来罢,到我身边,你来了我不?会赶你,往后就留在我这里,我会好好教养你,这总是我做母亲的过失,不?过以后,你也要听我的话,这样才?能让你今后过得好。”
温芍就这样留了下来,如此春夏秋冬轮转了四次,一眨眼便到了今日。
对于?母亲,她?是有感激的,但?感激中亦有惧意?,从第?一面起,她?就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秦贵妃那样的人,便只能为自己细心描绘出?了一张秦贵妃或许会满意?的面具戴上,一笔一画皆是秦贵妃所喜,让秦贵妃、让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再认得她?原本的模样。
午夜梦回时,她?便会更加恐惧,害怕哪一天?这张面具会和她?的皮肉粘连在一起,想要再扒下来便是血肉模糊。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走,可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已经离开过了一次,她?离开了南朔离开了瑞王府,这第?二?次便是要离开北宁离开母亲,逃避得了第?一次,难道第?二?次还要再继续逃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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