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皇帝被她叫得心烦,转身冷声斥道:
“皇宫之内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刺探皇帝行踪,戌时过后不得随意走动。陈姑娘在这皇宫里待了将近两年,却一下子便犯了三条宫规。是陈家不懂规矩教不好你,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把朕放在眼里?”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陈灵瞬间就慌了,连忙解释道:“没……没有……不是这样的陛下……”
皇帝冷哼一声,“李德宝!”
“老奴在。”李德宝躬身上前,弯着腰听令。
“送陈姑娘去尚仪局,好好学学规矩。母后最是看重礼仪典范,陈姑娘既是来侍奉太后的,那便该谨守宫规才是。”
陈灵听着皇帝毫不留情地斥骂,眼眶都红了,抿着唇角,手上死死拧着帕子,却不得不应声答应。
这两年时间里,她是日日讨好皇帝,昨日给他送吃食,今日给他绣荷包,明日陪他说说话。她这样一个美人这般温柔小意,便是石头做的心都该化了,可皇帝就是不理她。
他宁愿陪一个死人说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陈灵朝长乐宫投去隐晦一瞥,眸中满是怨恨。
当年姑姑刚将她接到宫里来,是想着直接霸王硬上弓的。可这想法却被祖父驳斥了回去。
从她腹里生出来的孩子,日后是要做太子的。先帝到底死了不到三年,若有心人以此作为把柄攻讦,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她的孩子不容许有半分污点,故而陈家只让她先去和皇帝接触,同他培养培养感情。
可却没想到这皇帝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还软硬不吃!
陈灵跟在李德宝身后缓缓走着,低垂着脑袋,眸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而此时的太后,得知陈灵被李德宝送去了尚仪局,便知道她又没成功。
姑侄二人,想到了一处。
她低声吩咐贴身嬷嬷去办事,得她应声之后才将此事放到一边。
算算日子,也是该到殷穆寄信过来的时候了。于是太后轻声问道:“边关的信到了吗?”
“到了。”心腹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封完好无损的信,递给太后。
太后拆开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而后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
两年前,殷穆前去边关镇守国门,一丝一毫音讯都无,是太后锲而不舍地连着写了大半年的信,殷穆才终于寄了一封回来。
信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简单的平安二字。
太后并不介意,继续向他吐露衷肠,表哀婉情思、陈绵绵情意。
而殷穆的信,也越来越长。到如今,已经能写满一页了。
心腹嬷嬷看着太后,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娘娘,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殷小将军写信,难道……”
太后嘴角一勾,眼中浮现出淡嘲,“他不过是五品小将,如何配得上本宫?只边关守将一职十分重要,若日后我陈家与皇帝闹得不死不休,兴许会有用上之日。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心腹嬷嬷听到这话,彻底放下心来。
第208章 牧鹤
这几个月来,朝臣们谏议皇帝娶妻立后的声音越来越高,朝堂上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时不时还有头发花白的老臣跪在宫门外以表决心。
皇帝心烦不已,狠狠发作了一通,那些个大臣才稍微安生一些。
不过,这些事情吵不到寻常百姓,更吵不到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故而花颜醉的生意依旧兴隆旺盛,菟姐儿和猊哥儿仍然过得无忧无虑、自在极了。
两年的时间令花颜醉又扩了几间店面,姜蜜照例去寻石菘蓝盘账聊天。结束时,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姜蜜便令车夫往陆家那边走,顺道去把两个娃娃接回家。
这时间掐得刚刚好,马车停下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些个小娃娃便下学了。
那古朴的木门堪堪打开一条缝儿,菟姐儿就像支离弦的箭一般,第一个从陆家门口冲出来。
姜蜜刚想叫她呢,忽然看见菟姐儿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一位小公子。
菟姐儿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往前走,连带着颊边两团软肉都在轻微颤抖。
“你不要跟着我了!你再跟着我,我……我真对你不客气啦!”
那小公子瞧着年纪比菟姐儿大了两三岁,身量还算高挑,就是十分瘦弱。
他也是固执,一步都不肯退让,紧跟着菟姐儿想劝她。结果一张嘴,却是少了两颗门牙。
这位,赫然就是那牧鹤。
牧小公子口齿不清道:“谢姑娘,诊嘿加上药钱,只要十二两八钱,多余的钱得还给你的。”
今儿个一早,菟姐儿一到陆家族学来,牧鹤就抓着她要把钱还给她。她谢菟儿给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而且这是她阿娘叫她赔的,若让阿娘知道她还收回来八十多两银子,怕是又得说她。
故而菟姐儿拒绝了牧鹤,却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固执,一下课便到她耳边念,她把钱扔回去了他偏要还回来,烦都要烦死了!
菟姐儿一把包住自己的耳朵,蹙紧眉头看牧鹤,大声嚷道:“我说了我不要你还!你怎么那么烦人啊!”
恰在此时,菟姐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菟儿。”
菟姐儿愣了一下,转身放下双手,果然是姜蜜。
她喜出望外,眉头彻底舒展开,撒丫子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甜甜喊了声“阿娘”。
姜蜜站在那边听了会儿,牧鹤的声音听不太清,但菟姐儿是个大嗓门,她听了几句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何事。
她揽住菟姐儿软和的身子,轻声同牧鹤说道:
“牧小公子,那多余的银子,你便收着吧。我家菟儿做错了事,就是该补偿的。”
“你去医馆看大夫,或许是用不了那么多钱;但你少了两颗牙齿,日常生活多有不便,便是吃食上也该更加精细。这一笔笔都是花销,而这些钱,你本不用出的,是我家菟儿不慎伤到了你,所以合该赔你多一些的。”
姜蜜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牧鹤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位夫人字字句句说的都对,可即便是他顿顿吃精米、餐餐用白面,又花的了多少银子呢?
而且他本就到了该换牙的年纪,那两颗门牙已经略略有了松动,即便没有菟姐儿推他,这牙也是要掉的。
她至多赔个医药钱就够了,但谢家却给那么多银子,更多是想照拂他一二。这或许是太师夫人随手的善举,却是能叫他切切实实受到好处。
牧鹤抿紧嘴唇,对着姜蜜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躬身礼。姜蜜亦是冲他微微颔首,回了一个浅淡的笑。
菟姐儿见牧鹤偃旗息鼓,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位牧小公子,年纪不大,却比她爷爷还能念叨,她可真是怕了他了。
“猊儿呢?”姜蜜见猊哥儿还没出来,有些疑惑道。
“他今日上课睡觉,被先生逮到了。先生留他呢。”
说起这个,姜蜜也是头疼。
俩孩子,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姐姐是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弟弟则是个偎慵堕懒的小懒虫。
猊哥儿每日最爱睡觉,若不去叫他,他能在自己屋子里睡上一整日。
起初姜蜜和谢知让还担心他是不是因为余毒未清才如此嗜睡,可李婆婆和府医都说他身子康健得很,那便是他生来如此了。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可真是愁死姜蜜了。
这俩孩子,怎么就不能互相中和一下呢?
姜蜜正想着呢,猊哥儿慢慢悠悠走了出来。见到姜蜜,他弯腰行了个礼,而后抱着姜蜜开始说好话。
“阿娘,我好想你呀阿娘——”
姜蜜一低头,果然见这小家伙抱着自己要睡过去了。她只得拍拍猊哥儿,叫他到车上去。
这天就跟小孩儿的脸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变得极快。方才还晴空万里呢,这会儿却是落了雨点子。
姜蜜连忙让菟姐儿和猊哥儿上车,而后自己最后进去。放下车帘的时候,姜蜜瞧见牧鹤一人在雨中狼狈奔走,忽而就想起自己曾经那段孤苦无依的日子。
她叹了一口气,让车夫驾车上前到牧鹤边上去。
“牧小公子,下雨了,我捎你归家吧。这天儿淋了雨,怕是要得风寒的。”
牧鹤抬头,隔着茫茫雨水看着姜蜜诚挚温柔的目光,看着趴在母亲怀中难得安静的小姑娘,低声答应了。
“多谢夫人。”
牧鹤住在南城的宣南坊,那里住的都是些清贫文人。牧鹤家道中落后便搬去了那里,可惜没过多久父母便去世了,如今只独他一人住在那处院子里。
谢家与牡家算得上是两个方向了,马车绕远送了一趟牧鹤,待母子三人平安归家时,天色都有些发黑了。
丫鬟一掀开马车,姜蜜却瞧见谢知让撑着伞站在那里,不由惊讶道:“夫君?”
谢知让轻应一声,两步上前,一手撑着伞,一手抱起姜蜜往廊下走。
其实没两步路,只是谢知让不愿让她湿了鞋子、湿了裙角罢了。
等奶娘将菟姐儿和猊哥儿抱走,谢知让便拥着她往屋里走。
他将手放在姜蜜冰凉的脸上,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轻声道:“你送他干什么?”
第209章 宫宴
姜蜜将脸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缓缓回道:“下雨了嘛,他也没带雨具。他一个小孩子,爹爹娘亲都去世了,多可怜呐,我瞧见了便顺手帮他一下嘛。”
谢知让一听那句“爹爹娘亲都去世了”,便知道姜蜜怕是想起自己了。
他将那些话咽了回去,只是叮嘱道:“天气凉了,记得穿厚些,不然你小日子又得疼了。”
有人念叨关心自己,姜蜜自然是开心的,抱着谢知让的胳膊,眉眼弯弯,只一个劲儿应好。
谢知让轻嗤,抬手在她耳朵上捏了一下,“每次都应好,每次都得我说你才记得,全然不往心里去,你也就哄哄我了。”
姜蜜哼笑一声,才不在意,端是一个恃宠生娇的态度,“因为夫君帮我记得呀。”
谢知让失笑,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廊外风雨凄凄,廊下却有一对夫妻互相扶持着往前走。臂儿相拥,脸儿相贴,十足温馨。
片刻,谢知让微微敛笑,低声道:“阿蜜,明日皇宫宴会,你当心着些,记得把那两个武婢带上。”
姜蜜听他这般叮嘱,便知晓明日之事怕是不会安生,于是轻声问道:“可是那太后又要作妖?”
“是,”谢知让直言不讳,“朝堂上吵着要让他立后,于天家而言,子嗣是大事,而十一殿下尚且年幼,不能立于人前,陛下避无可避。”
“可陛下到底不再是曾经那个被陈家把持着的帝王了。君臣双方僵持几日,陛下勉强松了口,朝臣们便不好再咄咄逼人。于是陛下便趁机问他们皇后的合适人选,将这一趟水搅浑。”
“陈家虽势大,但这朝堂到底还不是他们的一言堂,几方势力吵闹了好几个月,陈家终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