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你是说他们想……”姜蜜仰头看着谢知让,眸光微讶。
谢知让点点头,“而且陈氏女最近频繁喝药,身子却没什么不好,底下的人捡了点药渣拿去问大夫,只说是安胎药。”
那陈家便是想一举得男了。
先前陈家还想要一个出身背景全然干净的嫡长子,可是如今,他们逼迫不得陛下,便只能使些旁门左道了。
谢知让心底有些担忧,“锦衣卫守护皇城,宫中眼线不少,可陈家也不是吃素的。我只从一些蛛丝马迹判断明日陈家会有动作,却并不知晓他们具体的计划。我不放心你。”
他停下脚步,看着姜蜜的脸,接着说道:“若不然你称病推了吧?”
姜蜜摇了摇头,握住谢知让的手,轻声宽慰他:
“明日我得去的。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是陛下的心腹,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如果明日我贸然不去了,陈家难道就不会有所猜测?”
“而且明日我不去,下次陈家和太后想做点什么,我又不去,难道就这样一直和他们纠缠下去吗?咱们总不能躲一辈子的。”
谢知让看着姜蜜,欲言又止。
一遇到有关姜蜜的事,惯来杀伐果断的谢知让便会顿失分寸,瞻前顾后、犹疑不定。
他承受不起失去姜蜜的痛苦。
姜蜜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会没事的。”
谢知让深吸一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走出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拉过姜蜜手腕,掀开她的袖子。看见那串佛珠安静挂在姜蜜腕间,谢知让略微放心了一点。
“阿蜜,一定要戴好。”
“好。”姜蜜一口答应。
……
次日宫宴,姜蜜盛装出席。临出门时菟姐儿和猊哥儿发生了点口角,姜蜜听他们跑过来告状,说了几句,便有些迟了。
大殿之上,不少人围在陈灵身旁恭维她。
有夸她衣裳首饰好看的,有赞她容貌出众的,还有人说她气度出众、十分威仪呢。
“威仪”二字用得巧妙。
陈灵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威仪?哪里又需要什么威仪呢?
这是将她当做未来皇后奉承呢。
陈灵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眉头眼角的笑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正聊得起劲呢,大殿门口那边忽而有些骚动。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着华冠丽服的姜蜜。
其实姜蜜今日打扮还不算奢华,至少未将那顶价值万两的东珠珠翠冠戴出来。
只是她一身考究的吉服霞帔,加上这么多年被谢知让如珠如宝疼在手心宠出来的那等气度,便叫陈灵比之不及了。
陈灵不着痕迹地将姜蜜上下打量一遍,而后将目光落在她露出的那一点鞋头上。
今岁进贡上来的东珠,分到太后宫里的便不多,太后只匀了她几颗用来装点门面。
她将那几颗珠子看得极紧,轻易不会带出去,生怕磕了碰了或是找不见了。而今日,她将那东珠簪子戴出来,便得众人恭维称赞。
可偏偏,她那么珍重的东西,在姜蜜那里只是用来修鞋的。
这让陈灵如何不觉得耻辱?
她收回目光,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谢夫人当真是谢太师的掌珠呢。这东珠乃采珠人潜伏在冰冷刺骨的水中采来的,一颗便价值不菲。到了您这里,却是只拿来绣鞋呢。嗬——”
这话却是在指姜蜜奢靡无度了。
她扫了眼陈灵的簪子,笑道:“我瞧着陈姑娘发髻上插的是东珠簪,这颈间璎珞的珠子却是落了下乘,衬不起陈姑娘的颜色。你若缺几颗好珠子,我送你便好了。”
陈灵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
偏偏姜蜜还笑吟吟补了一句,“陈姑娘倒也不必谢我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和谢知让成婚多年,别的不知道,这张嘴是实实在在跟着他学到了几分精髓。
此刻陈灵咬牙盯着姜蜜,那眸中恨意几乎要化成刀子扎向姜蜜。
姜蜜随她看去,端是笑得无所谓,看得陈灵愈发嫉恨。
神仙打架,凡人可不敢插手。围在陈灵身边的人要么低着头不说话,要么便悄摸溜走了,没谁敢去招惹姜蜜。
陈灵深吸一口气,眸中暗潮汹涌。
谢姜氏,你且等着。等我当上皇后,我看你还如何傲!
第210章 发症
就在陈灵与姜蜜僵持之际,大殿内忽而响起小太监的高声唱呼。
“太后娘娘到——”
话音刚落,在场诸位夫人姑娘纷纷对着上首缓缓走来之人行礼。
太后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找了一下姜蜜,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她。太后收回目光,径自在主位坐下,而后命众人起身。
陈灵乜了姜蜜一眼,从她身旁翩翩然经过,直奔太后身边的位置而去。
方才离得有些远,姜蜜尚未闻见。此刻陈灵一从自己跟前走过去,一股幽幽芳香便扑入姜蜜鼻中。
这香有些奇特,姜蜜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一时便作罢,亦是往自己位置上走去。
太后举办这场宴会,明面上是说邀群臣家眷同乐,但各家私底下皆有议论,猜测或许是要为陛下挑选皇后人选。
故而有意角逐皇后之位者,皆是穿红戴绿、光彩照人,纷纷将自己压箱底的功夫全部使出来。
有吟诗作对的;有抚琴吹笛的;还有一位,当是武将人家的姑娘,竟当场舞剑,引得嘘声、赞声一片。
在这翠绕珠围、衣香鬓影之中,却有一位本该大放异彩的姑娘悄悄不见了身影。
姜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陈灵的位置,余光扫过镇定自若的太后,嘴角忽而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御书房内,皇帝盘腿坐在龙榻上,看着眼前的棋局发愣,显然是有些心神不宁。
谢知让坐在皇帝对面,见他久久没落下棋子,伸手在他面前的桌上敲了一下。
“陛下。”
皇帝被这一声叫得清醒过来,“又到朕了吗?”
谢知让见他这样子,眉头一扬,问道:“现如今,居然还有让您这般坐立不安的事儿呢?”
皇帝轻哂,有些无奈地回他:“先生惯会取笑我。”
沉默片刻,皇帝接着道:“有毒蛇围在你身旁露着獠牙等候,又怎能真的不受半分干扰?锦衣卫将这皇宫里里外外盯了个遍,就是不知道陈家会有何动作,朕如何能不生出几分不安来?”
“先生探得陈氏女在喝安胎药,想来不过是要把她送到朕的床上来。可是什么迷药、媚药、壮阳药,锦衣卫都探不到有流入皇宫的迹象,他们到底是要如何呢?”
说到底,皇帝也才将将到弱冠之年,平日里再是威严,在信任的长辈面前,不免露出藏在心底的脆弱与害怕出来。
谢知让见他实在没心思下棋,索性拿过皇帝手边的棋篓子开始自弈。
“左右今日陈家和太后是要动手的,无论如何,臣都会替皇后娘娘好好守住您的清白的。若是迷药将您迷晕了,臣会尽早赶过去救您;可若要是什么合欢散、壮阳药,那陛下可得靠自己的毅力了。”
皇帝被他这话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知让这话,说得放肆又作怪,却是将皇帝那满腹愁肠搅得稀烂,而后尽数给他散了个干净。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无奈说道:“先生,您就取笑我吧!”
御书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恰在此时,卫明忽而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说道:“回禀陛下,回禀大人,陈姑娘到乾清宫去了。按着先前的吩咐,属下已命人将她放了进去。”
“她一入乾清宫,便直奔内室而去,而后藏在龙榻上再无其他动作。”
“她也没下药?”皇帝有些惊讶地反问。
“是。”卫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属下让人趴在乾清宫的大梁上看的,千真万确。”
“这便奇怪了……”皇帝低声喃喃。
卫明见皇帝没有吩咐,便将视线投向谢知让。谢知让挥了挥手,他便躬身退下了。
皇帝实在想不出,便也不再去想,转而一边喝茶一边看谢知让下棋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晌的功夫,皇帝忽然觉得有点燥热起来,后脖子还有些痒痒的。
他将手背到身后挠了两下,小声嘟囔道:“怎的感觉有些热了?”
谢知让顿了一下,终于抬头看他,“热吗?”
“热。”皇帝肯定地点点头。
倏忽一瞬间,他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谢知让。
谢知让立刻高喊一声让卫明进来,沉声吩咐他去将候在偏殿的大夫叫进来。
为了掩人耳目,这大夫是谢知让从宫外找的,命他穿了一身太监的衣裳,混在人群中藏匿起来。
此刻谢知让刚吩咐下去,那名大夫便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而后替皇帝细细把脉。
说来这大夫还有些来历。别看他年纪不小,本事倒是真的好,谢知让让人盘问一番才得知,他竟是那位呼延神医的关门弟子。
当然,呼延复是从来不说自己还有徒弟这回事儿的,还是他说了许多呼延复的事情才叫锦衣卫相信他。
此刻他沉下心神把脉,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陛下应当是起了发症,可是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
皇帝愣了一下,随后指着那杯茶水道:“朕只饮过那杯茶,而且朕喝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小大夫端起茶杯闻了闻,“这是八宝茶?”
“是。”
小大夫想了想,又问道:“陛下,谢太师,这发症多是一个人吃不得某样东西,不一定是什么毒物。”
“例如这鸡蛋,于寻常人家而言,那是上好的滋补之物。但草民在外做游医时,曾见过一奇怪的病案,那小儿吃不得鸡蛋,一吃便会头脑发昏、呕吐不止。”
“还有的人,春日飘絮之时,便不能出门,因为他们一碰到那柳絮,便会呼吸急促、喉头发紧,甚至有发作厉害者能当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