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年穗岁
谢知让看她那样子便知道她心里没好话,横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走了。
姜蜜简直想冲上去把他头给拧下来!
送走谢知让这尊煞神,姜蜜总算能松快松快,歪着身子躺回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床尾滚回床头。
谢知让睡觉不准她动,天知道她有多憋屈。
姜蜜瞥了一眼谢知让的枕头,恶从胆边生,抬脚就往上面狠狠踩了几脚。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让你……
“世子夫人,大夫人遣人来找您过去说话。”
姜蜜吓了一跳,心虚地往外瞧瞧,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回话,而后伸手拍了拍谢知让的枕头,好好给他放了回去。
侯夫人亲自派人来请,姜蜜不敢耽误,快速换了妥帖的衣服便去了朝晖院。
她是自己正经婆母,是生养谢知让的人,轻易怠慢不得。
纵然她在这府里不管事,老夫人、三夫人也不待见她,但凭她是谢知让母亲这一点,她想怎么作妖都不为过。
没看府上几位长辈,话里话外虽挤兑她,可她仍能这般哭哭啼啼,想来平日里也不会真有人拿这事儿做筏子。
心中思量着,很快便到朝晖院门口。姜蜜收拾好心思,笑着走了进去。
第5章 哭包
“我这每日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侯夫人一见着姜蜜,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连礼都不等她行完,忙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这多少年没见着你这般可心人儿了。我记得你是家中独女,以后便唤你元娘可好?”
姜蜜愣了一下。
元娘……
她确实是家中独女,可自爹爹娘亲去世后,便随了叔伯家的齿序,行七,有多久没人叫过自己一声“元娘”了?
姜蜜眼眶发热,心中多了几分真切,“娘,您待我真好。”
“傻孩子。”侯夫人拍拍她的脑袋,眼中多了几分爱怜,“阿让那孩子,最是个混不吝的,平日里还得你多包容包容他。”
“娘,夫君他对我挺好的……”
姜蜜适时露出羞怯的笑。
“他待你好就好……”不知想到了什么,侯夫人竟又泪意汹涌起来,“我如今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了,可他平日里也嫌我烦,是从不肯与我多说半句的。可我一个当娘的,哪能和他去置气?我只盼着他好便罢了,如今他娶了妻,还是你这么个可心人儿,我便放心了。只等着你给他诞下孩儿,届时我便是死……也了无遗憾了……”
这话说得吓人,姜蜜不敢让她再说下去,连忙开始哄她。
“娘这话说得可不对,您怎么只有夫君一人了?您还有爹爹,还有大哥大嫂的一双儿女,还有我呢。我们可都盼着您长命百岁的!”
哪知侯夫人一听那几人的名号,哭得更厉害了。
“你快别和我提那几个冤家了!都是来讨债的!全是来讨债的!就连阿让,也是来讨债的!我……我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的!”
姜蜜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没事提他们做什么。
“哎哟娘,您便是不想他们,也该想想您未投生的孙儿和孙女儿呀。日后我和夫君若有了孩儿,他一生下来便少了祖母的疼爱,他得多可怜呀!人家孩子回家了便有祖母搂着抱着,心肝儿呀宝贝呀地哄着,他一问我的祖母呢?您教我如何是好?您这般菩萨心肠的人,怎么舍得呢?是不是?”
别的不知道,就这一张嘴,姜蜜敢肯定她和谢知让绝对是亲母子。
嘴上没个遮拦,净是混言!
姜蜜好说歹说才将人哄住。
为了岔开话题,她便问何时去给老夫人请安,侯夫人摆摆手,道:“老夫人每日礼佛,不爱搭理我们这些人,免了晨昏定省,只半月去一趟便可。”
姜蜜听言不再多问,又见侯夫人屋内摆了不少针线篓子,便央着她教自己做针线活儿。
她倒不是不会,只没侯夫人做得那般好便是了。
婆媳两个一边做针线,一边聊闲话,倒也轻松快活。
“我今日这么早便着人去寻你,是怕你直接去了老夫人那儿白跑一趟。阿让要上朝,寅时正起身是不得已,你可不必每日这么早来给我请安。小姑娘,便该多睡会儿养养身子的。”
姜蜜没推辞,只笑眯眯道:“我就说娘是最疼我的。这世间可再寻不到第二个像您这般好的婆母了。谢谢娘。”
侯夫人笑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姜蜜娇娇坐在那里的样子,忽而想起自己早夭的女儿。
若是她没死,也该和姜蜜一样,十八九岁,正像娇艳欲滴的花骨朵一般呢。
侯夫人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愿意听自己唠叨,自然是每日都盼着姜蜜来的。
姜蜜也乐意陪侯夫人说话,每日早上去朝晖院坐会儿,回来便跟着秦嬷嬷学管家。若是谢知让下晌无事,多半是陪着他睡觉;若他府衙有事,她便翻翻账册看看书。
日子平淡轻松。
这日从朝晖院出来,姜蜜看日头还早,便起了心思想在府里转转。
管家的事情,她暂时不着急。
这几日她钻研账册,还真让她钻研出一点门道来。只是秦嬷嬷到底不是自己人,她没敢多问。
而且三夫人摆明了不想放权,她得再琢磨琢磨。
宁安侯府世代簪缨,底蕴自然丰厚。府上一草一木俱是名贵,一山一石皆有讲究。
姜蜜逛宅子逛得兴味十足,忽而听见几声噫噫呜呜的哭泣声。她朝四周看了看,最终朝假山那边走去。
昏暗的崎岖小道里,坐着一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不时抽噎着,眼睛鼻子通红,好不可怜。
姜蜜看了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大哥的遗腹子,她和谢知让的小侄女儿——谢婉。
她被谢知让强按着睡了三天大觉,拂冬可没有。她早早吩咐人出去打听事情,知道了不少情况。
就比如面前这位小祖宗,是这府上第二能哭的人。
昔年先世子阵亡边疆,一代儒将英年早逝,令多少人扼腕叹息。
先世子夫人任氏在家中哭得几近晕厥,却被查出已有一月身孕。但触景生情,她日日郁郁寡欢,身子日渐消瘦。
为了她身体着想,谢家便将人送回娘家将养,待任氏诞下谢婉,孩子满月后才回到谢家。
任氏替先世子守孝三年,孝期刚过便说要和离归家,还以孩子小为理由要带走谢婉。
谢婉毕竟是女儿,而且她抱着任氏哭得撕心裂肺,谢老夫人不忍,便准了。
没成想谢婉五岁的时候,任氏改嫁,那家人却不许带谢婉过去。任家也不想养着外嫁姑奶奶前夫的孩子,连人带包裹团巴团巴扔了回来。
谢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正要找任家算账,自家却后宅起火惹了塌天大祸,一家人忙得焦头烂额,至今也没去找任家讨个说法。
谢婉回来的时候已经五岁了,和谁都不亲,那时候一家子人谁顾得上管她,关系自然更加疏远。
等到想管时,却是再也管不了了。
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睬,逼急了就是哭,哭得都晕过去了,醒来还要哭。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去搭理她了。
姜蜜看她哭得快要撅过去的可怜样子,蓦地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处境来。
任家既能将小姑娘一个人扔回来,想也知道她寄人篱下没什么好日子过。这谢家虽说是自己家,可谁也不熟谁也不亲,又和别人家有什么两样?
姜蜜叹了口气,心中不忍,从荷包里摸出一颗冬瓜糖,蹲身递给谢婉。
谢婉小兔子般盯着她看,半晌才慢吞吞捡起那颗糖吃进嘴里,却仍一言不发。
姜蜜知道她不爱说话,也不催她开口,自顾说道:“这儿不通风,湿气还重,等会儿日头大了就闷得很,我带你出去可好?”
谢婉抱着自己,把自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可是那光明里的人,如此温柔,如此可亲。
日光倾洒在她的发丝、眉梢,为她拢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谢婉盯着她看了许久,犹豫着伸手去握她的两根手指,而后慢吞吞爬了出去。
第5章 三叔
姜蜜愣了一下,有些许惊喜在心中蔓延,反手将那小手握得更紧,带着人离开山洞。见小姑娘脸颊蹭了脏污,她又拿帕子替她轻轻擦拭。
“用过早膳没有?”
“我送你回院子可好?”
“或是去我院子里玩一会儿?”
谢婉对她并无特殊,仍是一句话不说,只拉着姜蜜的手不肯松开。
待行至岔路口,姜蜜问她想走哪条道。
谢婉抬头看了她一会儿,低头指了指左边。
左边,珺璟轩,她和谢知让的院子。
右边,韶光院,先世子的院子。
“行,我的陪嫁里正好有个厨子,让她给你做江南的糕点吃,看你喜不喜欢。”
姜蜜领着谢婉回了珺璟轩。
谢婉除了不说话,还是挺乖巧的。给她一盘糕点,她一个人坐在一边可以吃上许久。
姜蜜见她吃得欢实,便也不再管她,自顾跟着秦嬷嬷开始盘账。
小院里,春光明媚。
堂屋屋门大敞,一娇俏女子坐在桌边,素手执笔,露出一截莹莹皓腕,白皙惹人眼。廊下春凳上,坐着一小丫头,怀里捧一盘糕点,两只脚踢踏着拨弄屋外日光。
一派温馨,满室安宁。
谢知让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
他下意识地将还淌着血的马鞭扔给卫明。
“下去吧。”
卫明愣了一下,见谢知让已走远,半晌无语。
谢婉很喜欢这盘糕点,最后一块她看了许久,正恋恋不舍地想捡起来吃,一只大手却抢先一步拿走了那块糕点。
谢婉傻眼,抬头却见谢知让嗷呜一口将整块糕点吞进去,还挑衅地看着自己笑,嘴巴一扁,眼尾一耷,眼泪啪嗒啪嗒就要落下。
谢知让最烦人哭哭啼啼,拧眉威胁:“不准哭!再哭,眼珠子给你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