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宅小成
等书房内只剩下他二人时,季宁便把房门反锁上,随后两人快速地互相换了衣装。
因为是要陪皇子读书,伴读们都不敢穿特别鲜亮的衣衫,免得喧宾夺主。所以只季宁每天穿得格外醒目,衣服上都是镶金绣银的。
这样一套衣衫太扎眼,不方便他行事,且杜旭华今天正好穿了一件绿色孺衫,甚合他心意——无论是爬墙上树还是在草地里摸爬滚打,都有利于将自己和周围融为一体。
随后季宁在杜旭华的帮助下从后窗翻出了书房。杜旭华继续留在书房里往棋盘上有节奏地一个一个放棋子,放的时候还特意加强了力道,让声音响一点,外面的人能听到屋内的“对弈”,营造出两人正在默默下棋落子可闻的假象。
季宁想要跑出去看猫,自然是不能惊动任何侍从的,必须想办法自己偷跑出去,便就让杜旭华帮忙打掩护,让随侍们以为自己在书房里下棋。
书房的后窗离明心殿后院墙的角门很近,角门平时都是上了锁的,且无人把守,但那铁门的下端离地之间却有一条缝。
季宁去年就曾“玩”过一次类似的“越狱”事件,就是从这条缝贴着地钻出去的。
相较于去年,他长高了不少,希望那条缝仍旧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运气还不错,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无法呼吸,前胸和后背都快贴在一起的时候,再次成功地从那条缝挤了出去。
起身后,拍拍身上的灰,回头看着身后被自己抛弃在高墙之内的明心殿,虽然身上几根肋骨如被挤断了般的痛,但还是由衷地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本宫可真是太厉害了!
杜旭华所说的看到小黑猫的地方离明心殿不远,就在御花园西院墙外侧的一棵大柳树旁。
季宁倒腾着小短腿直奔那里,一路上还算顺利,没碰到巡逻的护卫,只零星有三两个宫人行色匆匆地赶路,因是偷跑出来的,自然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行事,所以若远远看到宫道上有人出现,便会迅速蹲身进旁侧的草丛里——本来身形就小,再加上绿色衣衫完美地将其和草丛融为一体,没有人注意到路边还藏着个小娃娃。
很快就来到了那个据说有小猫出没的地方,此处并非是在可以行路的主干道上,一看就是个不常有人来的地方,然而,除了一排紧贴着院墙的灌木丛和一棵高大的柳树外,却根本没见着猫的影子。
季宁在附近转了好几圈,一边找还一边时不时地学几声猫叫,但未有任何发现。
遂满心失望地欲意离开,正欲转身时,忽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吓得他赶紧猫腰躲进灌木丛里,眼睛透过枝叶的缝隙紧张地盯着外面的动静。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出现在视野之中,那女子轻手轻脚地朝着他藏身的地方走近,一边走还一边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嘴上还时不时发出像猫叫一样的喵喵声,简直就跟自己刚才找猫的样子一模一样。
季宁一下子反应过来此人这是在干什么了——自己刚才学猫叫的时候,可能是被这个宫女听到了,以为是一只真猫在叫,然后就顺着声音寻了过来,她是想要找自己这只猫!
那她为什么要找猫?对了,徐世新在下除猫令的同时也下了悬赏令,在宫内抓猫或杀猫之人都能获得奖赏,而且据说很多宫人都为此趋之若鹜,争相去领赏钱。
是了,这个宫女一定是想要抓猫去领赏钱!
季宁的小脑瓜子里飞快地转出了因果,且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了,随即一股子怒气自心底腾升而出,刚才还像只被吓着的小猫,转瞬间就变成了愤怒的小老虎……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了,倏地便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径直朝那女子冲去,欲意对这个想要抓猫的人兴师问罪。
然而一双小短腿还没倒腾到人家近前,忽然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个趔趄便向前扑去。
原来是一只脚不小心踩到了衣袍的下摆——杜旭华个头比他高一点,衣袍自然也长一些,他冲过去的时候又是俯着身子的,垂地的衣袍下摆正好成了块绊脚石。
眼看就要来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然而,预想的结果并没有发生,一股力量阻住了他即将扑倒的趋势——是面前那女子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在他摔倒之前伸手扶住了他。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乔婉儿,她听见喵喵声就寻了过来,不想竟有奇遇:树丛里突然窜出个绿油油的小娃娃,迎面地直冲过来,但还没冲到跟前便就开始磕头拜年了……这,这不还没到过年么?
“这位小公子,有没有磕到哪里?为何会在此处啊?”乔婉儿扶住季宁的同时,带着些关切的口吻询问道。
虽是在对方的帮助下,躲过了啃一嘴泥的厄运,但小家伙似乎并不领情,站稳身形后,使劲地甩开女子扶着自己的那双手,没好气地答非所问道:“你为何要学猫叫?是不是来这里抓小猫的?你是想要抓猫领赏钱对吧?你赶紧离此处远一点,以后不许你来这里抓猫!”
乔婉儿俯下视线看向眼前这个气鼓鼓的小娃娃——白净的小脸蛋上泛着些红晕,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是怒目圆睁的,说话时还冲她翻了个嗤之以鼻的大白眼。小家伙一身学童孺衫,头顶上的孺生帽都戴歪了,嘴角两侧不知从哪里各蹭了两道黑色的泥印子,还是左右对称的,那鼓着腮帮子生气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猫,脸上的几道灰印子就是那猫胡子。
虽不是真小猫,但这只假小猫也挺可爱的。
瞬时被这只“小气猫”给萌到了,脸上自内而外地流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小公子,刚才那几声猫叫是你学的?你也是来这里找小猫的对吗?敢问小公子可是储君的伴读?”
第19章 “爱妃”
“本宫……子是来找猫的又如何!但我可不是来抓猫领赏钱的!而且你说对了,我就是储君的伴读,跟储君甚为相熟,储君十分不喜你这种抓猫领赏之人,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以后不许再来此处抓猫了!否则我就去禀告储君,让他治你的罪!”季宁义愤填膺,一激动一声“本宫”差点脱口而出,转念间又飞快地改了口,他可不想在这个女子面前暴露身份。
——这人既然想要抓猫领赏钱,那肯定跟徐世新是一伙的,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储君,否则传到那老家伙耳朵里,还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好在她把自己当成伴读了,于是就将错就错地假装自己是杜旭华,欲意厉声喝退这个想要抓猫之人。
然而,那女子似乎并没有被恐吓到,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小公子,你也喜欢猫是吗?”
“什么叫我也……难道你不是来此处抓猫领赏的?”季宁听出女子言语中的反转,于是反问道。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环顾了下四周以确认无人,才俯下身去用极低的声音对着季宁耳语道:“不瞒小公子,这附近确实有一只猫儿出没,奴婢并非是来此处抓猫的,而是来喂猫的,奴婢跟小公子一样,也是个爱猫之人。”
“什么?不是来抓猫?可莫要欺骗于本宫……子!”季宁脸上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小公子且相信我,奴婢来此处偷偷喂猫已有数日,那猫儿一开始还怕人,躲着不敢现身,后来想是饿坏了,且看出奴婢没什么敌意,便渐渐与奴婢相熟了,只要我一来此处,定会主动出来与我亲近。”
“哦?你是说那猫儿就躲在附近,见了你就会现身? ”小储君一听两眼放光,迅速转动起小脑袋向四周搜寻,想要看看猫儿是不是在哪个角落里现身了,但未有任何发现。
“那猫儿曾被人追杀过,警觉性颇高,可能是因为小公子在此处,猫儿察觉出是个陌生人,便就不敢现身了。”女子看出小家伙的疑惑,赶紧答疑解惑。
“那要如何才能让它出来?我好想看到那猫儿啊!”季宁本就是个小娃娃,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肠子,听女子这样说,立刻就放下怀疑,相信她是同道中人了,说话语气都缓和了许多。
“这个不难,只要小公子稍离远些,留我一个人在此处,猫儿应是不多时便会出来寻我。”
“既然是这样,那就赶紧让它现身!对了……你若是能抓到那猫儿交与本宫……子,本公子会想办法将其偷偷带出宫去。”季宁兴奋得两眼放光,小脑瓜子里忽然就灵光乍现地冒出了个不成熟的想法——既然杜旭华每天都要出宫回府,那是不是可以想办法让他把猫儿偷偷带出宫去呢,不就可免遭杀戮了吗?
女子听季宁这样说,眸色中竟也交相辉映出一抹闪亮,就像是个一筹莫展中的人忽然被告知了什么好消息:“这宫里的猫儿都甚是可怜,这只猫儿虽是侥幸逃过了清剿,难保以后不会被谁抓了去领赏钱,若是能得小公子好心搭救,奴婢便替那猫儿谢谢公子!”
说完便很郑重地向面前的“小人儿”施了个拜谢之礼。
季宁虽然年纪小,但对宫人们施的各种大礼可是见怪不怪的,于是像个小大人似的摆手示意对方免礼,并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不必如此多礼,抓住那猫儿才是要紧!赶紧赶紧!”
随后,果然如女子所说,那猫儿在季宁躲远后就真的出现了……
当季宁看到乔婉儿怀抱着一只小黑猫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激动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那猫儿通体黝黑,蓝绿色的眼睛,怯生生的眼神看向他,当他走近时,就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还张牙舞爪地伸出小爪子,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正是那天在御花园里撸了自己一爪子后就逃之夭夭的小黑猫。
因为那天他曾注意到,那只猫儿靠近脖颈处腹部的皮毛上,有一小撮如三瓣花一样的白毛点缀在黑毛之中,而这只猫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模一样的图案,定是同一只猫无疑了。
它竟然逃出了徐世新布下的天罗地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季宁顿时有种不是那猫儿,而是自己逃出升天的感觉。
随后,二人就后续的行动很认真地商讨了一番。季宁自是不会承认他这个偷跑出来找猫玩的小学生就是储君,继续假借杜旭华的身份,说自己是太史监的孙子,和储君关系甚好,偷跑出来找猫是得了储君特许的,所以只要能把猫儿安全带回明心殿,储君亦是个爱猫之人,定会想办法让他把猫儿带出宫去。
乔婉儿听闻小家伙有储君做“靠山”,立刻感到这事应是稳妥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沉稳了下来。
为避免二人一起行路太过招摇,引起巡逻护卫的注意,随后便分头行动,分头前约好在明心殿后院墙的角门外会合。
季宁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返回去的一路上和来时一样顺利,所不同的是,因想到收获了一只小猫而心情大好。
乔婉儿负责把猫送至明心殿外的角门处,她将猫儿藏进一个随身的布袋子里,尽量不表现出什么异样在宫道上行路。最终,携着小猫也顺利地来到了会合地点。
季宁按照原样从那角门“挤”了进去,乔婉儿从角门的夹缝处将猫儿递给他。
猫儿被递进去后,乔婉儿一颗心更加踏实了——那里可是喜爱猫儿的小储君的地盘儿啊!
之后,二人就此分开,救猫之事就由季宁独自完成。
回到书房后,他和杜旭华将猫儿藏进了一只点心提盒里,杜旭华带着这盒储君赏赐的点心果子,被小储君寸步不离地送出了宫——只要储君在,哪有人敢查验盒子里装了些什么,说是点心果子就是点心果子。
从此,这只幸运的猫儿就成了太史监孙子养的家猫。
季宁还把它“册封”为自己的“太子妃”,只可惜这“妃子”只能养在别人家里。
“杜旭华,你撸我妃子之前别忘记把手洗洗干净。”
“杜旭华,给爱妃喂的小鱼干儿要换口味了,原来的那种时间久了肯定就吃腻了。”
“杜旭华,要记得经常给我爱妃梳理毛发。”
“杜旭华,今天下雪了,爱妃怕冷,你家屋子里有没有燃火盆,别把我爱妃冻着了!”
“……”
虽然是撸不到,看不到,但能时常听到杜旭华绘声绘色地讲述猫儿的各种趣事:“殿下,你爱妃今天又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了”,“殿下,你爱妃今天又把鸡毛掸子当成老鼠抓了”,云云。
这样的隔空养猫已是令季宁十分开心了。
第20章 娘亲
季宁在娘肚子里时,就已经是稀世珍宝了,被肖后命人全方位地保护,一出生更是不缺人照料,从小身边就围转着奶妈、宫女和太监。
但因为肖后的缘故,他身边但凡有一个能称之为亲近之人,都是待不长久的,比如曾经喂养过他的奶娘,还有个喜欢陪他玩游戏的宫女,都被肖乾以无端的罪名问责后驱逐出宫。原因很简单,与小储君最亲近之人,只能是他的皇祖母,不能再有第二人。
所以在季宁身边侍奉的宫女太监都很识趣地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毕恭毕敬地守好一个下人的本分,绝不敢有任何的僭越去跟太后“争宠”。
而作为祖母的肖乾,整天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坐稳江山,如何权谋和算计,哪还有心思去关心小孙子的童年快不快乐,有没有人贴心陪伴?
在她看来,将苦心经营来的皇权传承给这位继承人,便已经是对其至高无上的宠爱了。
所以,季宁从懵懂记事起,身边除了几个毕恭毕敬的宫人,就是那个日理万机,难得一见的皇祖母,他幼小的心灵深处总有那么一份想要与人亲近的愿望无处安放。
就算后来在尚书堂里结识了好几个玩伴,有了同龄人的陪伴,但那种失落感反倒是更加强烈了,因为小同窗们言谈中时常会提及自己的父母亲。
“昨天回去吃的桂花糕太过甜腻,娘亲说是她不小心把桂花糖撒多了。”
“让我看看,你这条新帕子上绣的什么?““哎呀,好漂亮的小锦鲤!”“好看不?是娘亲绣给我的!”
“行清节那天,父亲带我去踏青了,我看到天上飞了一只像大爬虫一样的风筝,好大好大!”
“再过几日就是端阳节,父亲说那日要带我们兄弟几个去观赛台上看龙舟赛哩。”
季宁每听到这样的谈论,就气得想要把耳朵捂住——你们故意的是吧?在本宫面前炫耀自己有爹有娘是吧?
除了生气,还会生出一种不如人的伤感:就算自己天生有皇权有地位,就算那些小童都是臣服于他的人,可他怎么觉得自己比他们任何一个都不如呢!
但小储君季宁还是很有涵养的,每次都是不动声色地“忍气吞声”,不与这些不懂事的小臣子去计较,因为太傅讲过圣人贵宽、有容乃大的道理——作为未来的君王,须得有君王的大度和涵养,不可小肚鸡肠。
一日课间玩耍时,鸿胪寺卿家的小公子又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地侃侃而谈此类话题,一点也不在乎“禁猫令”下小储君季宁的感受:“昨日是我生辰,娘亲送了只绣球狗作为生辰礼,那狗儿十分乖巧可爱,在地上跑时就像只毛茸茸的绣球在滚,抱在怀里像棉花球一样柔软,还可以取暖哩!”
季宁既没爹又没娘,皇祖母还不许他养猫养狗,自然又是听了一肚子气,心里愤愤地想:若我娘亲还在世,肯定会送我一只可爱的小猫儿。
大概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后,当日晚上,便就做了一个相关的梦——季宁梦见娘亲送给自己一只小黑猫,说是祝贺他即将登基成为新君,那小黑猫长得跟“太子妃”一模一样。
梦里的娘亲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温柔款款的眼神看向自己,说话声音像唱歌一样好听。
季宁并非是第一次梦到自己的娘亲,但以往出现在梦里的娘亲,每次的面容都不太一样,眼睛鼻子眉毛都像是工笔画里的线条,十分扁平,没有任何立体感。
大概是因为他脑海中娘亲的样子,只能是依据看到的几幅画像想象出来的,那些画像中的五官皆是寥寥几笔,十分单薄,无法支撑他去遐想出一张有血有肉的面容。
然而,昨天梦里出现的娘亲的脸却是清晰的、立体的、栩栩如生的,那张脸不是别人的,竟然是送给他“太子妃”的那个宫女的。
也许是缘于这个女子曾送他一只小猫,恰与他对娘亲的想象不谋而合,便生出这样的联想,但他觉得这般的联想并不突兀,反倒是恰如其分的——那女子有一张眉目如画的脸,跟自己说话时总是带着恬淡轻柔的笑,满脸的慈爱呼之欲出,正是他一直在头脑中想要努力地去勾勒,却总也勾画不出来的娘亲的面容。
自那以后,季宁脑海中关于娘亲的想象便就不再是模糊不清和苍白无力的了,而是有血有肉,生动具体的,都变成了乔婉儿的音容笑貌,甚至在梦里出现的娘亲也都是乔婉儿的模样。
乔婉儿俨然已是成了他眼中娘亲的化身。
他很是后悔,那日忘记寻问给他小猫的宫女姓字名谁了,甚至都不知道是哪个局子里的。
所以,他不知道能用何样的方法在偌大一个皇宫里去寻找这样一个女子,只希望能有机会再次相遇。
后来,凡是有陌生宫人出现的场合,他都会十分留意,看看还能不能再碰到。甚至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上,也是瞪圆了眼睛朝着宫人队伍里使劲地张望,但都未有再遇到这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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