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所有相识的人与点头之交齐齐涌来,为他庆贺,本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探花郎,却在热闹喧嚣中张望着另一抹身影。
纤柔、清隽、挺直的身影。
季绾早已在盛夏时与他隔发断情,也是他早该接受的事实。
悔婚一事,从他的角度是负心,从季绾的角度是遇人不淑,没有闹僵成为冤家已是季绾给他的最大体面。
探花入翰林院,为正七品编修,若是表现卓越,以工部尚书对他的欣赏,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工部尚书举荐入工部,仕途铺展开来,他该满足的,可心为何空落落的?
身体像是沉入墨蓝深海,寻不到为他照明的渔灯。
季绾曾是他绝望时的一盏渔灯,引他寻到归途,而今,物是人非,他处在繁华的门前,却想拾回曾经的单纯和情意。
欲求不满、得一望十,大抵是用来形容他这类人的。
入夜,君晟回到府中,与季绾一同坐在游廊的鹅颈椅上,十指相扣,温声细语地交谈着。
“可为他欣喜?”
季绾捋了捋额角的碎发,“不重要了。”
君晟曲起手肘杵在栏杆上,近来,各家请的媒婆都快踏破沈家的门槛了,可沈栩始终持拒绝的态度,不愿相看别家闺秀,甚至婉拒了郡主、县主。
所有人都知他心里装着一个女子,不难猜到是何人。
岁月是最好的良药,治愈了季绾,或许会在经年的某一刻,治愈沈栩的偏执。
至少君晟希望如此。
他不会和沈栩握手言和,他们都非淑茂良人,都有明显的瑕疵,谁也不必原谅谁。
季绾扭头,“在想什么?”
君晟笑答:“在想念念最近在谋划什么。”
季绾美目一动,朝他勾勾手指,在他倾身聆听时,含笑说了句“秘密”。
君晟无奈摇头,自己保证不再对她隐瞒任何事,而她有了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非同小可。
季绾没打算瞒他,只是卖了个关子,须臾,她坐过去,掩口说了起来。
君晟并没有诧异,她想做的事,只要行得通,大可放手去做。
有他收拾烂摊子。
透露出秘密,季绾竖起食指抵在君晟的唇上,“是秘密。”
君晟想笑,要说嘴巴紧,他论第二,至今还找不到敢说第一的那个人。
拿开女子的手,慢慢啄吻她的指尖,君晟点点头,将人拥进怀里。
试探出他没有反对,季绾满意地笑了,如今,只需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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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上,承昌帝虽面露疲惫,却不吝笑意,举杯为新科进士们庆贺。
沈栩与状元、榜眼站在新科进士的最前排,比其余人多了一份从容自若,他自嘲地想,还是多亏了君晟设计的换子风波让他提早增了眼界和见识,与帝王以及一众臣子都已熟识,也让帝王对他印象深刻。
沈栩执杯饮酒,忽略了不该有的不甘,并非因初入仕途远不及君晟,而是君晟得到了他想象过的一切美好,而点睛之笔在于季绾。
不是他一意孤行不肯与别家女儿相看,而是在没有释然这份感情前,不愿再辜负另一个女子。
他朝,若能将季绾彻底从心里剔除,他会娶妻生子,可在此之前,他不会再去撩拨任何一个女子,只因不能再有所辜负。
就当是为之前的薄情赎罪。
倏然,有侍卫来报,与范德才耳语几句。
范德才大惊,小跑到承昌帝身边,小声禀告。
承昌帝脸色骤变。
姚贵嫔在御花园的桃林里失去影踪。
有人胆敢在宫内行凶,承昌帝怒不可遏,若非顾及着琼林宴上的宾客,早已爆发雷霆之怒。
将琼林宴交给礼部尚书主持,承昌帝起身离席,“立即派人调查,贵嫔若有任何闪失,宫内宫外今日值勤的侍卫、衙役一律提头来见!”
可毫无头绪,如何寻找?
各衙署犯难。
承昌帝快步来到御花园的事发地点,瞧见迎面跑来的九子慕澈离得老远朝他鞠躬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承昌帝面色不见舒缓,点了点头,正要越过,见慕澈胸前挂着个琥珀戒指,极为眼熟,“这枚戒指从何而来?”
慕澈拿在手里,“儿臣适才与七哥在放纸鸢,无意中捡到的。”
琥珀不稀奇,可这枚蜜蜡琥珀极为稀有,寻常品相不可与之媲美。
一看就是慕戚常戴的那枚。
“澈儿适才可瞧见姚贵嫔了?”
慕澈回想起来,“看见了,那会儿还在桃林呢。”
“可看见是何人将她带走的?”
慕澈答不出来。
承昌帝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拿过琥珀戒指,攥在掌心,在桃林静立了会儿,带人离开。
慕澈目送圣驾远去,听见自己的父皇下令,盘问贤妃。
小小少年脸上浮现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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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砌百花妍,浮翠流丹,一道身影来到龚府后院的柴房,转了转手上的琥珀戒指。
龚赟的心腹守在门前,见慕戚前来,躬身提醒道:“都督敬告二殿下,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慕戚耷拉着眼皮摆摆手,示意心腹先行退开些,随后推开木门,看向一脸惊恐躲在草垛旁的姚麓,复杂心绪在脸上化为一丝笑。
“终于落我手里了。”
碧琼轻绡的女子长发凌乱,肢体透香,慌慌张张不敢动弹,“你们想做什么?”
慕戚独自走进去,视线一转,勾过一把破旧的木椅坐下,掸了掸衣袖,“复宠又如何,无依无靠的,实在不该与母妃为敌。”
“贤妃要杀我?”
“不然呢?”
姚麓流露不可置信,转而惊慌上前,“我是贵嫔,岂是说杀就杀的?陛下......”
“父皇最多动怒几日,在寻不到你的情况下,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母妃已找到与景兰诺极像的新人,有了新欢,谁还记得旧爱?何况,你从未得到过父皇的心,遗忘你,是早晚的事。”
姚麓眼眶发红,如受惊过度的小鹿,持着最后一丝骄傲,“你为何单独见我?想杀我,没这个必要吧。”
“不是很明显么。”慕戚上下打量她,再不掩饰欲念,“惦记你这么久,总要尝尝滋味。”
“卑鄙。”
“后宫没有不脏的人,卑鄙算什么啊?”慕戚起身,一步步逼近,“你若就范,我或许会为你寻个新的身份,做不了宠嫔,还能做我的枕边人,总比丢了小命好,是不是?”
姚麓向后退,防备又慌乱,“你别过来。”
“刀都磨好了,你当我说笑呢,啊?!”
最后一个字,浑厚有力,带有惊吓的意味。
姚麓缩缩脖子,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吓得抽泣,半晌,她仰头扯住慕戚的手,一点点试探着十指相扣,“救我......只要你肯救我......”
睥睨着服软的女子,慕戚某些歪曲的心理得到满足,他勾起女子的脸,嗤笑道:“那就利落些,让我看看你在榻上的本事。给你的时长不多,一个时辰,记得卖力。”
姚麓眼底闪过恨意,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75章
星榆点点, 明月皎白,把守的人听到房内传来布帛的撕扯声,摇了摇头, 要不说二皇子不成器,这个节骨眼还要与自己的舅舅拉扯,非要占那女子一次,当舅舅的无奈之下, 与之最后达成一致, 允他放纵一个时辰。
把守的人估算着时辰,杵在原地连连打哈欠, 半个时辰有余,该得手了吧,怎么不见屋里传出动静?
这时, 大批御前带刀侍卫冲了进来。
一向威严的龚赟一改常态, 躬身跟在一人斜后方, 赔笑又陪不是,心虚都溢在了脸上。
把守的人仔细一瞧, 吓得呆若木鸡。
能让龚赟赔不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陛下。
承昌帝问道:“在哪儿?”
龚赟支支吾吾, “在......在......”
承昌帝看向柴房前呆愣的小厮, 猜到什么,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开柴房的门。
草垛散落的柴房内,女子哆哆嗦嗦握着一支簪子, 簪尖染血。
慕戚衣衫不整地倒在稻草上, 背后渗出血,虽没有伤及要害, 但眼前止不住地眩晕,浑身无力,喉咙也发不出声响。
听见动静,他转动眼珠,目眦尽裂。
瞧见这一幕,承昌帝怒不可遏,正要发怒,姚麓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呜哭泣,“陛下,臣妾是被劫持的,臣妾好怕......”
一边哭,还一边掩好袖管,里面装着的正是刚刚从慕戚食指上撸下来的琥珀戒指。
真正的那枚。
而被九皇子“捡”到的那枚,是她事先备好的,就等着贤妃动手这日,故意丢在事发地点,引起皇帝对二皇子的怀疑。
此刻,她撸下二皇子手上的琥珀戒指藏于袖中,是为了圆九皇子的谎言。
没了戒指的慕戚,有口难辩。
再者,有季绾特制的软筋散加持,他现在舌打结,难以为自己辨别。
承昌帝一脚蹬开费力爬来的次子,揽住姚麓,为她遮蔽好被撕扯的外衫,“来人,将慕戚拿下。”
龚赟匆忙上前求情,被承昌帝一把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