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嗯。”
季绾了然,把守宫门的侍卫每日都会记载进出宫的人员, 她是在申时过半出宫的, 大理寺的人应是按照簿册登记的时辰找上门的。
“先生先请回避。”
见她没有被吓到,君晟放下帷幔, 背对拔步床耐心等待,思绪翻飞在案子上。
又一只御猫被虐杀,作案手法同上次一模一样,上次发生在囿苑,这次发生在宫里。
此前的几起杀人案缜密无从可查,似乎是在挑衅法司,但这两起虐猫案更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在暴躁之下遗留了线索。
昨日进出宫的人员也非都有嫌疑,只有嫔妃、皇子、公主、宦官、宫女、侍卫以及进出后宫的人里参加过狩猎的人才可疑。
调查的范围被缩小了。
季绾挑开帷幔,“先生,是否不排除帮凶作案?”
君晟转身扫过她,替她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据大理寺官员对上几起案子作案手法的反复推敲,主谋凶手只有一个,帮凶无非是在声东击西。那日深夜追凶,大理寺只围堵住一个咬舌自尽的帮凶,那人多半是为了支开追捕的人,助主犯逃脱。”
季绾点点头,随君晟步下旋梯,“那帮凶若是死士,说明主犯非富即贵,这样是不是可以排除宫侍?”
“差不多。”
走出新房,季绾在君晟的陪伴下,对大理寺官员详细阐述起昨日在宫里的行迹,无作案的机会。
等人马撤离,季绾拉住君晟的袖子,踮起脚小声道:“申时我遇见过太子。”
“嗯,我知道。”
此番,太子也在嫌疑之列。
君晟拍了拍季绾的背,叫她回去休息,自己打算前往大理寺一趟。
季绾没有避开,比之前都要乖顺,送他出门时,天色黑沉,星月暗淡,一人一马一盏风灯,形成暗夜中最明亮的光。
陌寒牵过马紧随其后。
东宫。
贺清彦在大殿内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来身披外衫的太子爷。
“姗姗来迟,望贺少卿见谅。”
“不敢。”
太子坐在主位上,曲指碰了碰茶壶,“茶汤凉了,眼力见呢?”
东宫侍从赶忙去换茶。
温和慵懒是太子给人的一贯印象,可此刻,与贺清彦同来的两名大理寺官员都觉太子在端架子。
是因起床气吗?
也是,太子日理万机,被一桩虐猫案扰醒,摆脸子也是人之常情。
别说堂堂储君,就是刚入宫还未被宠幸的秀女被扰了清梦都没给他们什么好脸儿。
贺清彦没大理寺官员的顾虑,例行询问。
太子懒懒笑道:“昨日申时,孤从宫外回来,直到酉时,身边都有侍从相陪。”
站在太子身侧的东宫宦官上前,面无表情睨着大理寺一众人,“那会儿,小奴一直侯在殿下身边。”
贺清彦抬眸,和颜悦色的,“具体地点呢?”
宦官代替太子回答了这一问题。
贺清彦合上簿册,作揖告退。
太子含笑相送,提醒贺清彦天寒多添衣,别染了风寒。
“盘问都要亲力亲为,贺少卿真乃新贵中的楷模,有望超越当年的大理寺卿盛聿。”
“殿下过奖了,恩师是微臣望尘莫及的存在。”
离开东宫,贺清彦将簿册递给一名部下,“按他们说的地点,一一核实。”
“卑职明白。”
东宫大殿内,太子接过梁展沏的茶汤饮啜,“代孤去跟看守母后的侍卫们放个话,谁敢怠慢娘娘,提头来见孤。”
梁展颔首应“是”,折返回来捎带了一句话,“娘娘让殿下凡事谨慎,莫要再冲动。”
“母后可有恙?可有妃嫔借着探望的名义前去奚落?”
“探望的妃嫔很多,最先去的是贤妃,说了些不中听的,惹娘娘生愠,还有姚宝林,也气到了娘娘。”
太子刮茶面,茶汤映出他单薄的睑,“贤妃与母后斗了多年,必然会去落井下石。姚宝林......呵。”
虎落平阳被犬欺。
区区一个宝林,也敢奚落皇后了。
太子没了饮茶的兴致,“淑妃呢?”
“至今未现身。”
“罪魁祸首之一,她倒是深藏了功与名。”
太子冷哂,重重放下瓷盏。
当晚,一声惨叫穿透黑夜,凄厉瘆人。
姚宝林手捂脸颊,惊恐地看着自己信任的宫女手握染血的碎瓷片,被冲进来的侍卫架住胳膊,按在地上。
太医到来时,姚宝林对镜晕厥了过去。
承昌帝匆匆赶来,在看到被毁了一侧面容的宠姬时,眉眼凝重,“谁指使的?”
范德才上前,“禀陛下,经审问,那宫女说是、是......”
“说!”
“是贤妃娘娘指使的。”
承昌帝皱起浓眉,当即传召贤妃前来对质。
丰容盛鬋的美妇人冷脸回呛范德才,“司礼监的狗东西不懂审讯,就让刑部的人来!连识别泼脏水的能力都没有,养你们何用?!”
贤妃出自将门,一向脾气火爆,怒气冲上脑门,谁的面子也不给,可对上承昌帝的视线,又立即委屈破碎,泪豆子说掉就掉。
“臣妾被人冤枉,陛下要替臣妾讨回公道!”
底气浑厚十足,嗓门子也大,偏偏哭得梨花带雨。
要不是顾及姚宝林的伤势,承昌帝险些被气笑,“收敛点脾气,别在这儿犯浑。”
贤妃忍着火气,可怜巴巴上前,一屁股坐在帝王的腿上。
丰腴健美的体魄呈现出小鸟依人。
贤妃有一股子野性美,小麦肤色,在一众妃嫔中独具特色。
承昌帝嫌她脾气火爆泼辣,但也因这份泼辣,颇为欣赏,与之共寝时,体感总是酣畅的。
“放肆了,下去。”
贤妃撇撇嘴,不情不愿坐在一侧,淡漠地盯着进进出出的御医。
院使走上前,“禀陛下,宝林醒了。”
承昌帝默叹,没有立即起身。
贤妃勾唇,属于姚宝林的恩宠只怕到此为止,半点不剩了。
因漂亮的脸蛋被当成景兰诺的替代品,脸毁,君恩尽。
可悲啊。
幕后之人是懂得诛心的。
“她平日得罪的人多,作妖作的。”
承昌帝没理,缓缓起身走进卧房。
卧房随即传出悲戚的哭声,断断续续。
贤妃趁机瞪了范德才一眼。
也不怪她不给范德才颜
面,谁被泼了脏水还会客客气气啊?
范德才讪笑,心思却不在应对贤妃上。
究竟是何人指使宫女,这事还要继续审问。
姚宝林被毁容的事不胫而走,传到季绾耳中时,她正在珍书阁为齐伯药敷膝盖医治风湿。
齐伯大大咧咧的,冬日都想不起添棉衣,整日穿着宽大的粗布袍子走街串巷。
“回头,我让馨芝给您送衣裳来。”
“不穿不穿。”齐伯点燃烟杆,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小老儿可穿不惯绫罗绸缎。”
“那就做成葛布的。”
季绾瞥向老者的脚,想着今晚回去亲自纳鞋底,为他做一双青绒靴。
齐伯不老实,药敷也不忘晃动小腿,优哉游哉的吞云吐雾,“阿渊进步挺快的,足以参加乡试了。”
弟弟因天生哑症,连县试、府试、院试都没参加,没有秀才功名,何谈乡试。
夜深人静想起用功读书的弟弟,季绾只觉可惜。
这时,蔡恬霜急匆匆走进来,拉过季绾,“绾儿,陛下请你入宫,说是姚宝林哭诉太医对她的脸动了手脚,导致伤势加重。”
季绾深知不该在惹怒太子的节骨眼上入宫,但皇命难违。
有御前侍卫护送,季绾不担心安危,只是不懂世间医者无数,为何偏偏选她?
怀着不解,季绾告别齐伯,坐上宫里的马车。
由宫人引路,季绾背着药箱一路小跑,裙摆腰带飞旋,露出银粉色的绣鞋。
来到姚宝林的寝宫,迎上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脸,季绾低眸走进内寝,凑近姚宝林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