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台金阙
……
司宫台中,皮鞭抽打在身上发出的刺耳声响在阴冷潮湿的牢房中不断回荡。
宫女香樟已经被太医救下,她那时本就咬的不够重,虽流了许多血但与性命无碍。
然而这司宫台并不会因为她的舌头伤了就会轻易饶过她,舌头和身体的疼痛同时折磨着她。
很快香樟便坚持不住了,她泪流满面,口中被塞着纱布呜呜咽咽:“呜呜呜!”
太监看出她的意思,这才收了手中沾着盐水的皮鞭,尖声道:“这就对了,你早些说出来,也能得个痛快。”
被松绑的那一刻,香樟的身躯剧烈颤抖着,眼神中尽是绝望和无助。她知道她说了,大概也就要死了。
可她并没有后悔,自小相依为伴的表妹被虞亦芙鞭打致死,她恨她,是她自己想要报仇的。
但她不敢,她懦弱,所以她才只想要虞亦芙一辈子怀不了孩子,这才接下兰嫔的嘱托。
可谁想陛下后来再也没有宠幸虞亦芙,这让她的复仇计划看起来像个笑话。
当她想收手之时,她的行为又被旁人发现,她只好继续做起了那人的爪牙,把麝香送到媖昭仪的宫中。
反正,媖昭仪是虞亦芙的姐姐不是吗?
香樟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不断闪过各种事,和妹妹相处的时光,那张瘦弱苍白的面庞……
她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在内心下定了决心。
她不会把兰嫔娘娘供出来,留着兰嫔娘娘,虞亦芙迟早会有报应的!
最终,香樟用手指沾着自己留下的血水在白布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宫女的名字。
李福海一对名册,很快发现她就是中萃宫的洒扫宫人,如今正被拘在中萃宫,他立即带人去捉拿那个宫女,到中萃宫时还遇到了在外赏月的何才人。
“打扰何才人赏月了,奴才是来捉拿罪奴的。”
何才人只是笑笑没说话,默默地回去了,李福海也没当一回事,然而撬开蚕花的嘴后,竟得知幕后主使正是他刚才碰见的何才人!
李福海回想何才人当时的表情,心底倏然一凉,他带着人火急火燎地再回中萃宫,却还是迟了一步。
“哐当”一声,何才人居住的殿门被踹开。
被大总管吵得睡不着觉的虞亦芙也跟在一旁,她原本是为了怒骂何才人出气,谁想一进屋子就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何才人悬挂在梁上,双眼圆睁,舌头微微伸出,脖间青黑,脚尖垂下。
“啊!”
第151章 谁会在意一个死人?
其实虞亦禾本人虽说有些惊吓害怕,但在得知自己和孩子无恙后很快便淡去了。
倒是帝王看起来比她更加害怕,也不顾着太后的嘱咐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紧紧地与她贴在一起。
“别怕,阿禾,朕一定会查清幕后凶手的……”
他侧躺着把她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脊背,这份惦念很难让人不生感动,可虞亦禾也知这句话只是安慰,对查出幕后凶手之事,并不抱太多的希望。
她从来不小看女子的头脑,若是皇权能轻易地解决一切,那么自古以来的后宫就不会消失那么多婴孩了。
就连她都能想到最有可能做此事的人是谁,他又会想不到的吗?
可无论是淑妃还是荣妃都是他孩子的母亲,即使他怀疑,他也必须要有十足的证据才能说出来,不然帝王随口一句话可能就会毁了一个人。
皇子不能拥有有污名的母亲,为了已存活的孩子,帝王都必须在这一点上谨言慎行。
不能一刀切,便有空子可钻。
虞亦禾由着他摸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没事,我不怕,我相信陛下。”
她在这宫中确实也只能相信他了,自己进宫时间太短,没有任何势力,至今也不过能大略掌管好自己的灵和殿罢了,最多到外面打听些消息,叫旁人办事也有泄露的风险。
说起来,虽是宠妃,但也处处受着掣肘。
卫景珩却不知她想了那么多,只觉得胸膛间一股悸动流转,让他更加怜惜她了,不禁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面色慢慢泛了点粉意,卫景珩却没了以往旖旎的念头,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郑重道:“阿禾,朕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许是有了这句话,虞亦禾这一夜睡得很是踏实,第二日帝王正好不用上朝,两人便坐在吃早膳。
这会子,卫景珩才有空询问了一句,“李福海呢?”
早晨伺候他到现在的是平安。
平安低声道了一句:“师傅正在休息,他查案查到了将近天明。”
李福海是自小伺候他的太监,休息的体面自然是有的,卫景珩不会怪罪他不来伺候,只又问:“如此,可是查出了什么?”
虞亦禾也适时放下勺子向平安投去目光,她也很好奇结果是什么。
然而平安却支支吾吾,须臾才道:“陛下,娘娘还是先用完早膳再说吧……”
听他这么说,卫景珩和虞亦禾面面相觑,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两人也不急于一时,慢慢地把膳食用了。
扶娥又奉上两盅酸枣银耳燕窝的汤上来,卫景珩揭开尝了一口,一下子被这汤羹酸到了,眸子都眯了些,咽下去后,他才看向两人开口,“这汤有些酸了吧?”
虞亦禾尝了一口却不觉得,“还好吧?我觉得味道恰到好处。”
瞧她品尝汤羹时脸上的笑容,卫景珩忽然想起了那句“酸儿辣女”,如此他也说了出来,却引得虞亦禾捂唇轻笑。
“陛下也相信这个?”
见她心情好,卫景珩的唇角也扬起了一些弧度,搅了搅碗里的汤羹,垂眸道:“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希望如此。”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就是希望阿禾肚子里的是个皇子。
为了避免她想歪,帝王又抬眸道:“只是希望而已,若是公主,朕也会爱她如珠似宝。”
无人怀疑他说的话,他注视她的温柔目光已经能让她们想到,若是娘娘生了一位和自己相似的小公主,又会获得陛下何等的宠爱。
虞亦禾怔了一息,而后扬起了极盛的笑容,眸光中有些许水色,但更多是高兴。
“若真如陛下所愿就好,我不仅爱吃酸的,还爱吃辣的呢。”
这一句话忽然点醒了卫景珩,让他醍醐灌顶,瞬间盯着她的目光又盛了几分。
“你的弟弟妹妹是龙凤双胎……那你……”
虞亦禾倒是没想到卫景珩会想到这一茬,她自己都未曾想过呢,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腹部,也不由得忽生了若是双胎的想法。
不过她也不好给他希望,万一期望落空岂不是不美?
“我母亲虽然是生了龙凤胎,但子女也未必,长姐三胎就俱是单胎……”
听她这么说,卫景珩刚升起的念头熄灭了些。
也是,龙凤胎这种事,万中难遇,哪里是这么好生的呢?
“确实,也不能太过期盼……”
但卫景珩心里总归有了那么一丝丝念想。
就在这时,李福海从外头进来,对两人躬身一礼。
“陛下,娘娘,昨日之事大略已经查清了……”
李福海快速地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香樟虽咬舌但被太医救下,严刑拷打后,她供出了中萃宫洒扫宫女蚕花……最后蚕花指认了同住中萃宫的何才人。”
“何才人?”
虞亦禾率先疑惑了,“我与何才人只在请安时碰过几次面,连私下单独说话也未曾有,如何得罪她了,她要来害我?”
卫景珩也是如此,两人分明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唯一联系是她住在中萃宫?
像是预料到了两人的疑惑一样,大总管躬身道:“应当还是和虞……嫔娘娘有关。”
他差点习惯性地喊出虞昭媛,好在及时更改了过来。
“中萃宫宫人都说是虞嫔娘娘素日里对何才人颐指气使,时常辱骂她,所以才牵连了娘娘。”
卫景珩敏锐地捉住了李福海的字眼,“什么叫应当?难道何才人没有自己说么?”
这下李福海的脸色是彻底遮掩不住了,他眼下本就青黑,如今更加难看,又瞧了一眼虞亦禾才低声道:
“奴才去时,何才人已经自戕了……”
李福海的话音甫落,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卫景珩眉头紧蹙,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恼怒之色。
妃嫔自戕在宫中可是大罪,是对皇权的蔑视!
虞亦禾亦是愣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惊讶有之,害怕有之,更多是不解……
即便是何才人所做,自己安然无恙,无人受伤,陛下至多把她打入冷宫,好歹也能留一条姓名,如何就要自戕了?
卫景珩刚要发怒,就瞧见一边虞亦禾脸上的惊惶之色,不由得压下怒气,“去查何才人的家人……”
大总管面上更是为难,“陛下,何才人的父亲年前因为贪污受贿被贬官,现在还不知是否处死了……”
帝王一怔,周身气压更低,“即便如此,也要去查!”
“叫太医局调出后宫近一年的麝香取用量,看看哪一宫用的最多……”
比对麝香来源确实也是个办法,等待太医院来人之时,卫景珩也给出了何才人的处理办法。
“何才人畏罪自戕,贬为庶人,薄棺下葬。”
一条人命再次悄无声息地在这深宫逝去,虞亦禾抚摸着腹部,脸色有些难看,她又喝了几口酸枣燕窝羹,这才把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太医院很快把上一年的麝香用度记册都奉了上来,卫景珩和虞亦禾分别都看了,账面上用量最多的赫然是兰嫔,虞亦芙……还有白茵茵。
麝香功效甚多,最广为人知的便是活血通经,催生下胎这两个功效。
兰嫔三人都曾小产过,用麝香调理身体皆是正当,但兰嫔的用量最多……
如此,虞亦禾便也询问出口:“为何兰嫔用量如此之多?”
奉上册子的太医眉头蹙了蹙,觑了一眼帝王的神色才敢继续说。
“娘娘您有所不知,虞嫔娘娘和白庶人怀孕小产时月份并不大,对身体的伤害也小,所以用量并不多,但兰嫔娘娘当初落胎时已经有了五个月……对身子伤害极大,以至于后面一直月信不调,经血闭塞,需常年用药调养……”
随着太医所说,虞亦禾也想起了那个整日病怏怏的兰嫔,忽又想起兰嫔对虞亦芙的奇怪之处,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
不过既然如此,那么从用量上看来也并无十分可疑之处,太医很快收了册子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