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她毫不犹豫地道:“这是?你之前付的租金和契书,你不能再住在这儿了。”
假如?这人?真的是?常挽春,她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但谢钰绝对不行,之前两人?成婚的大半年已经说明了他们?压根不合适,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大坑里跌倒两次呢?
既然这样,她说什么都不能让谢钰继续住在这儿。
谢钰心下猛地一沉。
她又十分决然地道:“还有?一件事儿,咱们?户籍上的婚契你也给消了吧,再留着也是?无用?,反而耽误你另娶名门闺秀。”
谢钰之前是?京兆府尹,仗着权势一直拖着不和她和离,虽然后来谢无忌帮她又造了一张户籍,但这事儿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这婚籍一日不消,谢钰随时有?理由?再来找她。
他眉间慢慢浮现一缕苦涩,声音却?依旧是?轻轻的:“你不必担心,离开长安之前,我已经消了你我的婚籍。”
沈椿一怔,有?几分狐疑地看着他。
谢钰强忍着肺腑之间的痛意,缓缓道:“我也不瞒你,我这次来蓟州,其实是?遭了贬谪。”
沈椿再次愣住,这回却?是?满面诧异。
“我之前是?京兆府尹,又是?谢家家主,为我之妻也不算辱没,可我如?今不过是?边关一六品小官,远离世?家,前途未卜,谢钰妻子这个身份,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谢钰神色坦然,意思也很明了。
沈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他才肯消了婚籍,她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谢钰却?再按捺不住肋间的疼痒,捂唇重重咳嗽了几声。
他本想强行忍住,没想到咳到最后,腰都弯下去了。
沈椿犹豫了下,伸手帮他拍背顺气?儿:“你,你怎么了?”
谢钰不想跟她说自?己的狼狈事,只轻描淡写地道:“这几日突然降温,我受了点风寒,过两日就好。”
他压住喉间的痒意:“你能否宽限几日,等我病愈再搬出去?”
两人?之间只是?过不下去日子,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沈椿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谢钰唇角不知不觉扬了下,沈椿又很快道:“三天,最多三天,等你病好点就换个地方住吧,这儿也不适合你养病。”
她这话倒真是?发自?内心,谢钰这种世?家长大的娇花,就不适合住他们?平头老?百姓的地方,这里夏天没冰窖冬天没地龙的,谢钰不受风寒才怪呢!
谢钰唇角的那缕淡笑变为了苦笑:“你就这般厌憎我吗?”
沈椿摇头道:“不,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
这些日子周太医大张旗鼓地为沈椿相看周家子弟作为夫婿,意图昭然若揭,眼瞧着沈椿极有?可能取代周义?明,成为医馆的继承人?,医馆里一时转了风向?,明里暗里地对她亲近起来。
周义?明气?得不轻,但头上有?周太医压着,他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沈椿。
这天他正在专门的隔间会诊,有?人?通报:“大夫,胡守备来了!”
周义?明眼睛一亮,直接撇下正在痛苦呻 吟的病人?,点头哈腰地起身相迎:“胡守备怎么亲自?过来了?”
这守备全民胡成武,是?蓟州刺史胡成文的弟弟,当初因为猥亵民女?被谢钰下令流放到了边关,胡成文为他一番运作,竟把他这么个贪财好色的草包提成了从?五品的武将,官职比谢钰还高了半品。
这哥儿俩在蓟州是?作威作福只手遮天惯了,听说老?对头谢钰被贬谪到良驹镇,胡成武摩拳擦掌地要给他点厉害,没想到此人?手段了得,反而是?他吃了
不少亏,心下当真憋闷。
胡成武也不正眼瞧人?,鼻间哼出一声:“我的药配的怎么样了?”
周义?明一笑,把他引到了内间,奉上一瓶丹药:“早为您准备好了,新练的虎威丸,保管您能威风凛凛,大展雄风。”
他这人?做大夫水平不怎么地,但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眉眼极是?通挑,笑着问胡成武:“您之前不都是?派下人?来吗?今儿怎么得空了?”
胡成武接过药丸,在手里随便抛掷了几下:“听说你爹新收了个女?弟子,生的极是?貌美。”
他目光四下一扫:“人?呢?”
周义?明立马心领神会,他心念一转,笑:“您来得巧了,我爹心疼她,正要为她择一靠谱夫婿呢!”
胡成武嗤了声,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少来这套,就算是?她自?己送上门儿,我还要验一验成色呢,别想着拿什么乡下村姑来糊弄我!”
周义?明笑意不减:“您一瞧便知。”
第087章
沈椿本来就有底子, 天赋又好,因此进步神速,这几日已经开始在医馆义诊,周太医在背后为?她?指点一二。
不过他老人家年纪大了, 用过晌午饭便觉得困乏, 在后面的屋子小歇, 沈椿单独为?一个怀了孕的小妇人看诊。
就在此时, 周义明带着胡成武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居然?一把推开正在等着搭脉的小妇人,笑呵呵地道?:“师妹,这位是胡成武胡守备, 他听说你医术高?明,特来请你诊断一番。”
自打进来, 胡成武眼?珠子就跟长?在沈椿身上似的,挪也舍不得挪一下。
这小医娘生的实在是明艳动人,一身肌肤似蜜糖般,莫说是在这边关苦寒之地了,就算是长?安少?有这样?的艳色。
他眼?睛都瞧直了, 直到腰上被周义明轻撞了一下,这才如梦方醒地道?:“对,对对, 小娘子帮我诊诊脉,摸摸骨。”边说边涎着脸往沈椿跟前凑。
沈椿先把差点摔倒的小妇人扶稳了, 又安抚了她?几句,才皱着眉道?:“我看你挺精神的, 这是把的哪门子脉?”
这人眼?神黏腻下流,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了。
她?心下颇为?反感, 猛的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道?:“不过你面色淡白?,眼?底青黑,倒似脾肾羸弱之兆,回去好生静养吧!”
胡成武在镇上横行霸道?惯了,还没人敢这么直接拒绝他,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极是难看。
他上前一步就要用强:“好你个沈氏,竟敢对本官这般敷衍,本官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来日你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他正要捉沈椿,就听屏风后传来一把苍老声音:“胡守备,这里是我周氏医馆,不是你胡府,她?是我周某人的弟子,也不是你胡守备的家奴,更不是你想责罚就能责罚的!”
沈椿一见?周太医来,忙闪身躲在他身后,低低唤了声:“师父。”
周太医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向胡成武:“瞧病又不是只有诊脉一门法子,望闻问切都是在瞧病,我徒弟从守备面色推断出守备的症候,就算说的不准,也不必如此动怒,否则以后谁还敢给守备瞧病?”
胡成武脸色铁青,手里马鞭一挥,就要让人拆了这把不长?眼?的老骨头,再一把火烧了这医馆。
周义明见?他眼?神不对,忙在背后拉了他一把。
他固然?瞧沈椿不顺眼?,但周太医和医馆出了事儿,他也得跟着倒霉。
被他拦这么一下,胡成武才终于想起来,周家是镇上有名的大族,这位周太医当年更是不少?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人脉广博,如今虽然?致仕了,但声望依然?不减,他哥特地叮嘱过他,最好不要得罪这老东西。
胡成武强忍下这口气:“既然?周老先生求情?,某也不多?言了,告辞。”敷衍地一拱手便转身走了。
周太医看向周义明,厉声呵问:“把这样?的人带来见?你师妹,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爹您这就是冤枉儿子了...”周义明被独自留在原地,十分尴尬,强笑着解释道?:“最近爹娘在为?沈师妹挑选夫婿,我瞧胡守备高?大英武,至今又未曾娶妻,便想带他来见?师妹一眼?,倒是让师妹误解了我的一番好意...”
周太医:“究竟是不是冤枉,你心里清楚得很!”他冷冷看了他一眼?:“滚!”
周义明如蒙大赦,正要转身跑路,周太医又在他后面补了句:“明日起,你暂时不用来医馆了,你在家好好修心修德吧。”
周义明双腿一软,正要求饶,周太医直接让人给他撵了出去。
等周义明被撵走,周太医才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年老,不中用了。”
要是他再年轻个二十岁,周义明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作妖?他倒是有心把周义明赶走,奈何这人是他过了明路记在名下的养子,官府户籍和族谱都有凭据,只要他没干违法犯罪的事儿,他就得认这个儿子。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把这个医馆保下,绝不能让他落到周义明手里。
他还是不大放心:“胡成武那人好色成性,去年还险些欺了一个商人的妻子,幸好那商人也是有些门路的,这才幸免于难,我一介老朽,只怕护不住你,这两天让石斛陪你下差吧。”
沈椿正色应了。
那胡成武好像是真的熄了心思,这两天也没见?他上门,倒是她?和谢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今天她?下差的时候,正好看见谢钰在院子里收拾行李。
他的病似是还未好全,一边忙活一边咳嗽个不停,竟有几分可怜模样?。
谢钰原来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单是他的院里就有三十来个人服侍,所用器具无一不是稀世珍品,这会儿惨遭贬谪,人也落魄了,生着病还得亲自干这些粗笨活儿。
沈椿犹豫了下,问他:“你吃药了吗?风寒还没好?”
谢钰轻轻道?:“大夫说这次风寒发的急,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
说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波光微微流转,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沈椿心里警铃大作,立马道?:“这没事,等你搬走之后好好养几天就行。”
谢钰一顿,眼?里的光芒淡去几分,又收回视线:“放心,明日我便走,不会缠着你的。”
沈椿也不知道?说啥好:“那你自便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屋里,‘砰’一声关了门。
谢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紧闭的院门上。
过了良久,他伸手掸落身上的灰尘,轻叹了声。
夜里猝不及防下了一场薄雪,第二日便有不少?人着了风寒,医馆里也格外?忙碌些,等她?下差的时候,天彻底黑了。
石斛照例送她?回家,没想到刚走到旮旯角,就被五六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
胡成武站在最前头,上下打量沈椿几眼?,扯着嘴角一笑:“几日不见?,沈娘子越发俊俏了。”
沈椿心里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你又要干什么?”
胡成武呵呵笑道?:“我也不瞒沈娘子,自从我老婆死后,我一直没能再娶,自从见?过沈娘子,我这个心啊,全扑在了你身上,咱们都是二婚的,也没那么多?讲究,你今日随我回府,咱们明日就办酒席,我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取之不尽!”
要是没有姓周的老东西拦着,他或许还不至于这么咄咄逼人,但被那老货挤兑一遭,他还非把他这得意弟子弄到手不可了!
沈椿深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守备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师父已经为?我物色好了夫婿,师命不可违,守备请回吧。”
胡成武方才还笑呵呵的一张脸立马变了,往地上用力啐了口:“他姓周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你真以为?我怕他?爷看上的人,别?说是只是定下夫婿了,就算是你过了门儿,我也有办法让你乖乖爬上我的床!”
他马鞭一指沈春,厉声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带走!”
在他翻脸的刹那,沈椿拉起石斛,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两拨人
在弯弯绕绕地小巷里来回奔波穿梭。
沈椿是女子,石斛不过一半大小子,论及体力自然?比不过几个大老爷们儿,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用力推了石斛一把,压低声儿道?:“你把这事儿告诉师父,让他去官府报官!”
周太医是蓟州有名的神医,由他亲自去衙门告状,他胡成武再有权势,官府也不能置之不理。
石斛犹豫了下,咬着牙迈开腿跑了。
沈椿左右瞧了眼?,当机立断地跳进一口脏兮兮的空水缸里,又拿簸箕把缸口遮盖严实。
她?刚藏好,胡成武就带着人追过来了,这条杂七杂八堆了不少?杂物,他四?下一瞧,没见?着人影,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别?处搜寻,余光忽的一闪,见?杂物似有被翻动的痕迹。
他心里立马有数了,高?声道?:“人就在这儿,给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