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沈椿耐心等?了会儿,等?风小了点,她跟婶子商量道:“婶子,趁着风小,咱们得准备着往回走了。”
婶婶一惊:“为?啥?”
沈椿耐心地解释:“万一等?会儿雪又?大了,咱们夜里回不去,在这?里待一夜岂不是?要被冻死?正好现在风雪小了,咱们得想办法自己回去。”
婶子一听,头立马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那不成,现在还下着雪,咱们两个人怎么回去?我就在这?儿等?着,我家老汉和?俩儿子肯定?马上来接我了。”
她还劝沈椿:“小椿啊,你也别逞能了,跟我一块在这?儿等?着吧,肯定?有人来救咱们的!”
沈椿没法儿理解她这种想法。
成婚之前,她几乎都是?独自一人生活的,成婚之后,谢钰又?是忙的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每回出?什么事儿,他很少能第一时间出?现,这?也让她养成了不指望任何人的习惯。
她缺乏安全感,潜意识觉得任何人都靠不住,打从心里做好了被人放弃的准备,所以她也没法理解婶子这?种指望别人的想法。
她一脸不赞成地道:“下这?么大雪,你家里人能不能找来还不一定?。再说?了,咱们穿的不算厚,这?屋里连个火石也没有,等?过几个时辰,就算有人找过来,咱们没准也要冻病冻伤了,还是?先往回走吧。”
“不成不成,那多?费力气,我宁可在这?儿冻一会儿。”婶子看了眼外面的大雪,怎么都不乐意受这?个罪,缩了缩膀子,两手插在袖子里:“哎呀,我家里人肯定?会拖着雪爬犁来接我的,小椿你没家里人你不懂。”
沈椿表情僵了下,不知不觉抿起嘴巴。
她也不是?坏心,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对,忙抽了自己一嘴巴:“我这?人就这?样?儿,嘴上没把门?儿的,小椿你别往心里去。”她又?苦口婆心
地劝:“小椿你再等?等?吧,等?我家里人来了,咱们一道儿走,没准儿再过一会儿雪就停了。”
就算婶子的家里人真?的会来接她,下着这?么大的雪,他们又?凭什么多?带一个生人呢?
当初沈椿连自己的夫君都指望不上,哪能把希望寄托在几个外人身上?
俩人分辨了几句,谁都说?服不了谁,沈椿怕雪又?下大了,只得道:“婶子,要不然我先回去,等?到到地方了再找里正带人来接你。”
她边说?边把身上用不着的干粮和?火折子留给?他,婶子对她非要靠自己回去的行为?理解不了,也劝不住,只能叹了口气:“你...哎...你这?孩子,算了,你别管我了,过会儿我家里人肯定?要来接我,你路上小心,把自己顾好就行。”
沈椿也叹了口气:“婶子,你就放心吧。”
她边说?边紧了紧背上的背篓,又?从屋里翻出?几双草鞋,把大了不少的草鞋紧紧绑在脚上,这?才咬着牙推开门?儿出?去了。
风雪差点给?她吹了个跟头,幸好她做了准备,调转了方向,换了一条顺风的道儿走,这?才没被风雪困住。
她换的这?条道也算平坦,只是?中间有一小截儿山路,她已经?尽量小心地摸着往前走了,却还是?不留神踩进了雪地里,像插进雪里的大葱似的。
这?事儿说?起来好笑,但实际经?历过可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两条腿陷进了深坑,大半儿都被雪没过了,她尝试着拔了几下,怎么都拔不出?来。
很快,凉意从脚上一点点漫开,冻的她一半的身子都要麻了。
沈椿咬了咬牙,发着狠,两条胳膊发力,靠着两只手,一点一点从坑里爬了出?来。
她还没舒一口气呢,右脚忽然一沉,好像什么藤蔓或者树枝绊住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逼着自己翻了个身儿,两只手沿着右腿摸索,想要把绊住她的东西给?解开。
这?样?一来,她体力流失得极快,很快就累的呼哧呼哧乱喘。
如果这?时候旁边有人能拉一把,她肯定?很快就能起来,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从始至终,她只能靠自己。
她活动了一下身子,继续和?自己的右脚奋战。
远处忽然传来靴子踩着雪面儿上的‘咯吱’声。
沈椿怔了下,忙抬头看过去,可惜风雪太密,她看不清前路,只能大喊了声儿:“谁啊?!”
没人回话,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也消失了。
沈椿觉得自己是?不是?冻出?了幻觉,正要用力揉一揉耳朵,一道身影忽然破开了风雪,大步向她行来。
那身影急切地回应:“昭昭!”
沈椿呆住了。
谢钰很快锁定?了她的位置,大步流星地走向她,上下打量她几眼,又?在她身周摸索了一遍,确定?她没受什么伤,他面上才稍稍松了松。
他安抚道:“你稍等?,我这?就带你走。”
他从袖中取出?匕首,隔断缠着她小腿的藤蔓,抄起她的膝弯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还是?不放心,又?问:“你没事吧?可有伤着?”
沈椿似乎才回过神儿,答非所问:“你怎么来了?”
谢钰拧了拧眉:“我从马场回来的时候,天上忽然就下了暴雪,我见你不在,立刻就来挖冬笋的地方找你了,我本来沿着西边儿的道儿走,却没见到你人,幸好找到你暂时托庇的小屋,问了屋里的人,她告诉我你顺着另一条路走了,我让长乐带她回去,自己沿着这?条道来找你。”
他甚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说?完又?缓了缓声,抚慰道:“放心,已经?没事儿了。”
沈椿似乎还不能理解:“不对不对,我问的不是?这?个。”她抓了抓头发,才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来?”
谢钰定?定?瞧着她,似有几分不可思议:“自然是?为?了带你回去,难道我要把你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里不管?”
他话里难免带了几分责怪:“下这?么大的雪,你未免也太莽撞了,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为?什么不留在原地等?我接你?”
沈椿没说?话,过了许久,她才别过脸,闷闷地道:“你之前从没来过,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会来?”
第093章
谢钰沉默良久, 细细帮她揩去?脸上的雪珠,道:“我原来总不在你身边吗?”
他?不等她回答,便自己先答了,语调带了缕苦意, 舌尖似含了千斤坠:“是了, 你每次遇到什么事儿, 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沈椿随口安慰他?:“也不是全是最后一个啦, 有时候是倒数第二个。”
谢钰一阵无?言, 她想了想,又很是坦然道:“反正?我们?现在都和离了,你帮我是情分, 不帮我是本分,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接我, 你能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其实她自己也很诧异,她就这么直直把这话说出来了。
她本来以为这句话她会烂在肚子里?,反正?他?是好是歹,和她再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说出来?
她有片刻的茫然。
“好好谢谢我...”谢钰把她的话在唇间细细嚼过?, 越品越是苦涩难言,仿佛一抔风雪灌进了心口。
他?淡色双唇动了下,好像想道一声?抱歉, 又觉得轻飘飘的两个字空泛无?比。
他?闭了闭眼,索性不再多言, 小心把她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捧起她小腿仔细检查伤处。沈椿本来想拦着的,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脚肿的跟猪蹄子似的, 也就随他?去?了。
她被藤蔓勒住的右腿倒是无?甚大?碍,就是穿着草鞋在雪地里?行走,双脚被冻的肿胀充血。
谢钰捧住她的脚步,用体温为她暖热,又解开自己鹿皮靴的绑带,把夹了厚绒的靴子套到她的脚上,他?的靴子对她来说大?得很,乍一看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鞋子似的。
他?蹲下来帮她把系带绑好,沈椿见他?赤足站在雪地,忙拦住:“等一下,你没带多余的鞋吗?我穿了你的靴子你穿啥啊?”
谢钰捡起她的草鞋弯腰穿好,这草鞋是屋里?猎户留下的,她穿着大?得很,他?穿起来却还微微有些挤脚。
他?穿好鞋之后,又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
沈椿看着他?宽阔流畅的肩背,愣住了。
谢钰似乎猜到她的疑虑,转过?头:“天马上要黑了,到时候雪路更难走。”
沈椿立马反应过?来,矮身趴到了他?的背上。
他?大?概是第一次穿这种草鞋,最开始还有些别扭,没几步就走得四平八稳,一点也没颠着她。
沈椿偷偷看了眼他?脚上的草鞋,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居然浮现出两人新婚第二日?,也是这般下着大?雪,他?脚上踩着木屐,翩翩然如振翅白鹤的模样了。
她勾住他?脖子的手?臂不由收紧了点儿,忽的问:“你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喝个茶都得有两三个人服侍,就连喝茶的器具热度都有讲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就不觉得不适应吗?”
她心头莫名涌现一丝伤感:“以你的能耐,放在马场养马实在是大?材小用,你心里?不憋屈吗?”
她之前从不曾在意过?这些,冷不丁这么一问,谢钰眼底不觉多了点笑意。
他?思忖片刻,认真回答:“战马亦是重?中之重?,我是自愿过?来的,既然是自己做的选择,当然不会委屈。”
他?又笑道:“钟鸣鼎食的日?子固然周全,但也得处处谨守规矩,乡下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落得自在,各有各的长短。”
谢钰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当,沈椿趴在他?肩头,半晌没说话。
自从俩人和离之后,谢钰动用权势屡次威逼她,她经常满怀怨气地觉得谢钰就是托生了个好胎,出生在那样的世家,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哪怕没了高官显爵,他?依然心胸开阔,极有风采,这说明他?本就是个可靠的人。
她下意识地咕哝了声?:“其实...你挺好的。”
含含糊糊的几个字飘进他?耳朵里?,谢钰心尖一热,有心再追问,又怕吓跑了她。
他?深深吐了口气,一手?托住她的腰臀,让两人更贴近了几分。
沈椿并
未阻拦他?的亲近行为,她两只胳膊勾住他?的脖颈,隐隐透着几分默许的意思。
两人间流转着似是而非的暧昧,谁都没有再出言打破这份惟恍惟惚的宁静。
谢钰背起她,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回到村里?,他?两只脚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紫红色。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之前在关外打仗的时候,需要趴在雪地里?匍匐,有许多将士便被冻的四肢坏死,自此落下终身残疾。长乐吓了个半死,忙扶他?进屋烤火,又端来热水给他?烫脚。
沈椿也没想到他冻的这么厉害,忙要把靴子脱下来还给他?,气道:“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呢!”她又忙拦住长乐:“别拿那么烫的水给他?,大?冷大?热最容易生冻疮了,你小心他?脚烂掉,赶紧给他兑点温水来。”
这间屋里唯一不急的就是有可能落下残疾的谢钰了,他?居然还扬了扬唇角,看起来心情愉悦,甚至主动问她:“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椿硬是给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没好气地道:“你这脚是因为我冻伤的,要是真落下残疾,我不得伺候你一辈子啊!”
她怕谢钰再说什么,转过?头,一边儿帮着长乐扇炉子,一边儿又指挥人给谢钰上药,等到他?一双脚颜色慢慢恢复正?常了,她才?长出了口气,打了个招呼道:“那我先走了。”
谢钰眨也不眨地瞧着她,唇畔含笑:“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沈椿避开他?的视线:“你脚上的伤多注意,最近别再冻着了。”
谢钰难得有些咄咄,进一步问道:“除了这个呢?”
沈椿坐立不安,干脆站起身:“今天多谢你了,我回头杀猪请你吃。”
她一回来,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仿佛悉数散尽了似的。
谢钰似有失落,又不忍再追问:“罢了,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沈椿几乎是落荒而逃。
按说谢钰救过?她之后,两人的关系应该比之前更亲近和缓一些才?是,事实上正?相反,沈椿现在简直跟躲土匪一样躲着他?,在隔壁听到他?的动静就不敢冒头,硬是熬到他?走人才?敢出门干活儿,下午劳作完也大?步流星地抢在他?前面回家,争取不跟他?见一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之前谢钰一路纠缠,她也没觉得有什么,谢钰爱缠就缠呗,反正?她对他?又没兴趣,他?一个人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见到谢钰就心里?发虚,简直见不得他?的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