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定安伯自己不也玩吗?哪里就动气到这种地步?
雪柳压低声音:“我就在旁听了一句,是去了上官月的赌船。”
上官月啊。
东阳侯夫人微微皱眉。
“怎么跟这种东西混一起了。”她说,“怪不得伯爷生气。”
妾室们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年轻的公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
年纪小的九娘子东看看西看看看不懂,急着问:“上官月是谁啊?上官,是驸马上官的上官吗?”说罢又瞪圆眼羡慕,“那不是很厉害的人家?”
九娘子年纪小,几乎不出门,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知道当年先帝很宠的金玉公主嫁到上官家,上官家变成了皇亲国戚,先帝的时候,上官家能自由出入宫廷,先帝不在了,这位公主又是新帝的亲姐姐,新帝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了,对这个公主极其亲近,上官家的权势更盛。
上官家也很倨傲,不是谁都能与之结交。
多少人想跟上官家的人结交玩耍,怎么定安伯还为此要打儿子?
九娘子不太懂怎么回事。
“九娘子。”雪柳小声说,“那上官月是上官家的人,又不算是。”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九娘子更不解。
“他是上官驸马的外室子。”一个公子干脆说。
九娘子似乎懂了:“跟我们一样都是姨娘生的?”
这话让庶子公子们纷纷抱怨“什么啊”,姨娘们更不愿意听了,杨姨娘哎呦一声蹲过来摇着九娘子的胳膊:“跟我们可不一样,夫人可是喝了我们的茶,你们也能喊夫人母亲的。”
怎么能跟那些下贱的外室比!
雪柳也忙再次解释:“驸马让他进门了,但公主不认他。”
所以,姓了上官,没有公主点头,上不了族谱。
“他又不争气,不好好读书,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办了个花赌楼……”另一个姨娘不屑说。
九娘子好奇问:“花赌楼是什么?”
一个公子说:“是一座船楼,这个船超级大,有三层楼,一楼宴饮,二楼红袖美妓,三楼赌场,每天晚上灯火通明,歌舞声声,在金水河中彻夜不灭……”
他说得眉飞色舞,眼中满是向外。
东阳侯夫人啪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的声音。
“你对花赌楼很熟啊。”她冷声说,“是不是我也该让侯爷准备一条鞭子了?”
这公子顿时脸色一白,噗通跪下来:“母亲,我错了。”又急急辩解,“我从未去过,我只是听人说过。”
东阳侯夫人视线扫过另外几个公子,那几人忙也跪下,纷纷道“母亲我们从未去过。”“母亲我们绝不会去那种地方。”
室内气氛变得紧张,九娘子也不敢多说话了。
东阳侯夫人这才点头:“你们要记着,咱们家的人不许吃喝嫖赌,谁要是敢做出败坏门风的事……”她扫过室内诸人,嘴角一丝浅笑,“你和你的姨娘就一起离开东阳侯府,也去当一个上官月般的人物。”
也就是说赶出东阳侯府,不再承认是东阳侯府的人。
这一下姨娘也纷纷斥责自己的儿子,再一起对东阳侯夫人保证绝不会做出有辱门厅的丑事。
杨姨娘看着东阳侯夫人更是掉下眼泪。
“你干什么?”东阳侯夫人没好气说,“嫌弃我刻薄了?”
杨姨娘说:“我是感叹夫人这才是真的慈母心,要是那狠心的,装出宽容的样子,纵容庶子女不成器。”说着掩面呜咽,“遇到夫人真是我等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屋子里其他姨娘公子们忙跟着感慨落泪。
唯有九娘子动了动嘴唇,想说,几辈子修来的给人做妾做庶子女,总觉得这福气……
还好她的生母姨娘提前掐了她胳膊一下,制止了小儿再胡说八道。
东阳侯夫人呸了杨姨娘一声:“多大年纪了,你还在我跟前这样。”
虽然呸了声,但眼里带了笑。
杨姨娘鼻音浓浓:“多大年纪,你也是我的娘子。”
杨姨娘是东阳侯夫人带来的陪嫁丫头。
东阳侯夫人没再说什么,笑着喝了口茶,带着几分疲惫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诸人纷纷施礼应声是,鱼贯退了出去,杨姨娘在后,亲自将东阳侯夫人的床铺好了才下去。
雪柳还站在室内,视线追随着离开的杨姨娘,忍不住说:“夫人有杨姨娘在身边真好。”
东阳侯夫人已经记不清年轻的时候觉得好还是不好,但如今年纪大了觉得是不错,总比那几个不知根底的妖艳贱货好。
她看雪柳眼中的羡慕以及几分哀伤,旋即也明白过来这丫头为什么这么感慨,如果陆三娘子还在,雪柳应该也是会给周景云做姨娘,只不过陆三娘子过世的太突然,虽然陆三娘子去世前拉着雪柳的手说了托付的话,但周景云一直不肯再收人……
如今新夫人进门了,她这个前头夫人的婢女身份有些尴尬。
“你从家来,给她带东西了吗?”东阳侯夫人轻声问,对着世子院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个她指的谁,雪柳立刻明白了。
“带了。”她含笑说,“夫人放心,我怎会那么失礼。”
东阳侯夫人点点头:“我知道你不用我操心。”眉眼更柔和几分,“去吧。”又停顿一下,“你且安心,有我呢。”
安什么心,东阳侯夫人没说清楚,但雪柳心里清楚,又是欢喜又是激动,等世子回来,就算新夫人不肯把她给世子当姨娘,有侯夫人做主,没人能拦住。
“是,多谢夫人。”她激动地说,恭敬施礼退了出去。
第十六章 夜遇
雪柳来到庄篱这边时,庄篱的屋子已经黑了灯。
“这么早就睡了?”雪柳惊讶,又皱眉,“不用她去夫人跟前晨昏定省,也不能这么早就睡了啊?”
就算不让到夫人跟前去,自己在屋子里也应该恭敬遥陪伴夫人尽孝啊。
真是仗着被世子先斩后奏娶进门,就不把婆婆放在眼里了。
春月看着她的脸色,解释说:“少夫人下午读书写字累了。”
雪柳翻个白眼,先前也罢,如今也见过她读书写字的样子,这个号称读书人家的孤女也好意思说读书写字?
“不行就别受这个苦了,世子读这么多年的书也没说过累。”她没好气说,“读书这种雅事都要被她败坏了。”
雪柳带着小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春月无奈目送,再回身看到庄篱起居室,窗后纱帘随着风轻轻飘动,桌案上摆着写了一行字的纸,旁边博山炉袅袅有白烟飘动。
春月忍不住深深嗅了嗅,一如先前没有味道。
“春月,你去早点歇息吧。”厢房里值夜的婢女春红,一边梳头一边低声说,“少夫人已经睡熟了。”
春月说声好,又叮嘱:“在这里睡的特别好,你可别睡过头。”
春红失笑,当丫鬟值夜要时刻准备主人的召唤需要,哪里能睡好。
“春月姐要是舍不得,想要睡得好,跟我换换?”她说。
春月低笑说:“我虽然舍不得,但也不能乱了规矩。”
两个婢女低声说笑着各自散去,院落里恢复了安静,屋子里燃着的香似乎都静止不动,直直如线。
白篱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帐子里漆黑的墨色,昏昏的视线里有星辰点点,随着迈步走动,星辰渐渐清晰,变成了璀璨的灯笼,而四周的安静也散去,歌声乐声笑声嘈杂扑面。
都城虽然宵禁,但依旧灯火通明,而且宵禁并不禁城中青楼酒肆,它们皆通宵达旦营业,供无数人享受夜间的欢乐,京城在暗夜里自有另一番绚烂风景。
只不过眼前的灯火并不是在街上,而是一座船。
晚上飘在内城河上的自然不是货船。
只有花船。
白篱也曾经见过花船,但这么大的花船还是第一次见。
它应该叫花楼。
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雕梁画柱,金箔银饰,缀珍珠宝石。
船上人影交错,偶尔透出锦绣绫罗珠宝,让楼船变得更加耀目,恍惚如仙境。
站在岸边,还能闻到熏香。
白篱轻轻嗅了嗅,香并不浓烈,若有若无,她忍不住驻足看,最高处忽有门打开,珠光宝气顿时倾泻,有一个年轻公子走出来。
他穿着华服,倚着栏杆,似乎对空中的明月举杯相邀,楼船上悬挂的灯,以及身后室内的光亮,耀眼刺目,看不清形容。
白篱也没想要看清他的样子,见有人出来,便收回视线,继续沿岸前行,身后却有视线追来,似乎看向她,又似乎透过她看向朦胧的夜色。
“小郎,看什么呢?”又一人从内走出来,搭上先前年轻人的肩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城中的街道。
被唤作小郎的人说:“人。”
人?
说话的公子有些惊讶,在璀璨的楼船映照下,四周变得昏暗不清,且此时此刻已经宵禁,哪里有人在街上走?
“你这才喝了一杯就醉了,说什么……”他忍不住笑说。
鬼话两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得昏暗的街上马蹄声嘈杂,似乎有人疾驰而来。
倚着栏杆的小郎站直了身子,笑说:“喏,人来了。”
随着说话昏暗的街上火把亮起,有一个年轻公子骑在马上,身前拥着一个娇俏女子,身后有四个金吾卫举着火把簇拥。
宵禁时刻不仅能在街上行走,还能有金吾卫护送,必然不是一般人。
“哈。”先前说话的公子也笑了,“李十郎这是又偷了他父亲的行走文书跑出来。”
说到这里眯着眼看被年轻公子拥在怀里的女子,再次哈一声。
“这该不是他从外地千金赎身的那个花魁吧,果然绝色。”
小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说:“看来十郎有赌资了。”
旁边的公子抚掌:“好,好,我今晚必将美人赢来。”说罢对奔来的人马扬手高呼,“十郎,你快点,我们就要开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