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公主既明?白, 如今是在做什么?”崔循顿了顿, “你当?真想要效仿阳羡长公主?”
阳羡长公主是宣帝嫡出公主,母亲孝惠皇后出自河东裴氏, 她?的出身不?可谓不?尊贵。
这些年受诟病,全然?是因她?离经叛道的行事。
虽说?崔夫人与长公主算是故交,但崔循对这位实在谈不?上了解,也并不?在意她?如何。
只是见萧窈似有此意,忍不?住皱眉。
萧窈道:“那?又如何?我终归年少,便是轻狂些,也不?足为?奇吧。”
崔循没想到自己昔日那?句“年少轻狂”,能被她?这样轻佻地拆解开,噎了下。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王四娘子惹我不?高兴,就泼她?酒;想看?绿梅,就答应谢昭的邀约;你方才为?我解围,罚了王旸,我心中便欢喜……”
萧窈纤细的手指抚过他腕上的血脉,感受着脉搏剧烈的跳动,又看?向?崔循那?张隐忍克制的脸,慢悠悠问:“你呢?你如今在想什么呢?”
崔循无法宣之于口。
肌肤相?接之处,有难以言喻的酥麻蔓延开,通身的血仿佛都?热了些。他只觉嗓子哑得厉害,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她?嫣红的唇上。
如果先前那?场荒唐的梦还能刻意回避,眼下却不?得不?承认,他被萧窈勾起了隐秘的、本不?该有的欲|望。
可只有毫无自制力的人,才会被欲|望所操控。
崔循向?来鄙夷这等人,也不?会放任自己如此。
他闭了闭眼,拂开萧窈的手,冷声提醒:“臣在想,公主若是再在此耗下去,与你有约的人是否会等得着急。”
原本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萧窈为?免过犹不?及,也怕萧棠等久了担忧,到底还是站直了身子。
正欲出门,却又被崔循叫住。
崔循点了点方才被她?随手撂在小?几上的面具,言简意赅道:“戴上。”
王旸虽不?认得她?,可今日华灯宴,总有曾见过她?的人。若是被看?到,怕是不?好?解释。
萧窈反应过来,将那?半张狐狸面具扣在脸上,边系系带边向?崔循道:“那?就劳烦‘阿兄’送我下船了。”
崔循眼皮一跳。
在萧窈再次唤他“阿兄”之时,生硬地打断了她?:“莫要如此称呼。”
“我只是想,做戏应当?做全套才好?。”萧窈嘀咕了句。
虽不?明?白他为?何这般介意这个?称呼,但下船之时,瞥见几乎是被仆役抬到轿上的王旸,便顾不?得计较这点反常。
萧窈幸灾乐祸:“他这样,不?会是出事了吧?”
崔循瞥了眼,不?言不?语。
船下等候的青禾见萧窈终于露面,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连忙跑到她?面前,脚下还磕绊了下:“女?郎可还好??”
“不?是都?说?了吗?不?必担忧。”萧窈扶了她?一把,偏过头看?向?崔循,“那?我便走啦。”
崔循垂了眼,吩咐候在一侧的松风:“你走一趟,送她?赴约。”
因萧窈带着面具,松风起初并没意识到这是哪位,是听了她?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的,大为?震惊。
明?明?前几日在学宫,自家公子仿佛已经放下。
怎么转眼间就又搅在一处?
但震惊归震惊,他并不?敢置喙,只得诺诺应下。
到约定的地点时,画舫停驻许久,萧棠已经快坐不?住,将要遣人去问她的消息。
“阿姐可算是来了,”萧棠由衷地松了口气,“可是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
萧窈已然?饿的饥肠辘辘,咬了口糕点咽下,才面不改色地扯谎:“没什么要紧的。路上贪看热闹误了时辰,叫你这般担忧,是我不?好?。”
王旸的纠缠,说?了只会令萧棠担忧后怕;至于崔循,她?说?不?明?白,也没必要讲这些。
索性一句带过。
萧棠不?疑有他,笑道:“阿姐无碍就好。”
画舫徐徐,水声潺潺,两岸灯火如繁星,有婉转悠扬的萧声散在风中。
萧窈起起伏伏的情绪逐渐安定,酒饮得多了些,索性裹着大氅仰面躺倒。脑子空空的,什么都?不?想。
萧棠也不?再顾忌仪态,学着萧窈的模样,在她?身侧躺下。片刻后,忽而?叹了口气:“阿父说?,此番回去便要为?我定亲了。”
萧窈一听,便知道她?八成醉了。
她?脸皮薄,若还清醒,必定无法这样自若地提及自己的亲事。
萧窈侧身看?向?她?,笑问:“阿棠有喜欢的郎君吗?”
萧棠愣了好?一会儿,摇摇头:“他出身寒微,阿父不?会允准。”
萧棠已是东阳王的儿女?中极受疼爱的,若非如此,东阳王此番来建邺,也不?会允她?跟来。
但这种宽纵仅限于此。
婚姻大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萧窈并没追问,只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
“阿姐呢?”萧棠小?声问道,“你有心仪之人吗?”
萧窈道:“没有。”
萧窈若有喜欢的人,必定藏不?住。
因她?实在算不?得是个?矜持的女?郎,会时常找借口去寻他,一来二去,怕是早就人尽皆知。
她?也不?会藏。
待事情传到重光帝耳中,便顺理成章要告诉他,自己已经挑好?夫婿,不?用他老人家费心了。
可并没有这样的人。
而?她?的亲事,也应当?拿来换取些切实的利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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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旸
好?好?地来赴自家的宴,最后却这般狼狈地被抬回去,崔循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令松风送萧窈离开后,便又遣了人去王家,向?他那?位姑母讲明?原委。
但崔循也清楚,这事并没那?么容易翻篇。
第二日,最先遭殃的是崔夫人。
她?昨夜观灯受寒,晨起只觉身体不?适,及至见了抹泪的小?姑子,听她?哭了几句,就更觉头昏脑涨。
“云舒,你且先别着急着哭,将事情说?明?白才好?。琢玉若当?真有什么不?是,待他回来,我自当?训斥他。”
她?含了片薄荷,勉强打起精神,从崔云舒的哭诉中理出些头绪后,面露惊讶:“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崔云舒拈着手帕,按了按眼角,“阿旸纵有错处,到底是我的儿子,也是他的表弟,琢玉怎能为?着个?不?知哪来的野丫头这般罚他!”
“阿旸昨夜吐了一宿,医师看?过,说?是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只怕命都?去了半条,若是留下什么病根,今后要我怎么办……”
崔夫人抚着心口,吩咐道:“去请公子回来。”
她?实在受不?住这架势,只安抚,未曾与崔云舒争辩,心中却觉着古怪。
她?知道崔循心中未必喜欢这个?表弟,但他无论何时总能将事情做得周全,面子上的事情从不?出错,以免落人口舌。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实在不?像他会做的。
仆役未曾去多久,便折返回话:“长公子已经回来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崔云舒又开始落泪,崔夫人扶了扶额,问他:“阿旸被灌酒,是你令人做的?”
崔循颔首:“是。”
崔夫人噎了下,疑惑道:“究竟为?何?”
“我昨夜应当?已经遣人到王家,将事情原委同姑母说?清楚了。”
“王旸行事无状,口出恶语,我既为?兄长,理应约束。”崔循波澜不?惊道,“何况喝酒一事,也是他自己选的。”
“琢玉,你岂可听信一面之词,宁肯信一个?外人,也不?信你表弟。”崔云舒哭诉,“分明?是那?贱婢蓄意勾引阿旸在前,又信口雌黄污蔑……”
一直以来,崔循待她?都?算敬重。
若遇着什么事,夫家那?边不?便料理的,她?只需回崔氏抹抹眼泪,崔循都?会办得妥当?周全。
可这回,她?对上的只有冰冷的目光。
崔循淡淡道:“姑母以为?,我是个?分不?清是非的蠢人?”
崔云舒头回在他这里碰钉子,愣了愣,求助似的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喘了口气,只得打圆场:“琢玉……”
“母亲身体不?适,应当?歇息,姑母还是改日再来探望为?好?。”崔循吩咐,“送客。”
众人齐齐愣了一瞬。
南雁就没见过这架势,一时间没敢动。
还是崔夫人身边老资历的傅母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扶了崔云舒,赔笑道:“正是如此。夫人昨夜受了风寒,如今须得静静休息才好?,您想必也哭累了,也先回去歇歇吧……”
崔云舒走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涨红了脸。
甩开傅母的手,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崔夫人无奈:“怕是要去找你阿翁告状了。”
崔循只道:“不?该令此事扰了母亲清净,是我的疏忽。”
“你,”崔夫人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八成也问不?出什么,便叹道,“阿旸平素行事是混账,但他身上到底也流着崔家的血,如此折腾他,还是过了些。”
崔循道:“祖父若要训斥,我领受就是。”
“你姑母先前总念叨着,阿旸只是年纪轻,心性不?定,待他日成亲便渐渐改了……”崔夫人头昏脑胀,随口道,“可方才,又为?亲事同我诉苦许久。”
崔循听出端倪,问道:“我怎不?知,王家要为?九郎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