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碎玉 第42章

作者:深碧色 标签: 古代言情

  班漪并未久留,萧窈便应了谢盈初的邀约,与?她们同玩“藏钩”。

  一枚小小的玉钩攥在掌中,辗转经几人手,或真或假,最后由另一方来猜究竟是在谁手中。

  若是行酒令、对诗文,萧窈怕是百回也难赢一回,但这等考验灵巧的游戏,她却格外擅长。

  陆西菱接连猜错,罚了三杯酒。

  “西菱从前最擅猜这个,今日算是栽了。”谢盈初调侃了句,又拉着她的手细看?,“我方才明明也看?着,你是将玉钩给了阿竺,手都松开了……是怎么藏着的?”

  “少时出去玩,跟变戏法?的学了点小把戏罢了,并不难。”萧窈说着,放慢了演示给她看?。

  陆西菱柔声道:“公主见多识广,平易近人,实非我等能及。”

  “不过一场游戏罢了,竟引得陆娘子生出这样的感慨,倒真令我钦佩。”萧窈捏着那枚玉钩,阴阳了回去。

  谢盈初终于觉察出气氛的微妙,愣了愣,试图转移话题:“总在此?处闷着也无趣,不如出去看?看?春光,学宫修整得比上回来时精致多了……”

  萧窈起身应和:“好啊。”

  陆西菱却并没动弹,神色自若道:“你们先去。我口渴,饮些茶水就来。”

  待一行人离去,她饮尽杯中的残酒,起身去寻王滢。

  王滢凭栏而?坐,听着湖水对岸澄心堂传来的琴音,手中那枝梨花已经被薅得不成样。

  谁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佳,就连王氏自家姊妹过来,都被怼得说不下去,旁人就更不敢招惹。

  上巳这样的日子,谁也不想自找晦气。

  陆西菱轻声笑道:“谁惹四娘子不高兴了?”

  王滢瞥她一眼,指尖重?重?捻过几瓣梨花:“还能有谁。”

  “无怪四娘子生气,而?今这情形,我瞧着也不成样。”陆西菱叹了口气,“听人说,她虽拜在居士门下学琴,却常与?协律郎朝夕相处……”

  “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什?么呢?”

  王滢脸色愈沉:“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隔水传来的悠远琴声本有清心静气的效用,而?今却令她愈发烦躁,接连质问道:“前回在崔家,你教我效仿年前那回激她失态,却并无用处。”

  “而?今她得了松月居士青眼,祖母还为?此?数落我一通。”

  “你有闲工夫说这些,不如想些有用的法?子。”

  陆西菱一时失语。

  “再?有,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对谢昭又是什?么心思!”王滢起身,将手中那枝破败不堪的梨花摔在她脸上,拂袖离去。

  -

  澄心堂的清谈持续到暮色四合,若非诸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身子骨实在撑不下去,怕是还能秉烛夜谈。

  崔循少时为?攒名望,常随着祖父参与?清谈。

  但他实则并不爱这些,后来年岁渐长手中攥着实权,便很少再?出席这种场合。

  今日作陪至此?,心下不胜其烦,但还是耐着性子亲自将人送离。

  后又折返回来取公文,打算趁着人散尽,彻底清净后再?决定去何?处。

  会在清溪边见着萧窈,全?然?是意?外。

  萧窈随意?坐在溪畔的大石上,云霞似的衣摆铺散开来,再?没白日里精致而?温婉的架势。她低头?碾着细碎的鹅卵石,看?得不顺眼了就踢到溪水中,溅起几片水花,绣鞋被洇湿了也不在意?。

  微弱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莹润生光。

  她身侧依旧没有伺候的婢女,也不知是婢女不上心,还是她将人遣散的。

  崔循无声叹了口气,提醒道:“溪水凉,你的病才见起色,不应如此?。”

  萧窈显然?也没料到此?时还会有人来,吃了一惊,听出是他的声音后,紧绷的身体才又松弛下来。

  她踢开一粒石子,“哦”了声。

  崔循看?出她心情不佳,微微皱眉:“谁又惹你了,白日不是还好?”

  萧窈慢吞吞道:“我装的。”

  见他疑惑,便又多解释了句:“为?了气王滢。”

  崔循哑然?。

  他隐约知晓王四娘子对谢昭的心思,只是从没在意?过,更没想到萧窈今日与?谢昭言笑晏晏,竟是因这样的缘由。

  “是不是很可笑?”萧窈仰头?看?了眼那抹几不可见的弯月,嗤笑了声,“我自己也觉着好笑……”

  “我想了很久该如何?是好。”

  “最想做的,其实是把王滢独自骗开,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扔到山林中去,生死有命。”  “夜里那样黑、那样冷,她这般娇弱的女郎,只怕听到些声响都要被吓得魂不守舍,狼狈不堪。”

  “若是当真倒霉,被蛇虫咬一口,也是她合该如此?。”

  萧窈磨了磨牙,像是已经下定决心,最后却又悉数归于无奈:“可我不能。”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王氏不会善罢甘休,总会猜到我身上,给阿父添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到最后,她也只能用这样拙劣的手段。

  其实对王滢来说,这法?子是极有用处的,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是因着那份嫉妒之心百般为?难。

  今日如此?,又何?尝不是因果循环?

  萧窈起初是这样想的,也觉着有趣,可这一日到头?,兴许是白日陆陆续续饮的酒多了些,如今却只觉无力。

  崔循听萧窈自言自语许久,明白她为?何?会独自坐在此?处,一时却也只能叹道:“你该回去了。”

  “可我鞋袜湿了,不想走动。”萧窈偏过头?看?他,“你背我好不好?

  ”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目光也不够清明,兴许是醉了。

  有些人醉了会发酒疯,哭闹不休,她却只话多了些,也更爱撒娇。

  崔循喉结微动,艰难道:“不好。”

  萧窈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士族,真叫人厌烦……可我什?么都做不成,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她仰头?看?稀薄的月色,身形摇摇欲坠。

  崔循见此?,终于还是上前扶了一把,令她倚在自己身上。

  萧窈轻轻勾着他的手腕,想起阳羡长公主那句感慨,迟疑道:“若易地而?处,你观士族门阀,何?如?”

  冰凉的手指覆上跳动的脉搏,令他清醒,心跳却又不自觉地加快。

  崔循沉默片刻,低声道:“终不长久。”

  这样的话在他心中藏了不知多少年,未曾向任何?人吐露只字片语。

  时下士族风气糜烂至此?,纵眼下还算繁盛,可内里早就烂了,譬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如何?长久?

  他少时也曾自矜出身,后来年岁愈长,看?得也就愈发明白。

  终有一日山雨欲来,他所能做的,不过是竭力保全?自家,让这艘船沉得慢些罢了。

  萧窈又问:“毁于何?人手?”

  崔循叹道:“兵戈。”

第036章

  萧窈是有些醉了。

  月色朦胧, 她?看不清崔循的神情,只觉眼前的人仿佛都有了重影,只有紧紧攥着?他的手才勉强有些许实感。

  至于他所说的话, 也须得缓片刻, 才能渐渐反应过来。

  到后来, 她?原本就不甚清醒的脑子已经?没什么成算,顾不得什么王家?、士族。只靠在崔循身上, 同他撒娇:“你?背我回去……”

  她?以为崔循总会答应的。

  可他却始终并?未松口, 任她?再怎么念叨, 也只道:“不应如此。”

  最后还是翠微与?青禾终于寻到这里, 见此情形, 大惊失色地扶她?起身。

  崔循仿佛还冷着?脸同翠微说了些什么, 语气十分严厉。萧窈记得不大清楚, 只记得自己不高?兴, 分开之时在他手腕挠了下……

  日光透过窗牖,在床帐上映出海棠花窗的影子。

  萧窈抬手看自己的指甲, 修剪得整整齐齐,算不得尖利,应当不至于留下什么伤。

  崔循便是再怎么小气,也不至于同她?一个醉鬼计较。

  及至起身用过朝食,正琢磨着?今日应当做些什么, 却见青禾苦着?脸捧了几册经?书进门。

  萧窈瞥了眼最上边那册《南华经?》, 疑惑道:“我没要这些啊……”

  “是崔少卿的意思。”青禾欲哭无泪,“他昨夜说, 公?主的事情原不该他过问, 只是如今既暂住学宫,少不得就得遵守学宫的规矩。”

  萧窈茫然:“什么规矩?”

  “不得醉酒。”

  萧窈愣了愣, 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条。

  这条规则原是为那些沉溺酒色的世家?子弟准备的,为免他们来了学宫不肯专心?向学,酒醉生出是非。

  她?那时在知春堂练琴,听谢昭提及此事,还着?意补了句:“该罚得重些才是。”

  怎么都没料到,这火能烧到自己身上。

  “少卿又说念在公?主初犯的份上,便不重罚,请您清醒后抄两卷经?书即可。”青禾顿了顿,“我和翠微姐姐没能照看好公?主,也要陪抄。”

  翠微还好些,她?早年跟在萧容身边,读过书、习过字。

  青禾却不大行。

  字是都认得,但写?得歪歪扭扭,也极慢。

  萧窈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翠微已接过经?书,认真道:“昨夜令公?主孤身在外,实是我与?青禾的疏忽。如少卿所言,若真是出什么事,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抄经?又算得了什么。”

  “怪不着?你?们。”萧窈摇了摇头,“是我想独自坐会儿,将青禾撵走的。”

上一篇:入局而定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