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她会对他的相貌感?到惊艳,就如同看到一朵开得极好的花,心生喜欢是人之常情。
但也仅限于此。
亭云能觉察到,她对自己并无别的用意?。他本该为此松口?气?的,可见萧窈就这么离开,却又隐隐不安。
若公主不肯留他在身侧,又或是要将他送还给?卢椿,该如何?
这种本能的不安与?恐惧驱使他追上萧窈,谨慎地拿捏着分寸,试着讨好她。
萧窈本就是个极好说话的主子。
不单单是待青禾、翠微,便?是身边旁的仆役,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也总是温和而宽厚,几?乎算得上有求必应。
她听着亭云小心翼翼的哀求,见他因赋闲而不安,想了?想,便?叫翠微将一些不起眼?的杂活交给?他来做。
亭云被人悉心调|教,除却琴棋书画这样风雅的事情,学得更多的其实是如何审时度势,如何赢得贵人们的欢心。
他曾对此深恶痛绝,并没想到,自己会有真心想要讨好谁的时候。
公主于震泽湖救了?他的命,他真心实意?地想要留在她身侧,受她庇护。
铺纸研墨也好,侍奉枕席也好。
萧窈倒没想那么多。
如长公主所言,她只当自己身边多了?个仆役,做着些无关痛痒的闲差,偶尔看上一眼?也算赏心悦目。
而今耗费心神?,令她犹豫不决的是,究竟应当何时回建邺?
长公主安排的行程能排到下月,重光帝遣人送赏赐过?来时,说的也是只管安心玩乐,不必着急。
可与?此同时,她也收了?来自崔循的一封信。
密封的信件拆开,最先落出来的是几?朵晒干的桂花,原本浓郁的香气?已经几?不可闻,反倒是信上仿佛沾染着崔循惯用的檀香。
信上并未长篇大论。
除却一板一眼?的称呼、落款,便?只有寥寥几?句,提醒她多添衣、少饮酒。最后又有一句,“秋日将尽,宜归。”
萧窈斜倚着书案,看着这不足半页的信纸,甚至能想到崔循皱着眉,提笔写信的模样。
青禾看见那几?片抖落出来的桂花时,就已经猜到这信是谁的手笔,小声道:“咱们要回去了?吗?”
不单单萧窈喜欢阳羡,青禾亦如此。想到要回建邺,一时间?还有些不舍,没忍住叹了?口?气?。
萧窈捏着信,轻轻掸了?下:“……不急。”
她一直都很擅长踩着崔循的底线试探。就眼?前这半页信来看,他应当只是有些许急切,并没到生气?的份上,再拖几?日也无妨。
退一步来说,分隔两地,便?是崔循当真为此不悦,也不能拿她如何。
大不了?就是回去之后被他冷着脸斥责几?句。就以往的经验而论,只要软着声音认个错、服个软,应当也没什么……吧?
第060章
深秋时节, 萧窈收到了来自卢氏的请帖,邀她移步赴宴赏菊。
自到了建邺后?,她隔三差五就要收到各家请帖, 林林总总, 无?非是谁家长辈
寿宴、四季八节时令赏花, 又或是打着文?会、雅集的名头。
去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
卢氏是本地大族, 又与阳羡长公主交情匪浅, 这邀约自然不好推辞。只?是她前不久才从卢县尉手中抢了人, 而今登门?, 多少有些微妙。
抬眼瞥见窗外?修剪花枝的亭云, 轻轻叹了口气。
与初见时相比, 亭云的形容颇有起色。
原本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 身形看起来虽依旧瘦弱, 但?不至于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整个人都添了些生机。
他本就出众的样貌更显艳丽, 若非脖颈犹有喉结,倒真像是个绝色女?郎。
喜爱美色是人之常情。别?院伺候的仆役们,哪怕是脾性不那么好相与的,见着亭云时语气都会好上?几分,不会将?那些粗活、重活交给他来做。
就连向?来循规蹈矩的翠微, 虽认为?他的出身留在萧窈身边多有不妥, 但?见他这副羸弱的模样实在可怜,也会将?多余的点心给他。
青禾昨夜还曾试探着问过她, “会不会将?亭云一并带回?建邺?”
萧窈对此其实无?可无?不可。只?是一想到崔循的做派, 连她随手照拂管越溪都要吃醋,见着亭云还不知会如何, 就觉着还是算了。
她想得入神,目光在亭云身上?多停留了会儿。
亭云放了花剪,上?前轻声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曾说过,叫亭云不必谨小慎微。但?许是这些年经历的缘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讨好,像是生怕惹她不悦。
萧窈问道:“你有什?么惦记的亲眷吗?”
亭云怔了怔,片刻后?摇头道:“少时随家人南渡,途中遇劫匪,只?小人侥幸活了下来。这些年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萧窈又叹了口气,瞥了眼一旁的请帖,斟酌道:“过两日,我将?去卢氏赴宴……”
听到“卢氏”二字时,亭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身形僵硬,望向?她的目光中更是多了些祈求的意味。
“别?误会,”萧窈连忙摆了摆手,“我并没准备将?你交给卢椿。”
她未曾详细问过亭云的过往,但?能将?他逼得跳湖求死,必然遭受许多折磨,以致于只?是听到旁人提及,就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萧窈将?声音放得愈发低柔,解释道:“卢椿应当不至于与我姑母过不去,届时若是不问,想来也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亭云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道谢,却听她又道:“待我离开后?,你便可以安心留在此处。”
亭云面露无?措。
他攥着袖口,有些难以置信:“是小人何处做得不好,令公主不喜吗?”
萧窈:“……”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本就不大擅长回?绝旁人,对上?亭云这种恳切哀求的模样,一时间更是不知该怎么应对。
总不能说,她这是“防患于未然”,怕崔少卿再蛮不讲理地吃飞醋吧!
思来想去,只?得暂且道:“你没什?么不好……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好在亭云是再知情识趣不过的性子,并不会如崔循那般不依不饶,一定要她给出个承诺才行。
算是暂且敷衍过去。
隔日,萧窈打起精神装扮一番,随自家姑母赴宴。
前些时日的赏枫宴上?,萧窈已经见过卢家的女?眷们,与那位卢三娘子颇为?投缘,这次赴宴还专程拿了从建邺带过来的新鲜式样宫花送她。
萧斐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与阿茜投缘。她性子直爽,不爱书画女?红,闲暇时也总想着出门?玩乐。”
“不止如此……”萧窈咳了声,“她也不喜王滢。”
这话说起来并不光明?正大,但?赏枫宴上?,两人确实在背后?议论了王滢几句。
卢茜讲了自己昔年往建邺去时,因不巧撞了衣衫颜色、式样,被向?来眼高于顶的王滢领头奚落的旧事,气呼呼道:“我那时不敢与她相争,只?盼着哪天有人能治治她,令她再不能这样神气才好!”
说完,又忍笑道:“早前说公主泼了她一脸酒,我便想,若有朝一日得以见面,必得敬你一杯。”
萧窈曾因此事一度声名狼藉,不曾料到还有人这般想,含笑饮了杯酒。又与她聊起阳羡有何处取乐,颇为?投契。
而今才到卢家,卢茜就已经专程在等候她了。
两人年纪相仿,站在一处谈笑,像极了鲜活而娇艳的花朵。萧斐便没拘着萧窈留在自己身边,领她见过卢老夫人后?,便放她随卢三娘子一道到园子里赏花游玩去了。
卢氏的园子不算太大,却胜在精巧。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树掩映,溪水穿绕,独具匠心。
“那是我家长兄的居所,登高远望,风景极佳。”卢茜指了指东边的山房,原想领着萧窈过去看看,却被仆役拦下。
仆役恭敬提醒:“有贵客登门造访,恐怕不便。”
卢茜蹙眉。今日赏花宴,宾客盈门?,有人造访也是常事,只?是不知哪家郎君能有这样大的阵仗?
她欲追问,萧窈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笑盈盈道:“既如此,还是不打扰为?好,咱们到别?去去看看也好。”
卢茜这才作罢,引着她绕过假山,往湖边去。
一路上?宾客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先?前在长公主处见过的,待她的态度大都和善亲切。
萧窈知道这是看在自家姑母的面子上?,也含笑一一问候。
若是遇着面生的,卢茜也会适时为?她介绍,其乐融融。
“这是我四叔母,阮氏。”卢茜看向?不远处身着紫衣的妇人,正欲再说些什?么,却有婢女?上?前,说是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萧窈见她迟疑,主动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卢茜忙道:“我见过母亲就来,等我。”
萧窈点点头,索性在一旁亭中闲坐歇息。
凉风拂面,湖水泛起涟漪,舒适宜人。她托腮看着湖面发愣,却只?听身后?传来声问候:“见过公主。”
萧窈回?头,见方才卢茜提起过的“四叔母”近在眼前。
阮氏生了张纯良柔弱的面容,年纪分明?也算不得多大,三十?余岁,眼角却已有了些细纹,眉眼间更是笼着层若有似无?的忧愁。
萧窈眼皮跳了下,扯了扯嘴角,颔首问候。
她先?前未曾见过阮氏,但?看过卢氏的族谱,知道她是卢椿明?媒正娶的夫人,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
阮氏却并没要离开的意思,看过时不时经过的宾客,轻声道:“绿菊在别?处,妾身引公主去看看可好?”
她实在不是心机深沉,能坦然撒谎之人。
萧窈猜出阮氏应当另有用意,但?对上?她忧愁的面容,心中不忍,还是起身道:“好。”
阮氏低低地道了声谢。待到引她到了僻静处,这才叹道:“公主聪慧,想必已经猜到妾身来意……”
萧窈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开口时却还是难掩惊讶:“夫人是为?了亭云?”
她与阮氏素昧平生,算来算去,拢共也就这么一桩事勉强能扯上?关系。可萧窈还是觉着震惊。
纵然是卢椿想要人,怎么会是阮氏来呢?
阮氏因她的惊讶愈发难堪,偏过头,手中的帕子按了按眼尾:“叫公主见笑了。只?是夫君看重亭云,失了他后?,日日饮酒发怒,全无?宁日……还望公主通融,将?亭云送还。”
“夫君愿以旁人来换,请你随意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