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 第55章

作者:退戈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谢谦光朝他?扑去,被后方两人眼疾手快按了下去。任由他?发疯,无人再听他?说的话?。

  众人醍醐灌顶:“难怪、难怪,如此才说得?通了。冯文这等大将,功标青史?,若真是谢仲初所杀,胡人岂会?无动于衷,只对宋回涯恨入骨髓?”

  “他?谢仲初凭着自己舍生忘死单杀冯文吹嘘了多少年的正道魁首,压在宋回涯的头上,将她的功绩灭得?一干二净,到头来,他?那满身的仁义之名,原来应该是宋回涯的!”

  “你谢氏父子,真是有千重面啊!那到底还有几分是真!这江湖还剩得?几分能信?!”

  “‘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可笑我江湖历练这么多年,竟是在识人上,栽了个最大的跟头!”

  “宋回涯又好到哪里去?她为仇恨蒙蔽,满心?杀念,她杀那帮恶人,是因为她仁善吗?莫太可笑了!”

  清溪道长听着众人辱骂痛斥,还要捎带上宋回涯,再是淡然也禁不住一声冷笑,说:“宋回涯若真是一心?只想报仇,就不会?那么多年隐忍不发,任由谢门主活到今年了。她这些年所杀之人,老道敢说一句,她无愧于心?!”

  众人听出他?含蓄的话?外之意,静默稍许,涌上前探究道:“所以宋惜微的死,当真与谢仲初有关?!”

  “宋惜微不是被朝廷围杀的吗?”

  “你谢老贼不正是朝廷的一条狗吗?!”

  老僧悄无声息地起身,领着一众弟子离开。清溪道长听着诸人吵闹不休,也觉无趣,甩甩长袖,从人群之中撤离。

  他?站在墙头,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向下方仍在争执的侠士们。

  老僧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垂老的面庞上有几分恍惚,轻声道:“而今江湖,怎会?是如此态势。清溪,是我等错了吗?”

  清溪道长只垂眸而视,缄默不言。目光涣散中,思绪透过面前华美的高?阁,回到荒凉的沙场。

  当年宋誓成离开不留山,便是前来寻他?相?助。可清溪道长觉得?他?意气太盛,婉言拒绝,闭门不见?。

  多年过去,宋回涯前来寻他?时,他?已听说过江湖上的一些风传,对这故人之徒偏带几分误解。

  宋回涯不与他?做口舌之争。

  她常是背着剑,走在很远的位置,专注做自己的事。

  落日青山,斜阳古道,好像哪里都有她的足迹。

  后来清溪问她,是否怨恨自己当年袖手旁观,致使宋誓成负剑远走,不留山一夕落败。

  宋回涯是怎么说的?

  “救不救是你的事,谈不上恨,不过确实是有些瞧不起你们。”宋回涯抱着剑,靠在墙上说,“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说什么‘大局为重’,好似天人高?高?在上,抱着这个理由,心?安理得?地见?死不救。可是那些死在大局里的人,往后的千秋万代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活在当下的人命,注定就没?有来日的贵吗?若我等生来只配做个朝生暮死的蜉蝣,那什么时候,才能挨到所谓的‘来日’,去做一个人?我等不了。我只活在今日。”

  年少时的宋回涯锋芒毕露,身上总是带着股不肯屈服的锐气,处境越是落魄,性情?越是桀骜。

  她这份不驯的倔强不是对人,更?多是对世道。

  鹄立瞻天,不懂低头。好似总想着能凭自己的凡人之躯,打出一条新的通天路。

  清溪心?道,哪有这么简单啊,只有小娃娃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他?当时是笑着摇头,不以为然地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成气候。一件事做好了,就觉得?自己什么都行?,一件事做得?不好,就觉得?天下什么都不行?。”

  如今想来,这句话?说的何尝不是他?们自己?

  眼见?着山河陆沉,心?余力绌,便觉得?目下的世道无药可救。

  反是宋回涯,这些年沧桑波折,走在千沟万壑,依旧还在做那个义无反顾的怪人。

  清溪道长抬起头,语气悠长道:“往事莫复问啊,善定。”

  老僧说:“如今呢?”

  “如今嘛……”清溪道长背身跃下,留下一句,“江湖不由老道说了算咯。若是还有人敢上青云,老道便为她做长风!”

  他?走在街上,没?出一段路,又绕了回来,仰起头问:“宋回涯哪里去了?”

  ·

  “宋回涯——!站住!”

  宋回涯一路追至城外,那刺客行?踪飘忽,轻功亦是不凡,到后面地上没?了血渍,她几次险些跟丢。且因绕过几次弯路,始终未能甩脱身后那帮碍眼的蝇虫。

  跑到一处荒芜山林时,宋回涯终于瞥见?那刺客仓皇的背影。

第056章 逢君拾光彩

  那刺客身法很是古怪。

  此前在谢府时,这?些刺客一直披着宽大孝衣,又佝偻着腰背,看不大出跟脚。当?下将醒目麻衣脱去,暴露出体型跟步伐,便处处显得极不协调。

  那人该是耐力告罄,又被?宋回涯的暗器伤在腰间难以支撑,速度越发迟缓。

  宋回涯拉近距离,从后方跃起,一掌拍下,按在那神秘人的后颈,将其死死压在地?上。

  刺客只发出一连串含糊的气音,随即便趴着不动弹了。

  宋回涯察觉反常,提着他?后衣领将人拎起来,发现对方已没了声息。双目圆瞪,嘴唇微张,嘴角缓缓流下一行毒液,散发着抹略微的苦味。

  宋回涯皱了皱眉,不是为他?的决绝死意,而是被?他?过于干瘦的面?庞惊了一跳。

  ——这?人骨头外面?几乎只剩下一层皮了,头发稀疏,身材娇小?,衬得脑袋尤为的大,浑然不似个寻常的江湖客。

  宋回涯将剑别至身后,托起他?的手。

  ——关节粗肿变型,十?指指纹被?磨得干净,指腹处是一条条伤疤形成的厚茧,严重的伤口该已深可见骨。

  宋回涯倏然想起了灵堂上的那些细线机关,这?群刺客像是专为了习练那机关术而生的死士。

  若说谁家会养这?样的刺客,怕是只有?以机关术闻名于世的木寅山庄。

  后方的侠士们穷追不舍,紧随其后,恰好看见宋回涯松开手,而一具尸体软绵地?滑倒在地?,本就存了杀心,当?下更是毫无?顾忌地?断言道:“宋回涯,你怎如此狠辣?连谢府的门客都?要诛尽杀绝,不留活路!这?下还有?的什么好解释?!”

  叫骂中一枪客已蛮横杀了出来。

  宋回涯刚失了线索,在整理头绪,叫这?帮蠢货屡次打断,不胜其烦,怒喝一声:“吵死了!”

  她右手正面?拿住那扫来的枪头,在枪客惊悸的表情?中将长枪劈手夺过,枪尾顺势后甩上抬,拍开侧面?袭来的刀光,重心下移,右腿弓步上前,两手握住长枪横扫而去。

  只听着一阵铿锵清脆的兵器撞击声,那长枪舞出了道道连贯的虚影,如游龙出海,矫健霸道,比先前持枪的江湖客更为精湛高超。靠得拢的人群,当?即摔得四仰八叉。

  一串招式熟极而流,宋回涯自?己都?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些许片段,双手跟着动作,朝前精准刺去,只是枪头稍稍倾斜,避开要害,将为首最为聒噪的那人重伤后挑了开去。

  梁洗看得目不暇接,脱口赞叹道:“厉害!”

  她抬起手中刀,忽然觉得稍有?逊色。

  严鹤仪哪能容人看轻自?家的宝刀,当?即说道:“自?己不行,别怪兵器!我祖上这?刀可从没落过下风!还有?啊女侠,站着干嘛?赶紧跑啊!”

  宋回涯止住众人攻势,继续朝着那刺客先前要逃的方向奔去。

  冬日草木枯衰,这?林中的古树还顽强留着几分生机,高耸的树干上叶片繁茂,不受朔风摧残。

  宋回涯踩下一步,察觉脚底有?轻微的滞碍感,心头一跳,自?知不妙。仰起头,就见叶片间凭空降下一张大网,在机关牵引下迎面?朝他?们罩来。

  宋回涯如今看见什么网什么丝的,尚有?些心有?余悸,尤其那网绳的颜色分明?不对,乍一眼望去,像被?人浸了什么药液,通体发黑。

  她将长枪往地?上一插,踩着枪声拔地?而起,险险擦着网格从上方避了过去。

  梁洗本就跑得较远,加上长枪阻挡,也安然从侧面?躲开。后方追得紧的好汉,反是被?劈头盖脸地?网在了一处。

  几人大骂道:“宋回涯——你还在此设陷,你卑鄙!”

  宋回涯鄙夷道:“像尔等这?样不长脑子的人,杀你们,是平白脏了我的剑。洗干净脖子我都?懒得多看一眼,少为自?己脸上贴金。早些回家去吧,莫总出来丢人现眼。”

  一群人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又开始喊:“这?网上有?毒!”

  落在后头,侥幸躲过这?场埋伏的侠士们见宋回涯背身离去,还欲再跟,高呼道:“宋大侠,你去哪里?我等可以帮你啊!”

  宋回涯偏了下头,专心顾着脚下,不再搭理。

  山穷处是水,宋回涯穿过这?片山野,在尽头处看见了一条宽敞平静的河。

  岸边停着一艘简陋的船,船上坐着个头戴斗笠的人。

  那背影听着动静转过身,露出一张颇为年轻俊俏的脸。

  青年皮肤细白,断不可能是在水面?上风吹日晒讨生活的船夫。他?手指顶起额上斗笠,灿然笑问道:“女侠,要坐船吗?”

  宋回涯脚下不停,腾跃如风,轻盈落在船身前部,抽剑砍断了系在岸边木桩上的绳索。

  青年抓过侧面?横放的竹竿,慢悠悠地?道:“女侠别急啊。他们追不上。”

  船身已随水流缓缓飘出。

  梁洗半提着严鹤仪疾步冲来,临近岸边时右脚猛然止步,大喝一声:“接着!”,说罢以全身力道将严鹤仪推了过去。

  青年见状面?色大变,忙抬手制止道:“诶等等!”

  严鹤仪身不由己,惨叫着砸在船上,木筏因他?落地?重重往下一沉,勉强浮在水面?上,左歪右倒,溅起浪花无?数。

  眼看着船身就要翻沉,梁洗又跟一颗天外流星似地?凶猛撞了上来。

  宋回涯看着形势,一脚运劲踏下,想消去梁洗的冲势,叫木筏维持平稳。

  岂料这?船下不知卡着什么东西,宋回涯这?一脚直接叫木筏从中断裂,数人一并落进水中。

  冬日的河水冷得透骨,水下又透不进多少光线,一片幽深。

  严鹤仪几乎要当?场被?冻晕过去,只记着屏住一口呼吸,再顾不上其它。不停扑腾着手脚,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飘落。直至有?人扯住他?的腰带,将他?往上提去。

  宋回涯在水中翻转了个身,仰头望向波光潋滟的湖面?,空濛绿意中彩光荡漾,凝神细看,隐约能从闪烁的华光中看见一个藏在湖面?下的精致机关。

  那东西本该是安在木筏下方,宋回涯一手抓住就近人的脚踝,另一手竭力上游朝那东西够去。刚握稳,一股巨力便从黑色木匣状的机关上传来,带着数人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

  三人感觉自?己好似被?卷进旋涡的鱼虾,逆着暗流,晕头转向,迎面?凌厉的水势,几乎凝成一把尖刀,从诸人身上割过。

  到后面?不知是被?带到了什么昏暗场所?,视野漆黑,除却轰隆的水声,仿佛与世隔绝,再听不见别的声响。

  要死了……

  严鹤仪从嘴里吐出一串气泡,晕厥前在心里叹息道:这?也死得太冤了。

  ·

  流光如水,溶溶和暖,照亮沉沉暗室。

  老者?眯起眼睛,仍是有?些看不清明?,又点亮了桌上的两盏灯。

  室内光影零乱,参差交错着投在地?面?、桌案、墙上。

  老者?一丝不苟地?折叠着手上纸张,将其塞入信内。

  门外传来三声沉稳的敲门声,谢仲初等了等,方应道:“进来。”

上一篇:她不是潘金莲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