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 第95章

作者:退戈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魏凌生说:“我也是巧合才发?现如此一批赃款,来不及上禀陛下,怕走漏风声,又不敢留在手中,于是日夜兼程地送回京城。为免大理寺为难,赃款、物证,一应俱全,全部?送到侍中府,请大理寺与刑部?官员,前去清点?复核,再?向陛下奏裁。”

  青年喝道?:“什么清点??我方才去看了?!那些箱子里,只表面铺了?一层黄金,底下要么塞着书册,要么空无一物,你分明是趁着侍中遇害,不见踪迹,有意构陷!”

  卢尚书嚅嗫着道?:“话不是这样说。就算只有表面一层黄金,那可是金子啊。”

  他用手比划了?下,表示那些箱子满满当当铺了?整院。

  “如此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谁知道?黄金是真是假?”

  “陆将军亲自领着那帮虎夫,挑着担子进了?高府,无视仆役劝阻,在府中大肆搜查,甚至堵了?大门不让我等进去!下官请问,御史台是想找什么?往后御史台若是看不惯谁,是不是也能直接冲进门去,弹劾起狱,断送我等前程?”

  魏凌生说:“你见谁人?在搜查?陆将军不过是为防有人?见财心起,或是意图销赃灭迹,所以拦了?外人?。”

  质问的人?没想到他连刀都亮出来了?,却还对自己?所为矢口抵赖。

  魏凌生继续从容不迫地反问:“再?者说,王侍郎是与何人?结下这等死仇,要对方不惜拿出十?数万两银钱来刻意构陷?尽管说出名来,我也好奇,满朝文武之中,还有哪里藏着这么大的蠹虫。”

  青年被逼问得?哑口无言:“你……你强词夺理!”

  卢尚书回头一看乌压压的人?群,挥动着长袖,将众人?轰赶出去:“好了?!都围着做什么?什么麻烦都敢沾?你才一个几品官啊?轮得?到你在这里看热闹?还不赶紧回去!”

  官员深感有理,唯恐引火烧身,随之散去大半。卢尚书反手将前厅的门关上。还没酝酿出腹稿,大门又被人?推开。

  青年快步进来,见到一众老臣聚在此处,什么也没多说,只道?:“请御史大夫随下官入宫一趟,陛下召见。”

  魏凌生端起茶杯,没有起身的意思。

  边上官员当即挑唆道?:“好大的气派!连陛下的旨意都可以罔而不顾了??”

  魏凌生不为所动,只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诸君可曾,见到张舍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愣了?,反应过来之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又转过视线,与身旁人?面面相觑。

  卢尚书拉着同僚,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站不住了?。

  青年更是骤然冷了?脸,面皮抖动着道?:“御史大夫这是何意?”

  魏凌生抬手示意,边上御史正七上八下,立即从弹劾文书中翻找出一份,递到他的手上。

  “张舍人?。如此着急忙慌,是怕我从高清永府上搜出什么与你不利的证据?那你委实?多虑了?。我留着你,是因你够贪婪,又能讨陛下欢心。”魏凌生草草阅览一遍,对上面的内容早已聊熟于心,将东西扔到对面身上,神色倨傲道?,“今日这高府,我抄定了?。”

  青年看着奏章摔落在地,没有去捡,挺直腰板,收起先前的恭敬,厉声道?:“御史大夫如要抗旨不从,也休怪下官无情!”

  魏凌生掀开眼皮,看向从正门处悄无声息走进来的宋回涯。

  众人?随之转身,看清来人?,表情有些许变化,却不认为她?能在此时做些什么。

  魏凌生说:“杀了?他。”

  满座寂静时,白衣一扬,不待男子尖叫出声,长剑的冷光闪过,人?头已然落下。

  压抑的抽气声随着重物落下的声音自四方传来,众人?仓皇后退。

  宋回涯转过身,尚沾着血的剑尖劈着几近凝固的空气,指向两侧神色各异的看客。

  魏凌生垂下视线,自地上草草扫过一眼,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一张张惨白惊愕的面孔中,唯宋回涯一人?笑得?畅快。

  “师弟,倒是比我想得?更有魄力,可惜平日太与人?为善,才叫什么东西都敢到你头上欺凌。”

  宋回涯收回剑,在袖口擦去血,慢条斯理地道?:“今日我来了?,我可以做师弟的犬马。师弟说要杀谁,下一个我就杀谁。”

  她?出手狠辣,不笑已够瘆人?,此时摆着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干着阎王点?卯的凶残事,吓得?堂内一众官员俱是头皮发?麻。

  “目……”一官员指着宋回涯,又指着魏凌生,哆哆嗦嗦地道?,“当着我等的面,连朝廷命官也杀?”

  魏凌生站起身,铿锵有力地道?:“今日署衙之外,城门之内,街头云聚十?数万百姓,翘首以待。就算尔等真拿着证据出得?门去,朗声宣读,告我罪行,他们耳中所闻,目中所见,也皆是尔等死期。我属应势而为,天地同力,何错之有?”

  他话音落地之后,室内一片死寂,久无人?声。

  卢尚书的衣摆被鲜血喷溅,他弯下腰查看,才发?现自己?双手抖得?厉害。稍一抬眼,便?能看见满地温热的血渍,虽未见到,可脑海中全是中书舍人?血肉模糊的伤口。

  再?不欲管这些祸事了?,任他们杀得?天翻地覆也好,他都不该来。

  他避开地上的尸首,站起身朝门口退去。

  此时院中又来一群人?,卢尚书魂不守舍,险些撞上。

  高观启领着十?多名官员停在门外,彬彬有礼地道?:“魏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回涯守在门边,面色沉冷。

  魏凌生略一思忖,给他面子,将厅内众人?都请了?出去,独留二人?,合上大门。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高观启才从厅内出来。

  他脸颊瘦得?有些凹陷,旧伤未愈,又连日操劳,说话气力难继,脸上笑容稳重而诚笃,微微躬身,声音平和?道?:“诸位叔伯请宽心,我与已魏大夫议妥。此事皆因我父而起,也该就此了?结,不会牵连诸位叔伯。如有疑虑,可随我去府中详叙。”

  众人?大为诧异。

  魏凌生连传旨的中书舍人?都敢杀,竟能叫高观启说通?

  高观启目不斜视从宋回涯身边走过,不多解释,率先出门上了?马车。

  高清永的一干旧党惴惴不安,紧随其后探问口风。

  ·

  高观启回到家中,一直聊到天色将黑,客人?才陆陆续续散去。

  他后仰着靠到椅背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高四娘站在门外,透过屋内的灯火,看了?好一会儿,壮起胆子小声询问:“爹呢?”

  高观启一动不动,漠然回道?:“你该自己?去问他。”

  高四娘听?得?悲从中来。

  她?没想过高家偌大的基业,会在一夜间被扒得?只剩残骸。

  更没想过最?受偏宠的自己?,会面临茕茕独立的潦倒境地。

  母兄惨死的悲痛尚未接受,素来疼爱她?的父亲也绝情地舍她?而去,几乎要在绝望中葬身。

  她?迈过门槛,啜泣着问:“二哥,你会杀了?我吗?”

  高观启冷酷道?:“不要叫我二哥,我母亲只给我生过一个小妹。”

  高四娘脸色煞白,朝后退去,不料被门槛绊住,一下子跌坐在地,浑身战栗不止,心如死灰。

  高观启这才睁开眼,看着她?骇然的表情,笑了?起来,面上带着温厚之色,改了?语气说:“二哥开个玩笑呢,瞧你吓成?什么样了?。母亲为人?所害,父亲下落不明,往后高家只剩你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我自然要照顾好你。”

  高观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高四娘害怕,抽噎得?面色发?红,片刻后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

  高观启说:“父亲有位学生,前年的榜眼,叫张士贤,你还记得?吗?”

  高四娘不吭声,只茫然地看着他。

  “今早,他遣人?来找我提亲。”高观启看着四妹仓惶不定的眼睛,低声笑道?,“家中大丧,他来提亲,是不念礼教,悖视人?伦了?。倒不怕我拿根棍子将他打出去,让他身败名裂,无地自容。你说他为何敢这样做?”

  高四娘紧紧攥着手指。嘴唇翕动,依旧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面前这人?太过陌生,看高观启的眼神渺远得?像隔着山海,怕对方眨眼间又变了?脸色,手起刀落说要杀了?她?。

  高观启仿佛没觉察出她?的恐惧,自顾着道?:“不过,他倒是个难得?的有心人?。凭他的家世才情,若是留在京城,前途明朗,来日未必不能建一番功业。可他却说自己?疏无大志,自请去长平领一闲职,求我成?全。我与他聊了?会儿,觉得?他品行尚算不错。你若是愿意,便?说自己?郁结心伤,打算去长平为父母守孝,三年后与他完婚。我相信他不会薄待你。比母亲安排的,去宫里做什么贵人?更合适。”

  他说完这些,高四娘还在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高观启的眉眼被一侧的烛火投出深暗的阴影,掩去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平得?像水,眼神也很疏离,手指敲了?桌面,重复道?:“听?见了?吗?”

  高四娘颤抖着颔首,低下头的时候,眼泪珠串般地往下滚落。

  高观启说:“出去吧。”

第096章 白云无尽时

  “他们果然不可能放我走。”

  高清永的鞋踩在老旧的木板上,发出令人烦闷的噪音。

  他的步伐很慢,在昏暗的房间内沉思?徘徊。木屑与灰尘随他走动,从宽松的缝隙里簌簌地?往下掉落。

  这座二?层高的古朴小楼虽一直有人居住,可打扫得并不干净。四面角落挂着?蛛网,墙边堆放着?零碎的杂物,桌椅特意擦干净了?,木材表面却始终带着?层发黑的油光,空气里也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霉味。

  一览无遗的破败与高清永满身的华贵显得格格不入。

  范昆吾立在墙边,目光追随着?他来回转动,愤懑不平道:“要不是郎君能安抚得住昔年高家的那帮同仁,想来陛下不敢如此绝情。当初他们在主子面前如何?瞧不起郎君,如今倒是对他唯命是从,不说二?话了?。”

  高清永低笑了?声,带着?了?然的不屑,说:“一群立不住脚的墙头草,无需他人威逼,我一失势,他们便恨不能顷刻找个新的方向伏靠。何?况我那个儿子,是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能颠倒黑白,说得他们晕头转向。”

  他谈起高观启的时候,语气中有种难言的晦涩,平缓的声调之下,既包含着?意料之外的惊叹,又有种深刻浓烈的憎恶。

  “若他只是个嘴上没毛的小辈,不识天高,自愿去与魏凌生争锋,替他们揽下诸般祸事,他们为何?不应承几句,顺水推舟好及时抽身?

  “若他真是与魏凌生合谋,弑兄杀父,那更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物。这等气魄、胆识、狠辣,比我尤胜两分。换做我是他们,我也信服。”

  他停了?下来,一手按在桌上,仰头虚望着?上空,诸般情绪驳杂,自言自语地?问?:“他怎么能狠得下心?连我都?不敢这样做。手足兄弟,他竟没有一丝不忍。”

  范昆吾无从接话,怕说错什么,徒增他心头不快。

  这几日,范昆吾的心神?时刻崩成一线,静了?一会儿感受到周身的潮气,才听见外头有滴滴哒哒的雨声。

  他冲到窗边,朝外伸出手。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掌心,街上回荡着?一股低沉的、粘腻的雨脚声。

  他的表情是肖似的愁云惨淡,喃喃道:“下雨了?。”

  这雨来得太不巧,原先那些点火放烟、趁乱突围的计划,只能付诸东流。

  范昆吾第?一次相信了?时运的存在。

  片许的寂静之后,高清永坐了?下来,说:“是好事。”

  范昆吾不解地?看向他。

  高清永不急不缓地?分析:“今日魏凌生大?张旗鼓地?在我府上搜查罪证,陛下只叫身边人去请他入宫,是想给他颜面。可魏凌生不仅当众斩杀中书舍人,后又命人将一箱箱的罪证搬进宫里,太过肆无忌惮,小皇帝该作何?猜想?”

  他说着?感叹:“哦……他不是当初那个小皇帝了?,已经长那么大?了?,只是这么多年都?没能改去那唯唯诺诺又敏感多疑的性情,偏还生出了?满腹不该有的野心,叫他比从前更蠢。”

  高清永面部的肌肉渐渐下沉,脸上表情消失,对皇帝的讽刺并未能缓解他对凶险未来的顾虑,审慎地?说:“宫中的禁卫此时该守在魏凌生附近,谨防他的一举一动。魏凌生与陆向泽再?大?的胆量,也不敢抽调太多的人手出来寻我。天又下雨,路面湿滑难行……对我等而言,是件好事。”

  范昆吾对他停顿处的未尽之言有些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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