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绿毛球
她已看到狩猎的人回来了,心里记挂小兔子,“张大人有话讲就快快说吧。”
“当初退婚,是我家?人听信谣言,我娘拿性命相要挟逼我的,俞妹妹,你会怪我吗?”
“……”
“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不会退婚。”
“张大人为何要特地同我说这些?话?”俞知光困惑的神?色渐渐变成抗拒,“怪不怪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嫁给?薛将军,是他的妻子了。”
“我来解释,是不想坏了和俞妹妹的情谊。”
“如今我爹在朝中?与你相见,应还会喊你一声张大人。张大人再含糊不清地说下去,才?是真正把俞张两家?故交的情谊断了。”
张安荣闻言一愣,俞知光一扬缰绳跑了。
他转头顺着俞知光的方向看,薛慎那匹漆黑的骏马已勒停在不远处。他本想装作慌乱移开视线,不料对上薛慎的眼,心头当真发紧,当即转头。
今日来找俞知光,是宫里那位的吩咐。
不能操之过急,要先把怀疑的种子种下去。
薛慎固然可怕,但那位承诺的锦绣前程更诱人,他家?无权无势,只能攀附大树。
至于?愧对俞知光的,日后再补偿吧。
俞知光顾不上张安荣还想说什么。
她来到薛慎面?前,控马绕着他转了一圈,薛慎两手握缰绳,马鞍旁挂两个大布袋,左侧是藤编的箭囊,右侧是一只山鸡、一只飞鸟。
没有小兔子,薛慎背后也没有。
看来是没机会去捉了,俞知光在马背上打?直的肩膀垮了垮,侍从来接应,整理薛慎狩猎所得,再把奔劳一日的追电牵去喂食喂水。
薛慎朝她招手,“载我回行宫。”
俞知光将踏雪停在一侧,没多久,薛慎就翻身上来坐到她身后,一手搂在她腰上,春衫薄,男人手掌的暖热透过来,她嫌痒想躲,薛慎偏贴更紧。
“张安荣同你讲什么了?”
“乱七八糟的讲不明?白,还掰扯退婚的事。”
“哦。”
薛慎口吻淡淡,整个人卸了力?道?,重量压在她肩背上,俞知光快撑不住,眼前骤然一团毛茸茸的雪色,映着阳光闯到面?前,简直白得耀眼。
“小兔子!啊啊,我快看不到路了。”
“我来。”
薛慎将那团温热的白塞到她怀里,两手圈过她接过了缰绳。俞知光抱紧了,心还被吓得乱跳,小兔子还很小,毛发蓬松洁净,温驯地缩在她怀里。
俞知光捏捏它耳朵,又看眼睛,圆圆一粒,似石榴剥出的籽般剔透红润。
夜里有篝火宴,两人稍事休整再去。
薛慎负责守卫,出发得比俞知光早,临行叮嘱她要留意的事情,俞知光趴在床上,半边衣袖垂落,露出藕节似的玉臂,还在摸地平竹笼的雪兔。
“笙笙。”
“我记住啦,你快些?去吧。”
薛慎走了,门扉阖上。
半晌,隔扇门上又映出个男子轮廓,轮廓被屋檐宫灯斜照得变形,俞知光认不出是不是薛慎。
“谁在外头?”
“小的来为姜三娘子传话。”
声音尖尖细细,是个小黄门,俞知光打?开门,见是眼生的内侍,“姜家?三姑娘有事想约俞夫人到她的住处去,之后再一并到篝火宴去。”
“眼下就去吗?”
“对,许是有事想商量吧。”小黄门见她神?色犹豫,将一个编织精巧的梅花络子给?她,“三姑娘说这是信物,俞夫人看了便知道?了。”
是姜殊意的东西,姜家?也来了狩猎的。
俞知光想了想:“劳烦内侍带路吧。”
小黄门见她喊上将军府一并跟来的高挑侍女,没说什么,只将二人领到了砚正峰行宫的一处厢房,里头无人,“劳烦俞夫人在此等候。”
俞知光让侍女在门外等,在玫瑰椅上独坐一会儿?,听见附近下榻的官眷说说笑笑地赴宴去。
殊意怎么还不来?
她手撑在玫瑰椅扶手上,极为轻缓地眨眨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下去,脑袋忽而一侧,垂到椅背上,勉强看了身侧的香炉一眼。
整个人好困好沉,疲软无力?。
张安荣的脸忽然出现了在她面?前,俯身贴近。
“俞妹妹,俞妹妹醒醒。”
他嗓音温柔,神?色带着愧疚,偏生两颊带着点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他毫无顾忌地扶上她的手臂,隔着衣袖,霎时激出了俞知光的一阵寒颤。
酉时末,篝火宴开场。
一支带火的箭簇射向了堆叠得齐整的柴火堆,火焰熊熊燃起,在夜里绽放明?亮的光。
算着时辰,该是下一出戏了。
可戏码的另一位主角,迟迟找不到踪影。
“郡主,奴婢跟小才?子都去找过了,没有见到薛将军,明?明?刚才?还在指挥篝火如何点亮。”
“再找,找不到,就去找太常寺卿崔宏予的夫人薛晴,务必将此事闹大,让同席的夫人们?去。”
明?盈郡主坐在酒案后,观赏篝火旁的歌舞。
外祖母教过她的,这种事情要隐身在后,不能冒头,否则惹人怀疑,达不到目的还惹得一身膻。
安排好的人实在找不到薛慎,只能去找薛晴。
薛晴挑了挑眉,并没有她预想中?气?急败坏,“你是哪家?的女郎?敢保证所说的是真的吗?”
那女郎心虚了一下,想来万事俱备,硬着头皮自报家?门,“是我离去时亲眼所见,我见到薛将军夫人在东篱院厢房里等,又见鸿胪寺少卿进去了。本是不想多管闲事,实在坐立难安,才?来提醒。”
薛晴坐着没动,眼皮往御座那边看,金吾卫和千牛卫守着的人多,然而不见薛慎。
左右的官眷夫人劝她:“崔家?夫人跟去看看?要是误会了弄清楚才?好,要不是……这真相更是要知道?得清楚明?白,省得薛将军被蒙在鼓里。”
“我听闻俞娘子嫁给?薛将军前,就同鸿胪寺少卿有过婚约,白日里在山脚骑行,我看到二人凑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是啊,崔家?夫人去看看吧。”
夫人们?话说得冠冕堂皇,脸色关?切,双眼那种想围观秘事的隐隐兴奋,像浴桶里的木瓢,用力?按下去,只哗啦一下,浮现得更快。
薛晴朝着俞知光一直空缺了的座位看去。
她实在怕心思单纯的弟妹着了什么人的道?儿?,一下子就站起了身,临走前让自己婢女留下:“告诉夫君,叫他快找到阿慎,有人欺负他媳妇。”
她身后的夫人们?霎时就有了这样那样的借口,春寒露重忘了拿披风,不胜酒力?想回去歇歇……
总之,就是要跟着去看热闹。
东篱院,那间所谓私会的厢房没有灯。
从外头看,就像是根本没有人在里面?。然而,等众人悄然无声地靠近,门扉里传出异样的声响。
一下下,撞入人耳朵,配合女郎娇柔的哭泣,燥得门外好几个成了婚的夫人眼神?闪烁,也把薛晴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崔家?夫人,你看这……如何是好?”
有人掩袖问?她,薛晴不说话,正在权衡还有什么体面?周全的解决办法,“我想还是……”
“你们?趁篝火夜宴在此私会,好生不要脸!”最先告知那人越俎代庖,一把推开了隔扇门。
薛晴错愕,门根本没从里头反锁,唰地一下,就被推得大大敞开,床帏之内动静一停,外头众人手提风灯,照亮了张安荣欲色未消的脸。
那女郎听闻人声,脸当即埋在枕头上,只露出散乱的长发。薛晴辨不清人,心跟着凉了半截。
张安荣早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看向枕边女郎那张几分熟悉的侧脸,心头登时觉得不对味,不,不对,这不是俞知光的侧脸。
他伸手一翻,将人揭过来,顷刻间愣住,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怎么是……”
薛晴靠得最近,听得清楚,手中?风灯往那羞愤难当的女郎面?上一照,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不是俞知光。
再看散乱在床榻上的衣衫,都是男款样式。
她冷笑一声,往后看去,方才?信誓旦旦说看见她弟妹和张安荣幽会的女子讪讪地后退两步,“这原来是误会一场,弄清楚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安荣恼羞成怒,扯过床铺上锦被,裹好了,“我与自家?通房在此处歇息,各位夫人倒好,平白无故闯进来,还污蔑我与人私会!”
自家?通房啊,众人脸色微妙,顿觉无趣,应付张安荣几句,就旋身返回篝火夜宴了。
一路上还没忍住翻白眼议论起来:
“亏得我还听说,张家?有家?规,儿?郎四十无后方可纳妾,觉得家?风清正。这还未成婚,竟然连通房都带过来。”
“我认得她,今晨她扮成小厮模样,同张少卿一同从马车里下来的,我还夸了句清秀呢。”
“就看看日后,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
卢若音的母亲王夫人同紫宸宫亲近,席间听得夫人们?议论这件事,当作趣事那样转述给?太后。
明?盈郡主正在给?太后亲自布菜,闻言一怔,手中?银箸掉落到酒案上,“啪嗒”一声。
太后冷冷评价:“真是闹剧一桩。”
王夫人应和:“可不是嘛。”
明?盈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失魂落魄地坐下,旁人不知,以为外祖母说的是张安荣荒唐,实则外祖母说的是她。这次过后,她就按外祖母意思嫁了。
东篱院的厢房里,张安荣与通房各自整理好衣衫,相互埋怨着离去。
“都怪你,好好地跟来坏我的事!”
“谁让郎君白日里追着那将军夫人讲话,我,我只是想跟过来看看,一进来,郎君就躺在榻上,把我抓过来,我还能反抗把你推下去不成吗?”
“你来时,房里真只有我一人?”
“只有你一人。”
张安荣脚步一顿,回首看依然没灯的厢房,他喝了酒壮胆,又有起兴药,当时脑袋已成浆糊,只记得刚摸到手,后颈一痛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已在床榻上搂着个女子颠鸾倒凤,还以为得手了。
厢房还是那个房间,支摘窗漏下月光,照亮了窗边的简单格局,左侧一道?小门通向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