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颗绿毛球
那耳房的门,他进来时还是打?开的。
张安荣要再看,给?通房拉拉扯扯地推走了。
耳房狭小,原就是作储存杂物之用。
俞知光缩在里头,眼角病恹恹地垂着,手脚酸软的感觉还未散去。薛慎同她一起躲在这里。
一方天地,只剩下她和他的安静呼吸声。
如果不是将军府的侍女本就是护卫。
俞知光不敢细想,胃里涌上了一种恶心泛酸的感觉,明?明?春寒快散了,手脚连同后背,尽是一片湿润冰凉,冷汗浸透最贴身的衣裳。
她有点难受,脑袋无力?地垂在薛慎肩膀上。
少顷,眼角涌出些?后怕的湿润泪意,又叫薛慎擦拭去,男人并不说话,宽阔的肩膀圈着她,将她完完全全搂在怀里,一下下摩挲她后背心。
“薛慎,我想回去了。”
“好。”
薛慎脸颊贴了贴她,将她抱回了原下塌处。
等在房内的高挑侍女要来接手,给?薛慎冷眼一瞥,顿在了原处。
“当侍女上瘾了?”
“我向来演什么,像什么。”
乔装成侍女的晏如耸耸肩,他伤势已养得大好,朝廷还未决定要把他放到哪个衙司去,如今是闲散人,薛慎便叫他乔装成侍女,暂代卫镶。
俞知光在房内等,他就守在门外。
只是假装被张安荣的人支开,实则又绕回来,把他打?晕,再轻功赶去通知薛慎回来应对。
*
俞知光睡至寅时未至,脚一蹬,踩到虚空,人就惊醒过来,才?觉出一额头冷汗。
明?明?睡前已洗去一身黏腻,又喝了医官送来的珍珠粉定惊,可睡梦里光怪陆离,曲折离奇。
一会儿?是张安荣面?色晦暗地靠近她。
一会儿?是狭小昏暗的耳房内,她缩在薛慎怀里,听耳房外激烈的声响,薛慎的手掌捂来,给?她隔绝出一片安心的清净。
原来不是是夫妻就可以的。
她以为她愿意让薛慎亲近,是因为夫妻责任,她愿意同他挂同心锁,是认可薛慎秉性,相信他能够与她相互扶持,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
可她曾经也把张安荣视为未来夫郎。
她曾经也认为张安荣是个品行不错的人。
抛却今日看到的真面?目不提,她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与张安荣躺在同一张床上,就浑身难受。
不是夫君才?可以,是薛慎可以。
俞知光眼皮发热,整个人好像溺水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又像迫切地想要什么证明?般,寻到了他的唇,仓促将自己的贴上去。
薛慎被她亲醒了,身体一僵。
俞知光不知怎样,才?能填平自己心底的不安,怎样才?能表达那种骤然明?白过来的热切。
她像懵懂小兽将脑袋蹭在亲近之人膝头那样,只一下下,将唇印在薛慎的脸颊上。眉心与鼻尖,嘴角与下颔,刀削斧砍似的侧脸,挺立的喉结。
没关?系的,她亲的是薛慎,是她的夫君。
薛慎没有回应她,拇指拭去她鼻尖冒出的一点薄汗。她凝眸望去,床头一灯如豆,照进他墨瞳里极力?克制下的平静。
“俞知光,喜欢我吗?”
这种急切的心情,是喜欢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相信我吗?”
她重重地点头。
薛慎勾唇,眸中?是平时没有的摄人神?采,翻身将她抱住,她的唇问?,“想要我吗?”
低哑的几个字如魔咒,引得她攀住他颈脖。
薛慎鼻尖蹭了蹭她,“但今日不行。”
他的笙笙,今日虚惊一场,心魂动荡,人遭受突如其来的惊吓或伤害,就会更渴望安定的依靠。
他愿意做这个依靠,却不愿意草率行事。
他想要俞知光清醒的,投入的全身心。
听到不行,俞知光湿润的杏眸闪过困惑,还有点懵懂的失望,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有薛慎,模模糊糊中?更不明?白今日为何不行。
薛慎还在亲她,亲到耳廓处。
“笙笙帮过我几次?”
“三次?五次?”
鹭洲之后,一直到寒气?渐散的初春,薛慎牵引过她,沉重地吐息在她耳旁,偶尔失控溢出的声音叫她感到自己也莫名在发软。
“我记不清楚。”俞知光摸到他脸颊。
薛慎抬手,挥灭了床头唯一的灯,黑暗中?声音轻柔道?:“我给?笙笙礼尚往来。”
他唇舌温热,安静。
俞知光快溢出泪来,说好的礼尚往来,怎么……怎么都不一样啊。
第42章
黑暗里, 薛慎的唇占据了俞知光全部注意。
她快忘了自己今日险些遭遇过什?么?,为?何梦魇惊醒,又在向?他?索求什?么?。她脚趾蜷缩着, 曲起的膝盖微颤, 被薛慎带着茧的手指抚过, 印下一个潮湿的吻, 那吻又离去,落在不远处。
俞知光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唇, 抓着茵褥的手摸到了卷至腰间的裙摆,将那布料衔至了唇间。
不想发出声音, 脑海里回荡的是在那间厢房里,薛慎捂着她耳朵之前,她听到那女郎似哭似泣的微妙声音。自己要是开口了,会?同?她一样吗?
“笙笙。”
薛慎在昏暗中无限低下去的背脊直了起来, 精准地摸到她的脸, 将绣花裙摆从齿间曳出来。
小娘子安静得过分, 半点声音都?不肯透露, 身子颤得厉害,眼眸氤氲着泪意,在月色里泛光。
“笙笙,你出声了,我才知道对不对。”
俞知光抱住了他?,不肯松手,也不说话。
薛慎吻她脸颊:“不喜欢?”
要是说不喜欢, 他?定然会?停下来的。俞知光声如蚊呐,掺着水似的柔软, “怎么?……不一样?”
薛慎将她拉了起来,“也有一样的。”
武将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覆盖着厚厚的茧。
按在嘴唇时?,是暖热的,触到细腻的皮肤上,会?激出刺刺麻麻。再隐秘落下,却带来了顷刻间,翻天覆地的陌生感觉。
俞知光坐在薛慎怀里。
纤细的腰肢反弓起来,下一瞬间像被抽掉了力气,脸撞到他?肩头,呼出的微弱声息,被拢在二人怀抱的缝隙中。
薛慎呼吸比她更沉稳,声音哑得厉害。
“这?”
“还?是这?”
“笙笙不出声,我只能慢慢试。”
幔帐之内,好一阵子,只有薛慎低醇的询问声,和她凌乱的呼吸声。
某刻过后,又完完全全相反了过来。
俞知光鬓边湿透了,贴着碎发,心跳激烈得久久还?未平复过来。话本子里描述那些神魂颠倒,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的激荡,头一次揭开了面纱。
薛慎用衣袖擦了擦她额头,吻在她眼皮上:“再折腾就天亮了,睡吧。”
俞知光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要洗。”
行宫夜半叫水可不方?便,她神思飘飘中,忆起来这不是将军府,“拿帕子擦一擦。”
床尾月牙凳上就备着一盆清水,明早洗漱用的,她翻身坐起来。薛慎要代劳,看小娘子整个人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知她定然会?拒绝,便没开口。
他?盘腿坐起来,好叫她越过他?下床去。
俞知光趿拉到睡鞋,站了一下,又慢慢坐了回去,半天没动弹。
“不去?”
“站……站不住,再坐一会?儿。”
薛慎在房内转了一圈,找到放在外?间八仙桌上的绿豆酥,顺带把剩下的半壶茶水也拎进来。
俞知光捧着绿豆酥小口小口吃起来,干得一噎,薛慎就把七八分满的茶杯递到她唇边。她不接茶杯,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两口。
“娇气包。”
绿豆馅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灌入清凉微涩的茶水。俞知光头一回没否认,雾蒙蒙的杏眼对上他?,轻轻“嗯”了一声。
*
春狩进行到第?四日,已是尾声。
张安荣自那桩风流韵事被撞破后,每逢见人目光闪烁地注视他?,就恨不得往地底下钻。
若非鸿胪寺官员进山狩猎排在最后一日,而他?是其?中少数报名?了的青壮,不得临阵脱逃,他?早找个借口离去。
差事办砸了,无颜去见宫里那位,竟然连打猎也不顺当。他?明明是顺着砚正山树木上悬挂的彩旗,走进了猎区,马匹竟然掉进陷阱里,他?叫得声嘶力竭,都?无人听见。
一直到天黑,好不容易狼狈地爬出来,却像鬼打墙一样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树影重重中,有一处明亮火光,似乎有人在围着火堆烤食物。
张安荣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求助:“有人,太好了,你知道如何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