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这时候盛氏终于急匆匆地从后院而来,看到赵瑞后脸色微滞,却仍然上前一步,勉强维持着笑容道:“郡王爷,今儿是侄女的大喜之日,您若是闹开了,毕竟对您的名声也不好。那通运权之事……实在是已经定下了是姜家,再无变动的可能,我已经在旁备下了一桌薄酒,还请郡王爷赏脸一吃,等仪程都结束了,我再让您搜查,您看可好?”
谁知赵瑞听了盛氏的话脸色更是一沉,冷笑道:“不能更改?你们姜家还当真以为自己能出个皇后不成!那不过是假的!是谢昭宁想逃了我这桩婚事想出来的办法!我可告诉你们,今儿若是谁想拦我,我都是照打不误的! ”
昭宁听到此才知道,赵瑞今日为何带人闹事,原是为了通运权的事。每年汴河的货运都需要通运权,以前一直是在襄王手中,其利润之丰厚难以想象,今年姜家搬到汴京,因有常年通运的经验,便中了选。难怪赵瑞会在这时候上门来闹事,姜家这的确是从虎口夺了块大食了!
赵瑞又对府里军巡司的人道,“继续给我搜查,后院也要搜,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这话一出,盛氏脸色大变。后院是女眷所在,此时阿芫还正在梳妆,倘若让这些人闯入,还要怎么出嫁!她不顾赵瑞的身份,立刻就拉着赵瑞的衣袖要去阻拦他:“郡王爷,后院绝对去不得!”
可谁知赵瑞一挥衣袖,想要摆脱盛氏,竟一不小心巴掌打在了盛氏的脸上,将盛氏打得一个踉跄。众宾客皆面色大变,而昭宁看到这里,也是怒火中烧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个赵瑞在此借故找茬就罢了,竟然还敢打舅母!她从垂花门中走出来,冷冷地道:“郡王爷,您这般是在做什么。您这般是搜寻反贼,还是借故闹事呢?立刻让他们住手!”
赵瑞看到垂花门后走出的谢昭宁,雪后的天光落在她脸上,实在是雪腮乌发,眼眸中有波光潋滟,当初他第一眼看到,就惊艳无比,必想要得到不可。只是后来,竟然被如此多的事情搅黄,他心中十分不甘!顺平郡王府那天的宴席他没去,虽有耳闻是君上替谢昭宁解了围,但那又如何,他很清楚定是为了摆脱他的亲事才会如此。他可是深受太上皇宠爱的,又是在君上面前长大的,难不成在君上面前,还比不过个小女子么?
因此他嘴角一勾,冷冷道:“谢昭宁,你又是什么身份,如何管得了我?我有公文在身,的确是为了搜寻反贼而来,你们若敢不从,就是反贼同伙!我当即便能将你们都抓入狱!”又对带着人道,“你们还不快去后院,等什么!”
见这些人真的要往后院而去,昭宁情急之下,只能冷道:“住手,君上曾赐我处置之权,我便以皇后的身份管你,又能如何!来人!”
此时,跟着她来的两个侍从立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低声道:“娘子请吩咐!”
谢昭宁怕不彻底将赵瑞压下去,他还是会卷土重来,闹了表姐今日的婚事。虽然凭她的身份,是决不能处置皇子皇孙的,但还是咬了咬牙,指着赵瑞道:“将他给我擒住,关进宗正寺反省!”
宗正寺是惩戒犯错的皇族之人的地方。
赵瑞本以为谢昭宁绝对是个空架子,却不想她身后竟真的出现了这样两个人,一看就是禁军中出来的,一个就能对付一群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且他们听了谢昭宁的吩咐,竟然半分犹豫也没有,立刻大步向他走来。
赵瑞变了脸色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
其中一人道:“我们只听娘子的吩咐,娘子说了要将你关入宗正寺,我们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得好!”
但是赵瑞又怎肯束手就擒,立刻准备反抗,却被侍从几招之内就立刻制服,反压着了他的手肘将他按在地上,而他那些随从想要营救他的,则被另一随从按到在地,并掏出一块禁军隐司的腰牌,对二舅舅道:“你拿着这块腰牌,立刻去府尹调五十兵力来,将这些人押送到宗正寺去!”
二舅舅都看傻眼了,竟不知道有这般厉害的人跟着昭宁而来,连忙接过腰牌就去。
此时赵瑞被按在地上,却不甘心地吼道:“谢昭宁,你当真以为你能做皇后不成,你竟然敢冒权,害我这个真正的皇子皇孙!还敢把我关入宗正寺!我告诉你,我今日是为太上皇而来,这通运权的背后是太上皇,是他老人家授意的,君上也是默许的。你敢这样对我,太上皇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君上重孝道,也是绝不会管的!”
又对背后之人道:“你们大胆,快放开我!谢昭宁这是冒权而动,她定会出事的,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但是侍从们如何会听他的话,很快,侍从就将他压下去了。
盛氏却脸色发白,半天没恢复正常,对昭宁道:“今日多亏你了,否则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没想那两个跟着你的人竟如此厉害!”又叹息,“那通运权真是块烫手山芋,本来你二舅舅能将之拿到手是好事。谁又知……其实这通运权暗里是太上皇曾经敛财用的呢,竟然就这么被新任顺天府尹给我们了,我们想还回去也不能!……只是昭昭,那赵瑞毕竟是真正的郡王爷,也是君上看着长大的,深受太上皇的重视,你这般惩戒他,他若是到君上或太上皇面前告你的状,该如何是好!不然……只将他驱逐就是了,不要关进宗正寺了。”
昭宁深吸了口气,她也知道这般并不妥,她只是个假皇后,还是君上为了帮她,暂时才给她的。可是她呢,却借君上暂时给的权惩治了一个真正的皇子皇孙,只怕君上听到会生气了。可是她又实在是担心,赵瑞会卷土重来,影响了表姐出嫁。二舅舅和舅母又拦不住赵瑞,情急之下,也是没有办法了!
昭宁勉强对着舅母笑笑:“舅母,不要紧,我们现在还是先去看表姐吧!”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先等表姐顺利出嫁了再说!
盛氏现在自然是听她的,见昭宁仍然镇定,她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担忧,带着昭宁去看她表姐去了。
不过昭宁也的确陷入了深深的忧思之中。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假的,可今日却在情急之下,用了皇后之名发落了赵瑞,还把他关入了宗正寺之中。这可是超出了假皇后该用的权力范围了,不知君上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还有,此时事关太上皇,她好像也搅合了太上皇的事。虽然传闻君上和太上皇不亲近,可那毕竟也是君上的父亲。本朝以孝道治天下,她搅合了太上皇的事,君上会因此怪她吗?
她带着这种思虑,接下来的后半程,便有些神思不定。
待新郎官骑着马来接,她们将表姐圆满地送出了门,昭宁才坐马车回了谢家。
可当她在照壁处下了门,却看到好大的阵仗正在照壁处等着,两列仪仗和禁卫抬着一顶轿子,轿子口则立着身着内侍省紫袍的吉安,周围谢家的人都簇拥着在等。
吉安带着这般阵仗,在这里等她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吉安则对她行礼道:“昭宁娘子,奴婢是奉圣命来接您入宫的,请您同奴婢走一趟吧!”
昭宁心里一个咯噔,是君上让她入宫吗?怎么回事,君上可是从未让她入宫过的,会不会是君上听说了今日之事,所以生气了,要让她入宫去说明个究竟?
昭宁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第123章
昭宁虽然忐忑, 但是谢家人却是很高兴的。
姜氏笑道:“君上唤你,你去就是了!咱们都在家中等着你!”
她们自然都觉得君上唤昭宁去是好事,因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昭宁嘴角轻扯, 她又能说什么,她们也不知今天发生的这桩意外之事。不知道君上传自己入宫,可能是要同自己问罪的。毕竟今日的确是贸然用了不该用之权,处置了他的亲侄儿,甚至可能破坏了他的父子关系……君心叵测, 她知道师父, 却不一定知道君上。
她深吸一口气, 想着头一回入宫, 似乎不能穿着太随意, 便问吉安:“可需衣着正式?”
她并无什么品阶官位, 就是要衣着正式,不过是换华丽严整些的衣裳罢了。
吉安则道:“娘子无需拘谨, 随意即可。”
昭宁便也不换了,免得耽误了时辰。她低声让青坞她们回浣花堂去等着自己, 随后进了吉安撩开帘子的轿子中。
帘幕放下, 轿子被抬了起来。
大乾朝有古训,怜悯人力, 常用马车。这还是昭宁为数不多的几次坐轿子, 只觉得这些人果真是禁军,抬起轿子来格外平稳,但她也不敢随意掀开帘子看究竟到了何处, 只能坐在轿子中胡思乱想。
一想到要入宫, 要在皇宫中见到君上,还极可能被他问罪, 昭宁就有些紧张起来。她仍然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君上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她相信以师父的人品,应当是不会太同她计较。可是赵瑞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亲侄儿,还事关太上皇!昭宁心里也没底。
其实她前世也是入过宫的。
那是她嫁进顺平郡王府的第一个新年,华氏携她进宫参加宫廷御宴。彼时契丹人还未集兵攻打大乾朝军防,国内还是一片繁荣昌盛,宫廷御宴也很是热闹。正是在这次宫宴中,她在无意中饮下了一名豪绅家的娘子,下给赵瑾的迷情药酒。她十分的难受无助,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后来,她被一人所救,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当时还以为是赵瑾,因他对她有种极其熟悉的温柔。再后来她发现赵瑾对此事毫无反应,才知道救她的人并非他。只是由此作为转折点,她开始被赵瑾所害,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与之相伴而来的,是契丹与大乾的全面开战。从此战火纷飞,国不将国……
昭宁回过神,发现自己想得太远了些。
上次作为顺平郡王妃入宫的时候,也是这般坐在轿辇上入的宫,什么也没看到。故昭宁只能凭借感觉判断自己倒了何处。她感觉轿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仿佛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夹道,周围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猜测自己应该已经到了大乾皇宫,只是还未到目的地,吉安并没有停下来。
终于,在跨过一道门槛后,昭宁听到了吉安的声音喊:“娘子,咱们到了!”
昭宁深吸了口气,从落地压低的轿辇中走出来,刚跨出轿辇,只见眼前便是一片雄浑壮丽的建筑向两侧展开。汉白玉须弥座延升向前,高高的宫宇巍峨伫立于须弥座之上,明黄琉璃瓦,高大的朱漆梁柱,着玄甲的禁卫军分列两侧,手持长枪而立,端然肃穆之感迎面扑来。
风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浩大的天风挟裹着碎琼乱玉,昭宁仰起头,看到纷乱的雪中,正殿上方挂着匾额,上书‘垂拱殿’三个烫金大字,她心中微震。
她前世入宫也只是从东华门直接入的后宫,没有看到过这座君上处理政务时所居的垂拱殿。竟是如此的森严,仿若有滔天权势迎面压过来,让人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故心生敬畏。
她随吉安登上了须弥座,只见垂拱殿外正等着朱紫百官,其中一个着朱色深衣,戴进贤冠的年长官员还跪在地上,她不知此人是谁。四周无人说话,气氛十分肃穆。
这时候,昭宁听到了殿内传来一道熟悉却又凛冽的声音:“江西节度使刘常知情不报,致使雪情延误,冻殍千里,着废去节度使一职,于午门斩首示众,悬尸于宜昌。其党羽门徒众人,皆发配边疆,不得延误!”
于是殿外众人都跪了下来。
那跪在地上的官员听了,顿时浑身发抖,惊恐无比,涕泗横流地高喊着:“君上,臣冤枉,臣并非知情不报,是有奸人陷害——”,但他的辩解没有丝毫作用,他很快被禁卫军拖了下去,原地留下了一滩水渍,渐渐地被冰雪凝固。
其余官员皆噤若寒蝉跪在原地,此时风雪大作,每个人头上、肩上都落了雪。
昭宁知道今日江西雪灾一事的确闹得颇大,因官员怕影响政绩,隐瞒不报,导致灾情扩得更大。那人便是隐瞒灾情的江西节度使吗,竟是要被午门斩首!虽然知道他是罪有应得,但不知为何她也有些胆寒,大概是联系了自身的缘故。
吉安则先一步走到垂拱殿中请示,片刻后他就出来了,对谢昭宁道:“昭宁娘子,君上传召您,请随我进去吧。”
顿时众官员的目光纷纷朝昭宁看了过来,都是一群老成精的人,一看到个生得极美,披着斗篷而来,还排在他们前面立刻觐见的小姑娘,立刻都猜到了恐怕就是最近闹得汴京满城风雨的那个谢昭宁。昭宁何尝不知他们所想,只垂眸避开他们探寻的目光当没看到,跟在吉安后面走入了的垂拱殿。
刚一踏进垂拱殿,昭宁立刻觉得有一阵温暖包绕而来,只见垂拱殿中十分宽阔而空旷,脚下是黑漆金砖的地板,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单薄的身影,头顶是花纹繁复的鎏金藻井,镂刻九龙戏云的纹路。十二根极粗的朱漆梁柱,被垂下的错落明黄幔帐半掩着,平日这大殿甚至可以容纳几百个大臣,可现在只她一人站着,更显得她格外的渺小。
抬眼看去,见几阶丹犀往上,便是一张宽阔的纯金龙椅。
君上赵翊着御乌纱袍,腰系通犀金玉带坐在龙椅上,正在批阅奏折,他眉目低垂,因外面雪暗天光,殿中点着数根烛火,映照他垂下的长睫,挺直的鼻梁,微泛光的柔和嘴唇。朱笔划过奏折的声音清晰可闻。另有一个生得一双弯眉的内侍官伺候在君上身侧。
昭宁突然想起她当年读君上传记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君上身居天子之位,勤政之时该是何等情形。谁想此时,她居然能立在垂拱殿中,这般近地亲眼看到呢!她果真是三生有幸,能如此近距离看到偶像工作,谁能不激动!
不过刹那间,她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垂拱殿正式看到身为君上的师父,好像应该要下跪行礼,高呼吾皇万岁才对。
于是昭宁腿一弯,立刻就要下跪,谁知此时赵翊却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向她招了招手:“不必跪,走到朕面前来。”
昭宁一愣,看向君上,他放松靠着椅背,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和正凝视着她。她不由得想起方才在殿外的时候,听到的君上那几句严厉惩处犯错官员的话,什么‘午门斩首、发配边疆’,凝固在风雪中结成了冰霜,令人胆寒。
君上为何不让她跪,要让她到跟前去?也不像平日那样,看到自己时嘴角带着微笑。他不笑的时候,那种威压感隐隐透出来,极让人不敢造次。
他一定是听说了姜家发生的事,知道自己动用皇后之权,把赵瑞关进了宗正寺,还影响了他和太上皇的关系,所以来找自己算账了!
昭宁想到这里更是十分紧张起来,手脚都有些发软。
但是君上的话是圣旨,她悄悄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一步一挪地走上前去。
赵翊看她慢得好似乌龟走路,不知她究竟是怎么了。微挑了挑眉,看了眼身边的李继。
李继跟在赵翊身边多年,如何不明白君上的意思,立刻悄然退下,还拉了在门口呆愣等着的吉安走,吉安开口:“师父,我还要等着送……”
李继一眼瞪过去,这个兔崽子,御前伺候这么久了,有时候还是不机灵,君上也不嫌弃他!幸而吉安也不是真傻,很快反应过来,同李继一起退下了。
于是殿门也合上了,轻轻的一声关门响,可是落在空旷的大殿中,却无比的清晰。
昭宁意识到如今这大殿之中只有她和君上两个人,更为紧张了,君上屏退左右,莫不是要单独处置她?他定是还在乎自己的颜面,怕自己在旁人面前失了脸。
她走得再慢,毕竟路就只有这般长,很快到了君上的面前的御桌前停下,她清晰地看到龙椅、龙案上的金龙篆刻,案几上摆放的几摞高高的奏折,上书‘江西巡抚奏请陛下’‘四川宣抚使奏臣陛下’等字样,一角放着的紫檀笔架、笔洗,还有砚台中磨出的朱砂,一只朱笔正搁在砚台上……
天下大事,皆在此案。
昭宁突然极深的意识到,自己正面对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一切的阴谋诡计,隐瞒猜疑,在真正的掌权者面前都是没有用的。
想起了方才在殿外听到的处置那人的话,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压力,扑通一声跪下去了,决定还是自己先认错的好,也许君上看在自己愿意主动认错上,就对自己从轻处置了。她道:“师父,都是我不好,您若是想要责罚我,无论如何,我也是认的!只是……希望您不要牵连我舅舅一家,他们与此事是无关的。”
赵翊看她来的时候就紧张,抖得像只兔子一样,警惕万分,仿若随时能找个洞躲进去,还强作镇定,就知道她心里定是有事,想招她到近旁,问问她究竟怎么了。却见她到了自己面前就突然跪下去,说了这样一番话。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一晨他都在处理江西雪灾的事。
赵翊将手中的珠串放在桌上,问道:“你这是为什么而请罪呢?”
昭宁有些疑惑,君上是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不过是想等她亲口承认罢了。
她袖中的手握了握,深吸口气,讲道:“我今日去参加表姐的出阁礼,遇到您的侄儿云阳郡王带人来闹事,为了什么通运权的事,定要搅乱表姐的出阁礼。我与表姐情深,实在是忍不住,便为她出了头……以皇后之权,将他关进了宗正寺!他说他的背后是太上皇,是我搅坏了太上皇的事,所以我便先向您请罪!无论您如何发落,我都是认得!”
她说完之后便屏息了,只等着君上说出惩罚她的话。究竟是从轻处罚她,还是要把她也关进宗正寺,反正她都有了准备。
却没想到,她只听到了君上的一声笑。
她又不敢抬头看君上,只能在心里想,君上为什么要笑?是他觉得自己做的事可笑,还是被她做的事气笑了?
她正在胡思乱想,却感觉到君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看到了他玄色的云履。紧接着,他半蹲了下来,昭宁并不敢抬头看他,只见到御乌纱袍上暗织的龙纹近在眼前,那龙涎香的味道更加明显了。
昭宁的心跳瞬间奇快无比,君上为什么要离她这么近,他难道不知,他是自己偶像,他的靠近总是会让她心跳加速吗!
她在心里深深地吐气,要冷静,这是师父,是大帝,她不可失态了!
然后,她听到了他低沉柔和的声音在头侧响起:“谢昭宁,你成日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你真的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惩戒你吗?”
他说着,曲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道:“这般就是惩罚,你可记住了。下次决不能再犯!”
昭宁全然没想到,君上竟然是完全不怪自己,他不仅不怪自己,甚至责怪自己——竟然如此揣度他!她心中越发觉得愧疚了,而且同时,她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了下来。
她终于镇定了下来,就还有一件事要做,其实她这次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她是必须要说的,于是她再度开口,道:“师父说得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师父,我还有一桩事想同师父说,便是我们之间那门假亲事。”
昭宁觉得自己越发的找回理智了,她必须要和君上说明白了,否则再这么下去,别说谢家人、姜家人,现在就连贵太妃、朝臣们,甚至整个汴京都误会了。日后可真不知该怎么收场才是!那她岂不是真的累及了君上的名声,让他因自己而留下千古骂名吗!
她再度开口,但是这时候她镇定多了,她道:“师父,我知道您是为了帮我,只是您与我假成亲一事,眼下已经发展成了这般模样,似乎所有人都在误会了。您看如今,咱们究竟该怎么办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