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露采采
而看着方才还眼眶微红,泪盈于?眶的郑柔,这?会子思索着什么,全没有方才怅惘的模样,孙姨娘心道:面前这?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想到她?毕竟是郑家的姑娘,略一打扮,便与郑氏长得?那般相像,日后说不定也是个能与卢宛抗衡的长处……
孙姨娘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来,垂首轻呷了一口,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自己?多一个盟友,卢宛多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
……
要用午膳的时辰,天光明媚,冬日晴朗的天气,总是这?般日光下澈,光影清灵。
休沐日的谢行之,自前院书房,到玉衡院去与卢宛一同用午膳。
只是,在?经过后花园的路上时,却瞧见了一道陌生,却又隐隐有些莫名熟悉的身影。
见正站在?树下,瞧着几个女使折花的女子背影,谢行之微顿脚步,在?辨认出那道身影,并非卢宛之后,他神色淡漠收回视线,抬步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那道背影的主人,却似有所?察一般,无意?转过头来。
在?看到身后不远处所?路过的人是谢行之后,郑柔仿佛愣了一下,旋即,面上流露出几分?莞尔的笑意?来。
曲膝对谢行之礼了礼,郑柔温顺恭敬地柔声道:“见过摄政王。”
几个折花的女使,也忙抱着手中的花束,向谢行之曲膝行礼。
谢行之淡淡看了主仆几人一眼,微一颔首道:“起来罢。”
听到摄政王这?般说,郑柔与几个女使都起身,仍旧是垂首敛目,温顺恭敬的模样。
其实,虽然面上这?般平静,但此时此刻,郑柔的心中,却甚是忐忑不定。
今日她?穿了一身珍珠白?衫裙,并水碧色褙子,若是她?不曾记错,从前几回见到谢府如今的那位大夫人,那个女人便常常是这?般穿的。
更?不必说,今日她?所?梳的发式,佩戴的珠钗,与卢宛也甚为相同。
郑柔在?孙姨娘处,已经晓得?了,如今自己?的那位嫡姐,在?摄政王心中恐怕早已没了什么地位可言。
但方才进门,新?鲜劲还没过去,尚还受宠的卢宛,则大不相同。
如今卢宛身怀有孕,定是不能伺候摄政王的,她?将自己打扮得像卢宛些,或许摄政王会退而求其次,多看她?几眼,心中留有印象。
那日在?
文翠院,郑柔已听出,孙姨娘也正是这个意思。
低垂着头,心中心思百转千回,郑柔虽不敢说这?回,自己?是胜券在?握,但对自己?的这?身打扮妆发,却也是甚有信心的。
只是,郑柔始终低着头,所?以不曾发觉,此时谢行之落在她身上,透着冷凝寒戾的目光。
想到方才所?看到的,长得?像郑氏的女子的容貌,以及郑柔这?一身,煞费心机,打扮得?像卢宛的衣着。
谢行之心中冷嗤,他所?喜欢的,是宛娘这?个人,而非像她?的,粗制滥造的替代品。
这?样的道理,对宛娘是,对已经过世的郑琴也是。
郑家与郑柔,未免太过心思狭隘,自以为是。
站在?原处等待了一会子,却仍旧不曾等到谢行之开口再说些什么,不晓得?为何?,郑柔心中忽地生起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悄悄抬眸,瞧了一眼谢行之,却看到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男人,冷淡沉肃的神色。
见谢行之望着自己?,冷凝的目光,郑柔心中一寒,忙低头,不敢再看。
了无意?趣,只觉厌烦的谢行之抬步,拂袖而去。
想到方才谢行之待自己?冷肃的模样,心知肚明自己?便是打扮得?像卢宛,生得?像嫡姐,摄政王也不会多瞧自己?几眼,更?不必说看上自己?,纳自己?做姨娘。
郑柔背生冷汗的同时,心中有些失魂落魄的哀恸与不甘。
难道,真的要这?样算了吗?
真的要灰溜溜地回到郑家去,忍受家中嫡母为自己?安排的,聊胜于?无的乏味平淡的婚事?
郑柔越想,便越觉得?不甘心。
垂下眼帘,掩下眼中不甘不平的情绪,郑柔想到,这?件事,虽然十分?紧迫,但却还要从长计议。
站在?原处僵了一会子,重新?打定了主意?的郑柔,准备先回寿安院,继续想法子。
回到寿安院,郑柔走在?回廊中,准备到自己?如今所?住的房间去。
只是不巧,她?方才走到回廊的拐角处,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讽的女声,正在?问?道:“哟,姨小姐这?是从哪回来?方才一打眼,奴婢还以为是太太过来向老?夫人请安了呢。”
听出女使话里?话外,所?带着的明显讥嘲,郑柔按下心中的怒火,顿了片刻,方才转过身去。
对站在?面前的,谢老?夫人身旁侍奉的女使微微一笑,郑柔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以及这?些时日以来,谢老?夫人待自己?,明显有些冷淡敷衍,隐隐流露出些戒备的态度。
郑柔心中虽然气恼地想抬手扇面前女使一巴掌,但最终,她?却只是在?面上,保持着天.衣无缝一般的盈盈笑意?。
瞧见面前女使眼中不加遮掩的轻蔑与不喜,想到自己?今日故意?打扮得?像长房太太,到底是有些心虚。
郑柔顿了顿,装傻充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使,有些羞怯地茫然反问?道:“真的吗?像我这?般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竟也会教姐姐觉得?像太太吗?”
顿了顿,在?面前女使有些哑口无言,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反驳的目光中,郑柔黯然自伤道:“太太身份高贵,美若天仙,柔儿却处处平庸,实在?不敢这?般高攀,怕污浊了太太,这?种话,姐姐还是莫要在?旁人面前再提及了,柔儿真是觉得?受之有愧,无地自容。”
原本便不是在?夸她?的女使,见到郑柔这?装傻充愣,听不出好赖话的模样,心中有些恼恨:这?位十三姑娘,真是心机叵测,巧舌如簧!
她?生得?与从前太太那般相像,与“相貌平平无奇”这?几个字,有什么关系?可见,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祸水东引。
眼中的轻蔑与恼恨愈深,女使对这?位姨小姐愈发不喜,面上流露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来,按捺下心中不快,话中带刺笑道:“姨小姐真是说笑了,您这?样的美人,怎会是处处平庸呢?若您处处平庸,便不会有这?般多八面玲珑的巧口与玲珑心了。”
听到面前女使对自己?明褒暗贬,实际上在?嘲弄自己?心机深沉的一番话,郑柔心中愈发气恼,却找不出反唇相讥的话来。
她?只能看着女使微有些痛快得?意?地对自己?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站在?原处,郑柔险些要被这?明摆着的挤兑给气晕过去。
按了按心中滔天的恼火,郑柔气恼地一甩袖子,同样转身离开。
今日计谋不曾成功,郑柔本便心情不好,回来寿安院,又被人如此讥讽。
又想到谢老?夫人对自己?的疏离与戒备,所?以如今,自己?在?寿安院风声鹤唳,谨小慎微地做人,不敢轻举妄动。
郑柔实在?不晓得?,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连个只是有些资历的女使,都敢这?般对待自己?,而自己?面上却不能动怒,仍旧要对女使客气有加。
为什么她?总要受这?些窝囊气?上天也总是不庇佑她?,在?她?要报复的时候,偏偏总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一肚子闷气的郑柔,回到在?寿安院住的房间,挥退了身旁侍候的女使,在?桌案前绣墩上坐了片刻。
片刻之后,越忍越来气的郑柔,抬手拿起面前桌案上的茶盏,忽地往地上砸去。
茶盏落在?地上,发出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中越发明显。
毁坏东西的快意?,教郑柔心中稍稍好受些,但恼火却仍旧未曾消散。
想到自己?这?般,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发怒,且很有可能传到谢老?夫人耳中,引得?那个老?虔婆待自己?愈发厌烦不耐,郑柔心中尽是翻涌的憋闷情绪。
半晌,郑柔颓废地趴在?桌案上,无声哭泣起来。
待到趴在?桌上哭泣了两刻钟后,郑柔勉强收拾好哭得?凄惨的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她?叫来侍立在?外面的女使,收拾了地上破碎的茶盏瓷片,坐在?桌案前,有些心绪复杂地出着神。
想到自己?如今已经在?谢府,只有一步之遥便可以达成目的,便可以在?郑家扬眉吐气,可以为姨娘与弟弟逆风平.反,郑柔越想,便越觉得?自己?不应该就此放弃。
垂下眼帘,想着谢蕖交给自己?的那串钥匙,郑柔觉得?自己?的动作应该继续抓紧些时间,做好最后还是离开谢府这?个最坏的打算。
但她?还是难以放弃摆在?面前,留在?谢府做姨娘的巨大诱惑。
想到模仿旁人不成,郑柔心道,她?凭着自己?的容貌与性格,难道不可以吗?
从前摄政王与嫡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般恩爱伉俪,如今还不是新?人胜旧人?
毕竟,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算起来,她?虽然不比卢宛貌美,却要比卢宛更?年少几岁。
郑柔擦干面上所?有泪痕,目光中,隐隐透出些固执坚定之色来。
……
窗外寒风呼啸,夜色乌浓如墨,但房间中,却香暖馥郁,一室温暖甜香。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谢璟依偎在?她?怀中,正抬手,有些好奇地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小心地轻轻抚着母亲的小腹,谢璟想了想,忽然抬起面容来,问?卢宛道:“娘亲,从前我出生前,也是在?您的肚子里?吗?”
听到谢璟这?般懵懵懂懂地问?,卢宛不禁有些失笑。
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卢宛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谢璟的面颊,颔了下首,温声道:“当?然。”
谢璟闻言,瞧了瞧自己?,有些犹疑道:“可是……可是璟儿这?般大,怎么能在?娘亲肚子里?呢?璟儿又不像弟弟妹妹,是小孩子。”
瞧着谢璟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时候,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卢宛越发觉得?忍俊不禁。
垂首,在?谢璟面颊上亲了一下,卢宛抱着怀中的孩子,笑意?柔和地向他解释道:“小璟方才出生的时候,也是很小的小娃娃,只有这?么大呢,红皱皱的,像只小猴子。”
见母亲垂眸温和地笑望着自己
?,伸手,比出一个小小的长度来,谢璟睁大黑白?分?明的潋滟眼眸,神色有些小小的惊奇道:“我方才出生的时候,真的这?般小吗?我都不记得?了……”
望着谢璟懵懵懂懂,稚气未脱的模样,卢宛心中柔软,唇畔笑意?愈深。
抱着怀中谢璟坐在?软榻上,卢宛正与他温声细语地说着话,却忽听门外传来沉稳熟悉的脚步声。
抬手摸了摸谢璟的耳朵,卢宛垂眸,瞧着怀中孩子,眼眉弯弯地笑着问?道:“小璟猜,是谁回来了?”
早已听到脚步声的谢璟,展开手臂让女使将自己?抱下去,卢宛笑着松开他,将他放在?女使怀中。
谢璟像小马驹一般,小跑着跑到谢行之面前,眼眸亮晶晶地展开手臂,期待道:“爹爹!”
将身量只到自己?膝盖的孩子抱起来,谢行之用劲瘦有力的手臂,将怀中孩子往空中抛了几下,然后稳妥地接在?臂弯里?。
谢璟雀跃地笑了起来,稚气清脆的笑声,仿佛银铃似的,充盈在?房间里?。
在?卢宛皱眉,惊忧地阻止后,谢行之方才停下了继续逗弄谢璟的动作。
有些意?犹未尽的谢璟,扮可怜地望着面前的父亲,白?嫩的指头紧攥他的衣襟。
见抱着的孩子期待的眼神,与微微皱眉,小包子一般的白?皙俊秀的面容,谢行之微勾唇角,用有些扎人的胡须在?他幼嫩柔软的面颊上蹭了几下。
觉察到父亲身上清浅的木质香中,所?带着的若有似无的酒气,谢璟小小的,秀致的眉心皱得?越发厉害起来。
他被父亲身上的酒气熏得?有些直皱眉头,见谢行之发觉他的躲避,还越发变本加厉地故意?亲自己?的面颊,谢璟有些生气地嚷道:“坏爹爹,你又喝酒,不许再碰我……”
听到谢璟这?般说,坐在?窗畔软榻上的卢宛,也有些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