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屿
他们两人好似是被琴声吸引来的。
“表妹在看什么?”
谢漪澜与魏佳茹走来,见表妹没进亭子却盯着一出愣神,凑过来好奇问道。
魏佳茹看见拐角处转瞬即逝的一角背影,“诶,那背影好像是我二哥哥。”
两位姐姐一左一右站在月吟身边,她如实说道:“适才大表哥和魏二哥站在垂花门口,似乎是被琴声引来的,刚离开。”
谢漪澜一副欢喜模样,激动地拉着表妹的手,“哥哥琴艺精湛,连哥哥都闻音而来,表妹,你这次是真的弹得好!”
月吟心里有种抓握不住的欣喜,抿了抿唇。
“走,咱进入吃点清甜的果子。”
谢漪澜挽着表妹进了亭子,几名俊朗的世家子弟也跟着进去了。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赵黎仍站在柳树下,面上情绪不明,看着下人们将琴收走。
……
这厢,魏衡于谢行之并肩走在绿叶掩映的小径上,道:“想不到柳表妹还会弹琴,我听着听着,还真有种在湖舟坐看的雁群起起落落t的感觉。”
谢行之背手慢行,浅笑依然。
“谢兄,不妨改日你与表妹切磋切磋?”
魏衡提议着,谢行之曾是太子伴读,琴艺受了御用琴师的指点,自然能弹一手好琴,就是不知同一首曲子,他与柳表妹谁弹得好。
谢行之停下步子,转眸看他,面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正声说道:“不弹。”
魏衡伸出手指,打趣道:“小气。”
然而魏衡在问出口时,心里早已猜中这答案,平日里谢行之抚琴全看心情,抚琴是件雅事,这一比弹,自是将这项雅事变了味道。
两人回到湖畔亭中继续方才的棋局。
不出半个时辰,谢行之中盘胜出,而此刻远处的岸畔忽然喧哗起来,很快那群玩过流觞曲水的公子姑娘们出现在湖岸边。
定远侯府邸历经三代修葺扩建,光游玩赏景的湖就有三个,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景色宜人,俨然是座小皇宫。
正德离开亭子,又很快回来,“春色宜人,公子姑娘们打算游湖赏景。”
岸边,众人有条不紊地登上画舫,唯独在后面表妹似乎不想去,探手探脚,神似惶恐,可最后还是登了画舫。
谢行之看着湖面没多少的芰荷,又看了看慢慢离岸的画舫,敛了下眉,“这番略显萧条的湖景,有何可赏?”
正德低头,听出世子的不悦。
这局棋,世子赢了,按理说应是高兴才是。
魏衡提议道:“谢兄,咱要不也去?”
谢行之凝眼看他。
谢行之与魏衡并未与那些公子姑娘们同乘画舫,而是坐了艘小船。
湖面波光粼粼,小船驶过一大片芰荷,划过条长长的水痕,波纹泛起一圈圈涟漪。
谢行之起初与魏衡站在船头,迎面驶来的画坊上站了诸多姑娘,或在看他们这边,或在嬉谈。
谢行之试着在那群姑娘里去找那碧色倩影,扫了一圈也没寻到。
他想,表妹身子弱,受不了凉风,大抵是进了船舱。
画舫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谢行之进了船舱。
魏衡进来,倒了杯茶,轻呷一口。
魏衡揉了揉眉心,耳畔似乎还有嗡嗡声,“一群姑娘聚在一起,如此嘈杂。你一言我一语的,竟能说这般久。”
“还是柳表妹好,恬静乖巧。”
想起在画坊上没看见的姑娘,魏衡自言自语低声道。
谢行之拿茶壶的一顿,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
他下颚紧绷,抿唇低头倒水。
皓白长指握住茶盏,缓缓转动。
忽然,船舱外传来丫鬟惊慌的呼救声。
“四姑娘落水了!”
谢行之一凝,忙放下茶具,起身急急出了船仓。
魏衡缓过神来,慌张跟在谢行之后面。
远处聚满人的画坊船头乱成一片,两人尚未来到小船船头,只听“扑通”一声,一抹碧色身影跌到湖中,扑腾着挣扎。
“不好了!表姑娘也落水了!”
“快!快救姑娘上来,姑娘惧水!会出人命的!!”
是表妹身边丫鬟急切的声音。
谢行之身形一颤,脸色煞白,紧跟着跳入水中,不带丝毫犹豫。
作为好兄弟,魏衡自是知晓他是为救妹妹,可柳表妹也在水中,碧色披帛漂浮在水面,她扑腾着正往下沉,情况不容乐观。
魏衡啐了一口,只怪两艘船太远。
他紧随其后,从船上一跃而下。
几乎是同时,画舫上的谢沅也跳入水里,他站在在船板上本就准备跳下去救表妹。
正德傻眼了,一瞬间的功夫,怎么都三位公子都下去了?
还都往表姑娘沉水的方向游去?
不对呀,三公子不会水!
正德已经汗流浃背了。
一时间,这片湖面乱成了一锅粥。
画舫上,赵黎也被眼前所见震惊,瞧着谢行之朝这边划水渐近……
谢行之似乎不是朝谢漪澜去的,倒像是朝那扑腾着渐沉的表妹去。
有个惊人的念头从赵黎脑中跳了出来,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倘若是谢行之救了那表妹。
落水相救,湿衣相贴,那岂不是有桩婚事要发生?
担心意外发生,赵黎咬牙,拿了画舫上一条绳,跳入水中救人。
她目标明确,必须先救那位柳表妹。
月吟不识水性,更惧水,不知被谁推到了水里。
冰凉的湖水铺天盖地而来,恐惧和害怕也随之而来,渐渐把她包裹住,像一双密不透风的手扼住她喉咙,严实地握住她口鼻。
水下藻荇横生,她挣扎着,双腿被缠住,身子慢慢往下沉。
漆黑和恐惧紧裹着她,她浑浑噩噩,身子越发冷了,渐渐没了知觉……
懵里懵懂间,月吟回到了小时候,那是某次的一个宴会。
池塘的木拱桥中间,六岁的小月吟被一群年轻相仿的女童团团围住,将她逼靠木桥栏杆。
小月吟无助又惶恐地看着她们。
她们在笑,但是这满面的奚笑让她惧怕,不寒而栗。
“下去!”
有人抓住她手,把她往桥下推,想把她推到池塘里,看到狼狈不堪的模样。
已是深秋的池塘,荷叶枯萎败落,池塘边铺满了藻。
她吓哭了,跟个拨浪鼓一样摇头挣扎,身子被推得越来越往后仰,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马上就要从木桥上掉下去了。
为首的女童叉腰说道:“我们不和你玩!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她哭着反驳,声音却害怕地颤抖,“有!我还有娘亲!”
有人哄笑,“娘亲?大家都知道你娘亲跟人跑了。”
她怒气冲冲地反驳,“没有!不是的,娘亲是被坏人抢走的!”
有人戳着她肩膀,笑道:“不止是你娘,你爹还是个窝囊废,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被人活活打死了。你这样的小孩,我们才不跟你玩。”
“不是!我爹不是窝囊废!”
满是泪痕的小脸上第一次有了恨意,她气得身子颤抖,发狠了地捶打围着她的女童们,“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他是英雄!”
柳伯母讲,她爹爹是最棒的英雄,不是什么窝囊废。
忽然,在混乱中,她被推下木桥。
“扑通”一声掉入池塘。
池塘不深,但她不会水,脖颈以下没在冰冷的水里。
她扑腾着往池塘边去,可站在木桥上的女童们却往她身上、她旁边丢石子。
桥上的人:“没人要的小可怜,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眼前。”
池塘边站了看热闹的少年,约莫六七岁,他从地上捡起长树干,往她面前伸。
小月吟以为是救她上岸的人,拼命去抓按树干。但那少年拿着树干在水面一打,溅起的水花弄湿她一脸。
桥上的人哄笑,继续朝她扔石子,打得她浑身都疼;
池塘边的少年拿树干,把她往水里赶,就是不让她上岸。
冰寒刺骨的水往她口鼻里灌,她身子被冻僵了,余光瞥见另一边,还有少年指示家仆往池塘里放蛇。
她害怕极了,惨白张脸拼命往远处游走,水下黑影越来越近……
“抓!把他们都抓起来!”
柳婉星及时赶到,身后跟了府衙的捕快。
柳婉星推开岸边少年,捕快已将浑浑噩噩的她从池塘里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