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屿
这厢,月吟在床边收拾东西,她刚把剩下的月事带收好,谢行之便端了两碗汤饼进屋。
谢行之扫了眼空荡荡的桌面,平直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他径直朝桌边去,将碗里的汤饼放下,平静说道:“过来吃早饭。”
月吟起身,去谢行之对面坐下。
两碗汤饼都卧了鸡蛋。
谢行之递筷子过去,说道:“正德去牵马车了,吃罢早饭稍作歇息,我们便离开。”
月吟接过筷子,惊疑道:“正德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寻到这里的?”
“来时,我沿路做了标记。”
“汤饼再不吃就坨了。”
谢行之动了动筷子,低头吃汤饼,似乎是不让她再问下去。
筷子搅了搅碗中的汤汤水水,月吟咬了一小口鸡蛋,又吃了口汤饼,细嚼慢咽。
与府中厨子的味道相差太多,但也算不上难吃,勉勉强强能下咽。
罗娘子说,谢行之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
这早饭是谢行之做的。
他一位养尊处优的世子爷,洗手作羹汤?
月吟心尖蓦地一烫,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像是有人往风平浪急的湖面扔了小石子,泛起了涟漪,水波一圈连着一圈。
谢行之忽然放了筷子,对月吟道:“算了,别吃了,待会儿去街上吃别的。”
他那碗汤饼端来时是何样,如今还是何样。
谢行之敛眉,这汤饼的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他伸手去端月吟面前的碗,她挡了挡,将碗往她怀里带了些。
月吟护着碗,“好吃的。”
她笑着看眼谢行之,夹了一筷子,低头吃着碗里的汤饼,白嫩的香腮鼓了鼓,仿佛正如她所言那样,碗里的食物是好吃的。
谢行之没再强求。
一时间,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碗筷相碰的细小声音。
吃罢早饭,正德也将马车停在农户家附近。
谢行之给了农户酬金,之后便带着月吟离开了。
又是熟悉的马车,月吟都忘了这是第几次谢行之的马车了。
临出发前,谢行之叮嘱驾马车的正德,“路上仔细些,走平顺的路。”
正德不敢马虎,“世子您放心,这一路我都盯着,遇到坑洼就避开。”
万万不会出现上次的情形,绝对不会让表姑娘再扑到他家世子怀里了。
但正德即便再小心,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马车总避免不了颠簸。
月吟发现谢行之的马车里多了几个软垫,她瞧了对面端坐,闭目养神的谢行之。
他昨夜不知t什么时候才回的屋子,今日又早早起床,想来是靠着车壁补眠。
趁着谢行之没看见,月吟屏气凝神,悄悄拿了一个软垫放背后垫着,顿时舒服多了。
然后在山路中,马车小幅度晃着,晃得月吟肚子有些不舒服。
她在月事的前两日,有时会偏头痛,有时会腰背酸,有时会肚子疼,但这半年来,她都许久没有不适的症状了,怎么这次突然就不舒服了?
月吟弓腰捂着小腹,眉心紧紧蹙着。
想来是昨个儿下午湿漉漉的衣裳穿久了,有些着凉。
索性不是特别痛,月吟侧身恹恹地靠着车壁,弯腰低头,手掌轻轻揉着小腹,希望能将那股不适减淡些。
马车驶上主道,在宽阔的道路上逐渐平稳下来。
谢行之慢慢睁开眼睛,却见那娇小的身躯半蜷缩着,侧脸低埋,捂着小腹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谢行之坐过去,将蜷缩的人揽进怀里靠着。
月吟面色苍白了些,眼里无神,也没有力气同谢行之推搡,抬头看着他,苍白无力说道:“大表哥,我不舒服,不能做……”苍白的唇瓣抿了抿,她羞赧低声说道:“那件事。”
谢行之皱眉,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沉声道:“想哪去了。”
月吟皱了皱脸,难道不是吗?
那次,他就想了。
还有上上次,他还按着她后脑勺,险些就碰到了……
谢行之揽着月吟纤薄的肩膀,眼睑垂下,看着她捂住小腹的手。
“如今还在城郊,到侯府尚要些时辰。”
月吟无神的眼睛眨了眨,她知道慈霞寺离定远侯府远,回去定是要很久。
谢行之伸手,掌心落到她小腹上。
两手相碰,月吟本能地缩了缩手,而手这一离开,谢行之掌心落到她手放过的位置。
宽大的手置于她小腹上,轻轻揉着。
就像揉棉花一样。
片刻之间,月吟思绪混乱,心脏毫无规律地跳蹿,连她自己也没办法控制,一阵兵荒马乱。
“不、不、不用,”月吟结结巴巴,想抚开谢行之的手,然而没有动弹他半分,“这痛是一阵一阵的,等会儿就好了。不用、不用劳烦大表哥。”
“那便等这阵痛楚过了,就不揉了。”
谢行之没有松手,掌心动作轻柔,仿佛呵护了件稀世珍宝。
小腹的痛感慢慢减淡,月吟脑子里却乱哄哄,任何声音都灌不进耳中,只能听见砰砰乱跳的心跳声。
又是月事带,又是揉小腹,谢行之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她等完成姐姐的遗愿,就会离开侯府,或是是回扬州守着爹爹的墓。
又或者在京城待一段时间,找一找母亲,哪怕是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只听柳伯母说,娘亲被京城那位她们惹不起的权贵抢走了,让她莫在外面提。
月吟眼睛泛酸,也不知娘亲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
月吟烦闷,扯了扯谢行之衣袖,问道:“大表哥,你知道京城里哪位权贵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惹不起的?”
谢行之微愣,垂眼看眼,那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一样。
手掌仍在揉小腹,谢行之道:“表妹问这做甚?”
月吟只觉他眼神有些可怕,低头避开,看着他衣袖精致的云纹,掩饰道:“随便问问,有些好奇。”
这些世家大族最重颜面,若是知晓她的身世,会不会拿别样的眼光看她,也许就像扬州那些欺负她的人一样,排挤朝弄她,也许还把她爹爹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爹爹为了抢回娘亲,把命都搭进去了,才不是窝囊废。
“只是好奇吗?”
谢行之仿佛看穿了她心思,喃声问道。
月吟点点头,一副没有说谎,真真切切的模样。
手指下意识抓了抓衣角,衣料的粗糙感让她愣了愣,思绪变了。
月吟衣裙弄脏了,如今穿的是罗娘子的新衣裳。
她与谢漪澜去寺庙,突然遇到了歹人,谢漪澜安然无恙回了侯府,谢行之跟来救她,两人在外面待了一夜,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然而这一夜,她与谢行之确实说不清楚。
同榻而眠,虽然是合衣而睡,但是在早前,两人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那层窗户纸早捅破了。
月吟面色大变,惊惧之下呼吸快了几分。
她咽了咽嗓子,抬头看着谢行之,急急问道:“大表哥,回府被问起,我们该如何说?”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回府定是会被问的,她自是想把那见不得光的关系藏起来。
“表妹觉得该如何说?”
“就说大表哥从歹人手里救下我,我们在山林里走了许久,天色慢慢黑了,就寻了户人家借宿一晚。农户心善,给我们腾了两间房出来。第二天,正德顺着大表哥的标记寻到了农户家。”
月吟察觉到身旁骤降的气息,忙补充道:“这样大表哥便便不会有困扰了。”
谢行之听着面色沉了几分,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声色颇冷,明知故问,“什么困扰?”
乌沉沉的目光盯着她,月吟心惊肉跳,后脊泛密密匝匝的凉意。
月吟梗着脖子,回道:“就……就是大表哥不用因为我们同屋同榻而困扰,不用对我负责。”
“表妹真是体贴,我是不是该感谢表妹?”
这分明就是让那见不得光的关系,从此变得正大光明的好机会。
谢行之蓦地扯了扯唇,冷冷嗤笑一声,脸色阴沉地可怕。
月吟心头一颤,仿佛看到了梦里拿着戒尺惩罚她的谢行之,好似下一刻怒气冲冲的他会掏出他的戒尺,不管不顾塞她嘴里,最后再塞进……
月吟怯怕,此刻谢行之放在她腹上的手掌加了些力道,隔着衣料都能感受他掌心的烫意。
谢行之凝着她看,一字一句,认真道:“若我就是要负起那责任呢?表妹该如何?”
月吟眼睫轻颤,心里小鹿乱撞。
他在说什么!他认真的吗?!
“可我和表妹的关系早就不清不楚了,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表妹要瞒到什么时候?”
谢行之忽而有了丝怒意,手掌轻抚她平坦的小腹,“表妹要瞒到肚子大起来,藏也藏不住吗?”
月吟脸色煞白,身子轻颤,克制不住地发抖。
“表妹昨夜不就是在怕这个吗?看见有孕的罗娘子,和罗娘子聊着天便联想到了自己。”谢行之看着她平坦、空空如也的小腹,咂舌道:“也怪我没尽心尽力,让表妹念着的事情没成真,往后会尽心的。”
谢行之的面庞越来越近,月吟因他的话,想起昨夜的无助和惧怕,她眼睛慢慢红了,颤着声音央求道:“别说去好不好?也别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