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屿
月吟哭着摇头,纤指可怜地揪着谢行之衣袖,“我不要被浸猪笼,很丢人呐。”
谢行之抿唇,原来昨夜怕的是这个。
“大表哥,别说出去,好不好?”月吟重复说道,伤心地哭着,压抑的情绪随着哭泣齐齐发泄了出来,“我心里乱糟糟,脑子也乱乱的,我现在只想把姐姐的遗愿完成,我到侯府不是来攀高枝的,我不想让旁人误会,尤其是谢老夫人。”
怀里的人伤心哭不停,谢行之胸前的衣襟很快被眼里打湿,热泪浸湿最里层的衣裳。
胸脯最软的地方一片热意,仿佛被烫了一下。
谢行之敛了敛眉,软了下来的心,无声叹息。
他揽着月吟肩头,没再说什么。
马车到平顺的路后速度快了些,在街上闹哄哄的声音中慢慢驶入安静的街巷,很快便到了侯府侧门。
此处离大房那边最近。
月吟早止了哭泣,也和谢行之各坐各的了。
车厢中寂静地发寒。
“是哥哥的马车,哥哥和表妹回来了!”
谢漪澜雀跃欢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月吟小腹没方才那般疼了,如今马车稳稳停下,谢漪澜在外面估摸着是等她平安回来,她跟谢行之闹了不愉快,车厢里的气氛僵,她只想快些回去,闷声道:“大表哥,我先下去了。”
“等等。”
她刚起身还没迈开腿,手腕被谢行之拉住,他声音有些沉。
“表妹腿伤了。”
谢行之话音刚落,手上一用力,将月吟拉到怀中。
谢行之横抱着月吟下了马车。
月吟脑中轰鸣,砰砰乱跳的心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不是,她是膝盖碰肿了,不是走不动路。
待月吟回过神来时,谢行之已经抱着她从马t车上下来了。
而此刻侯府侧门外面,大夫人和谢漪澜不知何时就已经在此等候了。
大夫人愣怔,谢漪澜嘴巴张大了些,不可思议看过来。
有什么东西在月吟脑中炸开了,脸上的薄红顿时化为赤红,逐渐蔓延至耳根子,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谢行之没有要避讳的意思,抱着她往侧门口去,月吟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大表哥快放我下来!”
谢行之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朝大夫人那边走去,淡声道:“母亲。”
“表妹从山坡滚落,伤了腿。”
谢行之平静地说着,仿佛众人眼前所见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可避讳的。
月吟红着脸问安,“大舅母,表姐。”
大夫人骤然回了神,“那快进府吧,我差人去传大夫。”
谢行之颔首,就这么光明正大抱着月吟进了侯府,一路往皎月阁去。
一路上月吟不敢抬头,也不敢把头埋进谢行之怀里。
谢漪澜抿唇偷笑,乐呵呵跟在后面。
鹫梧院。
大夫人瞧着有些不对劲,跟着谢行之回了鹫梧院,问道:“你和星丫头怎么回事?”
谢行之倒了杯茶递过去,“事情的经过,适才在皎月阁母亲已经听表妹说了。妹妹和表妹去慈霞寺遇到歹人,我恰好在慈霞寺那儿捉疑犯……”
“哪里是问你这个。”
大夫人打断,这话她在皎月阁听过一遍了,自然是知晓前因后果,直白问道:“娘是问你,你对星丫头是不是有意思?”
自己的儿子,自己再清楚不过,大夫人从未见过谢行之对哪位姑娘如此关切,表妹又如何?若非他自愿,就算那表妹断手又断腿,他也绝不碰她一根手指,更莫提当众抱人回去。
况且昨日遇险,漪澜是他亲妹妹,而那被掳走的是位非亲表妹,他让正德去追便是,何必自己亲自追去?
谢行之默了片刻,“母亲觉得表妹如何?”
他并未回答,反而抛出问题,似乎是想探知长辈的看法。
大夫人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想了想道:“那丫头安分乖巧,这些日子以来没生过事端,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是这身份……”
差了些。
大夫人敛了敛眉,“柳家的人,你祖母对你五姑姑的事耿耿于怀。听说早年间,你五姑姑的生母为了救你三叔搭上了命,临终前把你两岁的五姑姑托付给祖母,希望你祖母能看在这份上将她养大。你祖母念着这份情,待你五姑姑亲厚,视如己出,可你五姑姑与那柳……闹出那段丑闻。”
大夫人欲言又止,坦言道:“祖母那边怕是第一个不同意。”
“你也不小了,早该成家了。”大夫人放下茶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跟你谈起婚事,你便将你崔叔那事搬出来,要么是说不将当年的罪魁祸首聂家的人定罪,你心有不甘,要么是搬出当年你崔叔同你说的一句玩笑话,让我们没话说。”
“这些全是你不想娶妻的借口,强扭的瓜不甜,我和爹便没逼你。”
大夫人怅然,“京城里这些贵女,你没一个属意的,如今遇到个心动的姑娘,要娶便娶吧。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看你祖母那边的态度。”
谢行之:“谢母亲。”
大夫人睨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你早就对星丫头有那意思了,我可是听你妹妹说,你跳湖里给人捞玉佩。我就说你那日怎忽然同意了漪澜丫头那建议,当时我便察觉有些不对劲。”
谢行之抿了抿唇,没辩解,也没反驳。
“你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
大夫人起身离开。
“儿子送母亲。”
“行了,也别送了,拿药把手背上的划伤擦擦。”
谢行之目送母亲离开,他垂眼看了看手背上几道不算伤的小划痕。
那几道划痕上仿佛还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谢行之眼眸含笑,望了眼皎月阁的方向。
她可不是柳家的人,祖母也不会对她耿耿于怀。
不过她的身世……
谢行之敛眉抿唇,似在思索。
方才母亲一提,谢行之忽地想起她那枚玉佩。
她不是柳家的人,那玉佩是他父亲给她的。
她生父?
是谁?
谢行之越想越觉得她那玉佩眼熟,长指缓缓敲着桌面。
蓦地,他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
答案呼之欲出,谢行之霍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一阵风吹过,谢行之急行间衣袂飘飘然。
皎月阁。
谢漪澜已经回去了,月吟正喝着红糖水。
夏日炎热,一喝凉水便出汗,更莫提喝热水了,月吟才喝了几勺温热的红糖水,额上便渗出细汗。
她正拿锦帕擦汗,谢行之急急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他面色急切,气息有些急,似乎是有要紧事跟她说一样。
谢行之遣走月吟身边的两名丫鬟,开门见山道:“表妹的玉佩可否给我看看?我帮表妹从湖里捞出来的玉佩?”
对于这突然的询问,月吟不明所以,心里警惕着,“那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谢行之有些急切,“忽觉眼熟,表妹给我看一眼。”
月吟顿了顿,受不了他这殷切的目光,“大表哥背过身去,不准偷看,我装玉佩的匣子里还有其他东西。”
谢行之轻轻一笑,背身闭眼。
月吟随即去取,她掌心宝贝似地捂住玉佩,对谢行之道:“就给大表哥看一眼,要还给我的。”
“好。”
谢行之笑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他接过玉佩仔细凝看,是很眼熟,但时间久远,他还不太确定。
“这玉佩是你生父留下的?”
月吟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答。
“那你生父是?”
月吟有些不悦,“大表哥上次就问过了,我不告诉你。”
“为何就是不愿?我不会赶你离开侯府的。”
“不能说。”月吟音调大了几分,“爹爹叮嘱过,不能说!”
“好,那我说。”谢行之指端悬挂玉佩系绳,“这枚勾云纹玉佩的主人,名为崔昦。”
玉佩悬着空中,微微摇晃。
谢行之呼吸停滞了,凝着面前略微不悦的女子,期待着她的回答。
月吟摇头,清澈澄明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干脆利落否认道:“不是,我爹不叫崔hào。”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爹爹的名字。
娘亲只三郎三郎地叫过父亲。
但是爹爹姓崔,谢行之莫不是真认识她爹爹?
月吟摇摆不定,不知要不要告诉他这事,但爹爹说身世暴露会带来杀身之祸。
谢行之脸上的期待落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