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 第53章

作者:慵不语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正剧 古代言情

  崔漾想了想,又问道:“当时安王所说的婚事,你为何不对她提起?”

  谢璧面不改色,摇头道:“她不适宜再嫁权贵官员,章家并非良配,若她真想嫁人,我会为她留意。”

  谢璧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如此说,说完,便觉心中一阵空寂,似乎心已经随了这句话掉了出来,他不由艰难咽了咽喉咙。

  她不适合再嫁权贵,那金尊玉贵的日子实则规矩繁多,对她而言无异是断翅受困。

  她也不适合再嫁平民,平民百姓多在意闲言碎语柴米油盐,又岂能容下她的心性志向?

  其实……其实……

  她真的很适宜当他的妻……

  这个疯狂的念头掠过脑海,谢璧心头一阵失控的狂跳,就连当时的新婚夜都没此刻惊心。

  崔漾凝视谢璧半晌,似笑非笑:“你还真是为她着想,不像前夫,倒像是她的父兄了。”

  谢璧心头纷乱,移开眼眸,强自镇定道:“我本就是她的家人,能护送她一程,自是心安。”

  崔漾看好友清冷坦然,坐怀不乱的模样,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耸耸肩,拍马远去。

  谢璧送走了崔漾,心头却乱成一团,他道不出缘由,正在院中沉思,却见竹西领了一人前来。

  来人甚是出乎意料,竟然是在碧胧峡打算造船的江来。

  和北戎人水战,除了地形,船只也是重中之重。

  而船只又恰恰要根据地形来建,因此谢璧也担当造船之任,谢璧知晓碧胧峡竹木繁多,当地也有不少民间造船好手,便和主管此事的江来商量,将船所暂且置办在碧胧峡,待到成熟后再迁到潭州,江来是个书生,空有理论却无实践,也想来碧胧峡借力船工,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来谢璧住处了。

  两人稍稍寒暄几句,江来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因了看上了大人您的一件东西。”

  谢璧不由挑眉,如今他暂住碧胧峡的民居院落,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却不晓得江来是看上了何物。

  江来也不遮掩,笑道:“我记得在船上时,大人曾说从东都带来了一箱书,听说这箱书大人一直随身携带,我惦念很久,自然是慕名而来。”

  能让谢家郎君随身携带的书,定然本本都是珍品,如今莫说碧胧峡,就是潭州都没多少书,江来爱书如命,惦记谢璧的书很久了。

  谢璧确是从京城带了一箱书离开。

  从京城到碧胧峡,他还未曾来得及打开过。

  谢璧顿了顿,命竹西将书箱拿来,离开京城已有些时日,这些书也该打开晾晒一番。

  谢璧打开书箱,正思索给江来何书合适,江来掠到书箱里的几本书,笑了:“词律启蒙?大人千里迢迢,背过来这么多本启蒙书?”

  谢家藏书皆是珍品,谢璧在京城沦亡之时,不带名人书画,不带古籍,却带了几本初学者用的诗词闲书?

  谢璧垂眸,眉眼微怔,词律启蒙静静地躺在书箱里,和从前在琴筑时一般无二,似乎等到光线昏暗的黄昏,便会有人轻柔将它拿起,笑着翻到昨日读的那页……

  可琴筑回不去了,她……也不会再来……

  谢璧眸光落在声律启蒙的封皮上,怔了半晌才道:“这是难得言简意赅的启蒙书,带晦涩古籍只有我们这等人看,这些启蒙书,却是连垂髫小儿也能读,比旁的书更有功德。”

  江来被他说得连连点头,不由随手拿起书翻了翻,书页里夹的纸笺缓缓落在地上,江来捡起正反看看,倒过来才发现画的是一个男子的侧脸,他一怔,手上的画已被谢璧抽走,江来笑道:“看这眉眼……画的似乎是大人您?”

  谢璧眸光落在画上,这画他并未见过,可一瞬间,久远的回忆霎时纷纷涌现。

  妻坐在琴筑灯盏下,认真提笔,听到他的脚步,妻慌忙将手中纸笺夹在书中……

  这本书始终放在琴筑,也唯有她碰过。

  谢璧愣了片刻,原来那夜,她是在画他的侧脸……

  她那时,定然对自己有深深憧憬和依恋吧?

  当时她那般喜欢他……

  她到底失望了多少次,被伤得多深……才耗尽爱意,提出和离这等决绝的请求……

  她从何时开始伤心的?又是从何时开始疏离的?

  他不知晓,他只知晓她提了和离,可和离前,她的煎熬,苦痛,绝望,他一无所知……

  谢璧拿着薄薄的画笺,手心轻颤……

  他宁愿她未曾爱过,如此,也不会被那时的他所伤……

  可他又庆幸她曾爱过。

  深深爱过的人,想来没那么快……冰释前嫌,互不相欠吧?

  谢璧双眸被逼出淡淡的血丝,江来看出了谢璧的异常,一时不敢说话。

  可片刻之间,谢璧又恢复了清冷温润的模样,平稳笑道:“我记得碧胧峡书院里有不少学生,老师都没几本书,更别说学生了,这些书就拿给村里的先生,辅助他讲课吧。”

  江来抚掌笑道:“这主意好,我和大人一送书,若是出个如李杜那般名扬天下的,这书真能说是功德无量!”

  碧胧峡只有一个书院,书院里只有两进房,甚是简陋,收的都是碧胧峡连带周围村子里的孩子,约莫四十多个人,皆是黑黑瘦瘦的模样,江来掠了一眼,本来激动的心情凉了大半截,看这些孩子,哪个都不像是日后能成为李杜的苗子。

  书院唯有一个教书先生,就是笛儿的哥哥萧儿,他考到生员后屡试不第,渐渐没了科举之心,又不愿离家去潭州谋生,便在碧胧峡当了个教书夫子,平日所得束脩也能顾得住一家人的口粮,他也是个爱书的,谢璧江来亲自送书,又送了几本适合他的启蒙小书,萧儿自是感激不尽。

  寒暄几句,谢璧离去,回来的路上夕阳照在湖面上,金光荡漾,宅院前的槐树闪着润亮的光泽,谢璧认得出,那是江晚月的宅子。

  那一刻,他很想去看看她在做何事,他不会打搅她,只要远远看上一眼便好……

  谢璧在残阳路口立了片刻,顺着将坠未坠的日头回了府。

  多可笑。

  他如今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无。

  碧胧峡,江晚月每日都会去渡口查看江家的船,可最近一连几日都未曾出现。

  谢璧每日勘察完地形,便去渡口徘徊,已有五六日了,他却仍未曾看到她。

  他不知还能去何处得到她的消息,倒是刘大妈恰好从旁路过,和谢璧打了个招呼。

  谢璧状若无意:“刘大妈,这几日……怎么不见江姑娘过来……”

  刘大妈丝毫未曾多想,道:“这不是祭日快到了吗?她是去祭祀她爹去了。”

  “每年这时候,晚月这孩子都躲在船上不出来,后来嫁人,那船也被送到京城里去了,如今那船也不知去何处了……晚月恐怕是找了个别的地方躲着伤心呢,大人您不必管,这事儿咱们也不方便陪她……只能让她自己捱过去……”

  谢璧心里酸涩,曾经,他是最有资格陪她在一处伤心的人。

  可如今,他连她的踪迹都无处寻觅。

  还有那船,想来是她疗伤的小天地,如今,船却留在了东都……

  刘大妈还在叹息道:“他爹也是个可怜的,哎,触怒了老天……新官刚刚上任……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谢璧思索半晌道:“既然也是官员,朝廷总要有个说法吧……”

  “能有什么说法,我记得他是去江西淦州当县令的,那地方水患多,他刚上任,当时还信誓旦旦,说定然要疏通河道还民万亩良田,但当地的老百姓宁可受饿,也不愿治河,说是有先人算过,那河道不能动……哎,晚月她爹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去动那河道……”

  “如今想来,本地人宁可被淹都不治河,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啊……”

  “可怜为了治河就这么白白搭上了一条性命,朝廷倒是表彰了,可有何用处啊……后来晚月的母亲带着她去寻人,也坠落悬崖……”

  谢璧沉思,怪不得当时流言都说江家女不吉,江家曾触怒神佛,原来深层的根源在此处。

  谢璧思索道:“当时出了事,朝廷未曾派人去调查吗?”

  刘大妈倒是很讶异:“当时治水是逆天而行,晚月她爹偏偏不信……晚月的父亲虽说是个官员,也只是个小官罢了,再说遭遇非命,也不怨朝廷啊……”

  江晚月的家事,他从来未曾问过,她也未曾主动说过。

  他们明明曾经是夫妻。

  妻的事情,他却要从旁人口中探听。

  谢璧心中泛起无边的苦涩,声音发哑:“我大概知晓了,多谢你了刘大妈——你可还记得此事的什么细节?大约是哪年的事情?”

  刘大妈道:“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地方有条河,经常淹没民居,民不聊生……好像还有个书院,他经常从书院带书回来……大约是靖宁十二年吧,我记着那一年,我家三娃刚一岁……”

  谢璧默默点头。

  谢璧记得这一年,就是秦婉一家在江西任上风生水起,因了政绩斐然,调回京城的头年。

  那年他年纪尚小,自然不记得当时朝事,但他记得当时位列次辅的何相和风头正盛蔡内相,都对秦家在江西的政绩赞赏有加……

  谢璧眸中掠过沉沉思索之色。

  

第52章 第52章

  此后的几日,谢璧辰时定然会去河畔走走,除了确是为了勘察地形,还是留了一份唯有己知的念想。

  家宅不便去,河畔,是他唯一不着痕迹和江晚月碰面的地方。

  谢璧凝眸河面,清晨的雾气未散,隔着朦胧隐约的水雾,他看到了河对岸有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晨光熹微下,江晚月蹲身在湖畔清洗翠竹,纤细的皓腕骨骼分明,不似琉璃柔弱易碎,反而有几分柔韧的力度。

  谢璧忍不住快步上前,待要走到江晚月身畔,又不觉慢下脚步。

  她穿了碧色衣裙,蹲在绿树茵茵的河畔,若亭亭青荷,清冷宁静,她清洗竹子,之后,她会将柔韧干净的竹子劈开,切断,打磨出光泽,再和碧胧峡的乡亲们一起,重新拼接出军用竹筏,竹管火枪等等。

  竹子又有了新的用处和生机。

  只是靠着她的一双手。

  不能改天换地,却也生出踏实安稳的重生。

  这样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怜悯。

  谢璧心头泛起涩涩的失落,拼命思索,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秋日的湖面苍茫壮阔,有女子撑着小船去采漂浮的水藻,轻盈灵便,谢璧望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心事:“大船虽能抗风御浪,但毕竟过于笨重了,倒不如小船,游曳轻便,行船敏捷。”

  江晚月清洗着竹子,淡淡接过谢璧的话头道:“是啊,世人总是想着要尽量造出大船,但船高载重,也总有弊端,还是要因地制宜,若是想着更精准近身,其实不若窄小广船,更轻便机巧。”

  谢璧不由看向江晚月,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江晚月对他的主动接近,让他多么怦然狂喜。

  哪怕她只是主动接过他的话语,也能让他瞬间呼吸一滞,胸腔狂跳。

  更何况,她并不知晓他心中所虑,却精准言明了他的心事。谢璧低声道:“原来……你还能触类旁通到军事上。”

  谢璧眼眸中有惊喜,有钦佩,有失落……可身边的江晚月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连眼角都未曾看向谢璧,语气若淡云拂过:“大人谬赞了,我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看了话本子里写,两军交战,攻城掠地也许靠的是重兵铁骑,但擒贼先擒王什么的都是靠着轻骑,若是类比水战,那便于机动的小船大约便算是出其不意的轻骑吧。”

  谢璧定定望着江晚月。

  她虽不通军事,但她却在日常中处处留心,且每经点拨便能开悟,因此,她有周遭人不可企及的一份聪敏天赋。

  她像展翅于天际的雏鹰,碧胧峡于她,显得逼仄狭窄。

上一篇:夫君他别有风趣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