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雨
卢湛没好气地嘟囔道:“我不用洗。”
“我知道你不用。”云英眉眼弯弯,看着裴晏,“裴公子也怕吗?”
裴晏抿嘴笑了会儿,上前道,“还请娘子带路。”
正午烈日当头,走了几条街,三人都淌下半身汗,弄得懒得沐浴的卢湛都觉浑身黏糊难忍。
云英一路左顾右盼,总算在一巷口停了下来,端详一阵走了进去。没走多远,拐个弯,巷道渐宽,头尾各有一灰布挡着的赌坊,门都虚掩着,里头黑漆漆的。
云英走到正中一处门窗紧闭的铺子前,用力敲了敲,惊飞枝头雀鸟。
刚路过那间赌坊的门轻轻阖上,卢湛警惕地护在裴晏身侧,窥视四周。
又敲了几下,屋内传来急促脚步,一小厮叱骂着开门,看清来人又一愣,“这时辰,娘子寻人,怕是来早了。”
“不寻人。”云英浅笑道,“访亲路过,想借个地方沐浴,这时辰才刚好,不耽误东家生意。”
小厮双眼放光,顿生淫念,刚要上手,头一歪,瞥见云英身后两人,尤其是那魁梧壮汉,凶神恶煞地紧盯着自己,吓得一震赶忙关门道:“走走走,不做这营生。”
云英一手抵着门,另只手两指贴上他胸膛,“要不还是去问问你们东家的意思?”
指尖轻轻一碾,落下一粒银珠子兜进他怀中,小厮低头看了眼她指腹还抵着的竟是一两真金,想了想伸手接下,“娘子稍候。”
小厮关上门进去,卢湛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云英热得烦闷,懒得解释,“进去就知道了。”
“你给那么多钱,就不怕人家拿了钱不搭理你?”
“会给那么多钱的人,是这一扇破门就能打发走的?”云英嫌弃地睨他一眼,回身又嘟囔道,“眼那么尖,脑子这么笨的。”
卢湛正要还嘴,门嘎吱一声开了,小厮陪笑着请他们入内。
进门环视一周,窗边都挂着竹帘,虽挡了些光,但毕竟是正午时分,墙上挂着屏风上绘着的春宫图清晰可见,这是什么地方,的确是进来就知道了。卢湛脸颊滚烫,目光无处安放,只得低头看脚。
小厮站在一约莫三十有余的妇人身侧,近看眼角唇边虽有些细纹,但风韵仍在,年岁反倒更添情致,额前一道疤,抹了脂粉,淡淡透个印。
云英上前盈盈揖礼,“多谢东家。”
东主冷眼打量,目光落在身后二人衣衫上,“背了几条命?”
云英笑道:“没有人命,进城前遇上劫道的,死里逃生。”
对方嗤笑一声:“财没刮尽,还落下了你这种姿色的娘子,柴桑何时有这般废物的山匪了?”
卢湛侧身以裴晏做挡,手暗暗放在后腰短刀上。
云英笑意不减,面无惧色,“前有市集,后有码头,东家在这最热闹的两条街上做独门生意,左右又有降龙伏虎护着,随便吆喝一声,外头两位庄家定会抓紧机会好好表现,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又贴近些,塞了枚昆山玉环过去,低声嗔道:“这公子哥衣食住行样样都挑,可难伺候了,好不容易哄他带我回乡,阿姊行行好,给个方便。他一不高兴,我前头的功夫都白费了。”
那东主垂眸看了看玉环成色,又抬眼打量裴晏,低声笑道:“模样倒是俏的,你也不算亏。”
两人相视一笑,东主回头示意小厮带他们去后院。
“多谢阿姊。”
小厮将人领到浴堂前,指了指一旁的后厨:“这时辰灶都熄了,若嫌井水冷,就自个儿生火烧。”
人一走,三人六眼相对。
云英盯着卢湛:“我出了钱,你不得出力吗?”
卢湛骂骂咧咧地去打水,裴晏趁机问道:“你怎知这东家与外边两间赌坊是一家的?”
“湓口城就这么两条街热闹,正街上吃喝,后巷里嫖赌,就算原本不是一家,日久怎么也该生些情了。这么好的地方,就这一家女闾馆,自然是二龙相争给闹的。”
方才一路张望,原来是在找这些,她倒是总有他想不着的法子。
裴晏想了想,还有一些疑惑,“你最后与那东家说了什么?一扭脸就成阿姊了。”
云英抿嘴笑笑,别开眼,“当然是加了钱,你这身子洗得忒贵了,我都给你记着的。”
裴晏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她看我那眼神像在看活王八。”
云英没忍住笑出声来,“大人还会说这种话呢?”
忽地一愣,嘴角顿了顿,又敛容道,“大人这般身份,日后自有贤妻德配,怎么能瞎认王八呢?也不怕一语成谶。”
一句话又将他推开老远,裴晏心底骤冷,脸上的笑挂在那儿,不上不下的。
卢湛烧好水提进浴堂,忍不住叹了声,女人多的地方浴堂都格外大。一切布置好再出去时,外头两人不知怎的气氛凝重,云英双腿晃荡着坐在井口,裴晏则负手背立一旁。
“又搞什么……”卢湛嘟囔了句,招呼裴晏进去。
裴晏沉着脸入内,卢湛走到井边,扬起桶,“别挡着。”
云英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不洗吗?”
“大人沐浴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他手还伤了,八成更慢,我先烧着,待会拿进去。”卢湛撇撇嘴,江夏那府邸的浴堂是个池子,回回都要烧好久的水,卫队那些人没少在背后发牢骚。
云英不由得拧眉:“他怎么这么麻烦?”
“可不是。”
卢湛脱口而出,说完又觉不妥,尴尬地挠挠头。云英侧身下来,捏着脖子朝内堂走去:“那你慢慢伺候,我找地方躺会儿。”
裴晏取下右臂上绑着的布条,牢房狭窄,闪躲间还是不慎挨了一刀,正巧劈在原本那道疤上。虽不长,但深可见骨,想来得要些时日才能好了。
卢湛说,高府那些焦尸,无一例外都是前胸与面部烧得最厉害,明显是这头调虎离山之计没得逞,那边才毁尸灭迹。
话里话外,生怕他中了美人计,色令智昏。
他竟也有被卢湛嫌蠢的一天,想来不免苦笑。
水温热,但心里冷,身子也跟着冷。
他偶尔也想蠢一点,这样便听不出她方才话里的意思了。
身后有些动静,裴晏回头瞥了眼,风扬起竹帘,敲打在窗棂上,回过头等了会儿,一双手悄悄地从背后搭上来,顺着他脖颈而下。
他抿嘴直了直身子,云英在他耳畔笑道:“藏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裴晏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云英抓起一旁澡豆在他背后搓开,“卢公子说你要洗半个时辰,我还饿着呢,可等不了那么久。”
裴晏默了会儿,脊背被指甲用力刮了几下,顿生道道红痕,心里的不痛快涌到嘴边,一时没忍住,“你平日就是这般帮人沐浴的?”
云英顿了顿,故意道,“对啊,别人都不嚷嚷,就你金贵。”
搓完后背,又往前伸,顺着腰线向下,裴晏伸手捏住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卢湛说高府的杀手身上雕青与你那门房的一模一样。”
她哦了声,抽出手又抓了把澡豆从前胸搓起。
“你不想解释吗?”
“大人若不信,就不用解释,若信,解释也没用。”
“我不信,但我想听你解释。”
云英手微微捏紧,又很快松开,“我的人我心里有数,我不会看错人的。”
“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
裴晏抿嘴笑了笑,见好就收,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了会儿,“县衙那些杀手有好几个都黥过面。”
“我看见了,你怀疑李大人?”
他摇摇头,又叹了声:“但愿不是。”
“当然不是。”
裴晏侧过身,她趴在浴桶边,鼻尖刚好贴在他脸上:“你这么肯定?”
云英目光如镜,淡淡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她挪了挪,掌心顺着左小腿往上揉捏,“顾大人向来胆子小,上回在沌阳,这回追来柴桑,你我都想杀,李公子也没这魄力。”
手绕过腿根正中,滑去另一条腿,面不改色。
“李氏在江州尚还能看,但李大人是庶子,官也不大,按理说,配不上顾氏嫡出的长女。我听说当初是李夫人一意孤行,偏要嫁他。如今看来,巾帼不让须眉,她倒成了李府最果决的。”
裴晏恍然:“原来如此。”
“好了。”
云英双手在身上擦干,刚起身就被拉住。
“这就好了?”
“不然呢?你这衣服是会脱不会穿了?”
裴晏把人往身边拉了下,她偏就不接茬,还明知故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凝视片刻,他败下阵来,抿嘴笑着。
“进来。”
第四十一章 逢场作戏·下
水漫出来,压得火苗滋滋作响。
卢湛边嘀咕着泡这么久也不嫌皮皱,边打上一桶热水,又去井里打了一桶冷水。
按平日的规矩,脚尖叩叩门,直接顶开进去添水就是。他弯着腰探进半个身子放下一桶水,听见些响动,眉头一皱,抬眼望去,登时手脚慌乱,退了出去。
自裴晏有两次夜不归宿后,卫队的兄弟闲来便爱编排些风月。他头几回看得不分明,像是那么回事,也未必就是那么回事。
可这回,光天化日的,不允许他看不分明。
虽隔着屏风帷幔,影影绰绰,但裴晏胸前抵着只玉笋般的脚,肩上还搭着一只。过往听的风月,方才墙上那些春宫,还有那死狐狸精听见他开门故意为之的声声娇吟,在脑子里裹着凑了个整。
“卢公子现下肯定在想,大人端方君子,竟被这死狐狸精勾得白日宣淫,自甘堕落,简直荒唐……”
云英仰躺着,被嘬得通红水润的唇一开一合地不饶人,抵在前胸的玉足更是不安分地磨蹭着硬尖。
裴晏眼微阖,居高睨着她,目光顺着她眉眼划至脖颈,白皙的凝肤上落着处处红痕,再往下,春情交缠,在这亮堂的白日里一览无遗。
她腰后垫着的脏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稍一顶弄便压出些津液来。
“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