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国本虽立——
可谁又敢说?国本绝对不会?更换呢?
旁人或许不清楚,棠袖却?是知道的,皇贵妃这些年一直在为儿子福王争取太子之位,哪怕立储后也没消停,身为娘家侄女的她天然站在福王这边。可同时她嫁给了陈樾,又与太子妃交好,她背后拥有的势力?和影响都极大,皇贵妃更要替福王牢牢抓紧她。
正因此,皇贵妃并?不乐见她和离,那样只会?让福王失去陈樾这么个得力?干将。
这些棠袖很?早以前就明白。
也明白皇贵妃虽仍旧是她的姑姑,但?到?底成了她见面须得叩拜的皇贵妃,一切都已经变了。
所以她又在期待什么,想试探梦里梦外的不同?
可又有什么用,她梦了那么多次仍不知那是哪天,更不知那天以外的前后变动,现在试探,无非只会?让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以怀疑,且不说?会?不会?打草惊蛇,于她自己反倒不妙。
如履薄冰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还想多活几年。
棠袖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百无聊赖。
幸而这时太后与皇后到?了,棠袖起身行?礼,自然而然地回到?她应该在的位置。
至此,该到?的全部到?齐,仪式开始。
女乐奏乐,众命妇共同行?庆贺礼。
礼毕,太后说?了几句便让众命妇落座,皇后也下令开宴。
似这种大型宫宴,一般都是由光禄寺负责饮食。
不过光禄寺还没传几道膳食,皇后忽然提起上?月南畿大水,言受灾百姓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会?分出自己下半年一半的用度进行?赈灾,希望诸位夫人太太也都能尽一份力?。
夫人太太们神情各异。
有人暗暗懊悔怎么没提前想到?这个,难怪刚才皇后一进来就看她,还以为终于福星高照能得皇后青眼,却?原来是她头?上?戴的金簪太多惹了皇后不喜;也有人神色如常,显然早得到?消息做好准备。
不管怎么说?,待太后、皇贵妃等也表示会?分出用度,接下来便是命妇们按照品级依次给出份额。
像棠袖是外命妇,不好越过中宫皇后,便只捐了几百两,份额称得上?少。
但?无人指责。
大家都知道别看棠袖现在小气,过后她还会?从皇帝那边出更多的份额。
果然,太后笑着让棠袖上?前,拉她的手问她最近身子调养得如何,先前听她母亲说?她夜里睡不好。
棠袖答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多谢慈圣皇太后关心。
太后点头?:“这就好。”
太后育有二子三女,如今三位公主里头?两位已逝,只剩瑞安长公主。但?瑞安长公主成了婚建了府,不常来宫里,太后孤单,便对姓名里的嫆字恰好与三位公主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冯镜嫆另眼相看了些,时不时就召进宫来陪侍左右。后冯镜嫆生下棠袖,太后爱屋及乌,算是看着棠袖长大的,再棠袖嫁给瑞安长公主之子,成了太后的外孙媳妇,这关系就更亲近了。
看太后拉着棠袖的手不放,一干命妇皆羡慕得不行?。
可再羡慕又能怎样,她们家里的男人没江夏侯有本事,她们自己也没棠袖有本事,只能这么干看着。
倒是能多捐点银子叫太后记住自己,但?也仅仅只是记住,太后最多嘉奖几句,并?不会?像对棠袖这样特别亲近地对待她们。
想想更羡慕了。
捐银结束,光禄寺的膳食也差不多上?完了。皇后举杯,以水代酒替受灾百姓谢过诸位夫人太太,命妇们回敬,而后终于动筷。
也就是现在天不冷,膳食凉得慢,挑挑拣拣有不少能下肚。奈何光禄寺膳食的味道一直谈不上?多好,棠袖随意吃了几口?,见太后皇后一同离席,她让都人去跟沈珠玑说?了声,也带着流彩走了。
这一走便出了东宫范围,往西六宫去。
因今日?大批命妇和官员进宫,两边皆赐宴,一路全是匆匆忙忙的都人宦官。有宦官认出棠袖,急急止步,小声说?陛下没赴宴,请江夏侯夫人勿要扑空。
棠袖自然知晓以皇帝的秉性根本不会?去这种宴会?露面,但?仍回了句多谢告知。宦官道声客气,快步离开去做事。
棠袖继续朝西六宫走。
到?地后,估摸着这会?儿百官那边应当也刚开宴不久,陈樾肯定在忙着应酬,棠袖抬头?,不妨一眼认出守在启祥宫外的人里有一个是陈樾手下。
“夫人。”
宋勉章拱手行?礼:“夫人也来拜见皇上??”
一个也字,棠袖暗道失策。
她就是怕见皇帝的时候碰到?陈樾,才连宫宴都没怎么吃就赶紧过来,未承想陈樾已经先她一步到?了,真是流年不利。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转头?回去,棠袖状若无事道:“你们指挥使?在里面?”
宋勉章说?是:“夫人可要通传一声?指挥使?应当快汇报完了。”
话落,常云升从殿里出来,笑道:“夫人,陛下让您进去。”
这下好,通传等候的工夫全省了。
“夫人请。”
宋勉章让开路。
棠袖只得从流彩手里接过匣子,随常云升入殿。
殿内,陈樾正同皇帝汇报高淮案后续。
正好汇报到?最后几句,听到?棠袖脚步声,陈樾神色未改,仿佛没察觉她似的继续。说?完也仍没看棠袖,静默立在原地,等待皇帝给出指示。
皇帝没理他,问棠袖:“这次又是跟冯翁一起捐?”
棠袖点头?:“早前南边刚传来消息,外公就派人送了银钱,嘱咐我一定要亲自交给皇上?。”
——外公原话当然不是这样。
这却?是棠袖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了。
像皇帝爱钱,喜欢用国库来充实自己的私库,贪官数量比皇帝多,比皇帝更爱钱,更喜欢充实自己的私库。她如果和其他富商一样按规矩捐银子,到?时层层下去不知要被贪掉多少,索性直接交由皇帝,皇帝总不能当她的面拿她的钱。
她这小心思光明正大,皇帝不仅不会?不高兴,反而还要觉得她谨慎。
棠袖熟练地把匣子递给常云升,后者?小心呈到?御案打开,请皇帝寓目。
见匣子里满满当当全是银子,知道这只是棠袖此次捐的一小部分,她真正要捐的只会?更多,皇帝大悦,当即夸了棠袖一通,又夸她外公,直言冯翁虽非朝臣,却?能解决朝臣都解决不了的事,实乃朕之肱骨。
皇帝当即决定不再过问棠袖与陈樾和离的事。
若说?冯翁是他的聚宝盆,那棠袖就是他的钱袋子。他爱惜钱袋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做出让钱袋子漏气的举动。
随后问棠袖:“冯翁何时回京?”
棠袖答:“应当年底回来。”
皇帝道:“等回来了让他进宫一趟。”
这是要当面赏赐的意思。
常云升记下,棠袖替外公谢恩。
接着棠袖告退。
这期间?她和陈樾一样,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
出了启祥宫,没走多远,就听后方传来一句:“夫人,等等。”
听得是宋勉章的声音,棠袖回头?,便见宋勉章双手捧着个用黑布罩着的东西走来,途中时不时垂首对黑布说?些什么。
棠袖挑眉。
她知道黑布下面是谁了。
果然,宋勉章走近,撤下黑布,顿时翅膀扇动声响起,许久不见的海东青振翅而起,呼的掠过棠袖耳畔,在上?空来回盘旋。
“许是方才不小心叫它看到?夫人,它认出了夫人,就一直不怎么安分。”
宋勉章无奈解释,明明当时海东青在的位置离启祥宫很?远,它却?仍能看清并?认出,这份眼力?当真是人眼完全达不到?的锐利:“属下斗胆请夫人安抚安抚它,让它别再这么躁动,不然以后都不能带它进宫了。”
棠袖听罢道:“你家指挥使?熬鹰了?”
宋勉章说?是。
棠袖转转扇子。
就说?陈樾怎么真能乖乖听话一直没找她,敢情是在趁空熬鹰。
说?曹操曹操到?,陈樾从启祥宫出来,四下一扫,往棠袖这边走。
望见陈樾,刚刚还在棠袖头?顶不停盘旋的海东青一个俯冲,稳稳停在陈樾左肩,俨然已经认陈樾为主。
这下面对面避不开,棠袖干脆对这一人一隼进行?审视。
算算也才半个月,海东青就认了陈樾,想来是陈樾身上?煞气太重,毅力?太强,兼有救命之恩在,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
而海东青还能认得她,这就有点出乎她意料,她以为海东青早把她忘了。
陈樾一来,宋勉章退后几步,刚好与棠袖身后的流彩并?肩。
流彩看了宋勉章一眼。
以前在江夏侯府时,流彩经常能碰见宋勉章来府里找陈樾,与他还算熟识。确定他和自己一样,并?不会?打搅前面的侯爷和小姐,流彩收回目光,默默随行?。
婢女和手下皆安静如空气,这无疑给了前面两人很?好的机会?。
陈樾主动开口?。
他说?:“海东青还没有名字。”
棠袖接话:“你想起什么样的?”她很?顺口?地念出苏东坡的名句,“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
尚未念完,就见陈樾点头?:“就叫擎苍。”
“……嗯?”
棠袖以为听错了。
什么擎苍,这根本连个词都不是。
陈樾却?已经对海东青道:“从今以后你就叫擎苍。”
海东青动动翅膀,又动动脑袋,瞧着真跟能听懂陈樾话似的。
陈樾再道:“擎苍。”
海东青再次动动脑袋。
陈樾转过来对棠袖道:“它同意叫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