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欢 第56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甜文 正剧 古代言情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儿而已,他所获得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赵沉茜叹了一声,脱鞋睡觉。她拉好锦被后,才意识到西屋的蜡烛没吹。她实在懒得再下去,试着学曾经容冲的样子,双指并拢,朝蜡烛弹去灵气。

  她准头不好,连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击中烛火。可惜她还不熟悉力道,灵气带起一阵风,掀起帷幔,吹熄蜡烛,重重撞到后面的梳妆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赵沉茜心道一声糟糕,该不会把妆镜打坏了吧?她还蛮喜欢这套梳妆台,若是坏了,再配新的镜子,恐怕未必好看。

  她凝神细听,并未听到碎裂声,看轮廓梳妆台也好好放着,并没有什么异样。应当没事吧,赵沉茜没有放在心上,拽着被子躺下。

  她本以为自己会像前几夜一样入睡困难,但奇怪的是,今夜躺下没多久,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70章 故梦

  这种感觉很神奇, 赵沉茜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中,一睁眼,却看到极尽逼真, 连经纬线都根根分明的床幔。赵沉茜躺在枕被中,隔了一会才认出来,这是汴京, 坤宁宫。

  只不过,不是她熟知的坤宁宫, 而是再早一些,她还是公主,尚未有自己的宫室, 与母亲同住时的坤宁宫。

  赵沉茜慢慢从床上起身,扫过侧殿里的香炉、帷幔、屏风, 无一不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要不是提前知道做梦,她都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怎么会梦起这么久远的事情?赵沉茜无意在梦中久留, 叫来宫女, 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宫娥半跪在床前, 面容姣好,仪态端方, 恭恭敬敬回公主的话:“回殿下,巳时了。”

  赵沉茜扫过宫娥的请安礼, 竟然挑不出毛病,并不像以前那些梦境一样,因为是个不重要的路人就面目模糊,动作变形。赵沉茜盯着对方的脸,这才隐约记起,以前坤宁宫好像确实有这样一个宫女。只是她不在赵沉茜身前伺候, 也没干过什么出挑的事,所以赵沉茜对她毫无印象,要不是这个梦,赵沉茜都忘了自己的人生中还有这样一号人了。

  这个梦好顽固,她都意识到梦,并且问了时间,竟然还不醒。赵沉茜升起些兴趣了,问:“今日是哪一天?”

  “绍圣十三年,五月初八。”

  绍圣,好久远的年号了。赵沉茜轻而易举发现了梦境的破绽:“既然是绍圣十三年,都巳时了,我怎么不去请安?”

  昭孝帝亲政那年,将年号改为绍圣,绍圣十三年,便是昭孝帝亲政的第十三个年头。此时他已经剪除了高太后的羽翼,前朝完全落入他手,后宫便能由着他的喜好安排。这些年,孟氏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蜗居在坤宁宫,毫无皇后的排面;高太后虽然在世,但已还政庶子多年,为了避嫌深居慈宁宫,甚少露面;实际上的后宫之主,乃是刘婉容。

  这是刘婉容最风光的时期,她十岁入宫,被分去福宁殿侍奉昭孝帝,她和昭孝帝同岁,几乎才一入宫就得到了昭孝帝的喜爱,受宠十年不衰。她虽为婉容,却有皇帝撑腰,主持六宫中馈,行皇后实权。赵沉茜作为不受宠的孟皇后所生的不受宠公主,哪来的胆量在日上三竿时,还躺在床上睡觉?

  赵沉茜心想梦果然是梦,经不起推敲,没想到宫娥却露出急色,凑近了说道:“大殿下,您不要自暴自弃,那位虽然怀孕了,但是男是女还不好说呢。等娘娘病好了,您去学堂再接再厉,定能一鸣惊人,引起官家注意。若能将官家引来坤宁宫,皇后娘娘趁机怀上龙子,您以后就是太子的姐姐,燕朝最尊贵的公主甚至长公主。”

  赵沉茜看着宫娥一本正经为她出主意,缓缓眨眼,试着问:“你说的那位……是刘婉容?”

  “什么婉容。”宫娥义愤填膺,道,“她只是个婕妤,和皇后娘娘差得远呢。”

  经宫娥提醒,赵沉茜才想起来,刘婉容因媚术案受委屈,才被昭孝帝力排众议提升为婉容,她在绍圣十三年五月的时候,确实应该仅是婕妤。赵沉茜有些惊讶了,这个梦好周密,她自认算记性好的了,梦中细节竟然比她的印象还要准确。

  托媚术案的福,赵沉茜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个时段。绍圣十三年四月,刘婕妤时隔多年再次诊出怀孕,昭孝帝十分高兴,格外重视。昭孝帝虽然已有三个孩子,但都是女儿,宫廷内外都盼着刘婕妤生下一个皇子。此家欢喜彼家愁,景福宫喜气洋洋,坤宁宫就一派愁云惨淡,刘婕妤本来就受宠,如果再生下皇子,那孟氏的皇后之位,恐怕就保不住了吧。

  孟皇后本就心事重重,在端午宫宴上,刘婕妤堂而皇之穿着僭制的服装出席,而且借口怀孕了,不能久站,要求皇后赐座。当着内外命妇的面,孟皇后没有发作,任由她去了,结果刘婕妤的人搬来座位,竟然和皇后的凤座一模一样,刘婕妤堂而皇之坐下,一副自己才是皇后的模样。

  孟皇后回来就气病了,赵沉茜也生气,称病不去给刘婕妤请安,留在坤宁宫侍疾。昨夜她在孟氏床头侍奉了一夜,今早天蒙蒙亮才睡下,故而现在才醒。

  坤宁宫的宫女,包括参加端午宴会的公侯夫人们,都很同情孟皇后,看不惯刘婕妤小人得志,猖狂无礼。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她怀的,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赵沉茜在心里暗暗告诉宫娥,刘婕妤这一胎确实生下了男孩,大受封赏,但也不需要恭喜她,因为这个皇子没有保住。

  有什么可争的呢?她,昭孝帝,刘婕妤,斗到最后,谁都一无所有。

  十四岁的赵沉茜不甘心被父皇冷落,一门心思和刘婉容母女争宠,但二十四岁的赵沉茜已经对所谓父爱看开了。争夺一个并不在乎她的男人的爱,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生父,也实在不值得。

  人这一生时间有限,感情也有限,过于执着恨,就没有精力爱人,还是多在乎值得的人吧。赵沉茜复活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孟氏,立刻问:“母亲怎么样了?”

  宫娥叹息,缓慢摇头:“娘娘还是老样子,病得起不来身。御医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药石罔效。幸而孟大娘子来了,正在主殿陪娘娘说话呢,奴婢看有孟大娘子开解,娘娘的精神头好多了。”

  孟大娘是孟皇后的姐姐,赵沉茜点点头,忽然顿住:“什么,你说孟大娘来了?”

  赵沉茜爱憎分明,掌权后该封的封,该赏的赏,但孟氏的娘家却依然落魄,并未在朝中担任要职,根源,就是在孟大娘的一席话上。

  绍圣十三年除了刘婕妤有孕,后宫还发生了一件非常轰动的事情,那就是孟氏身为一国之母,堂堂皇后,竟然假借议事之名将皇帝请来,用媚术邀宠,试图蛊惑皇帝,诅咒刘婕妤落胎。事情暴露后,轰动全朝,昭孝帝大怒,一力要废后,最后都惊动了高太后,这场荒唐的皇后媚术案才告一段落,以孟皇后入瑶华宫修道,刘婕妤晋升婉容、大获全胜收场。

  孟皇后久居深宫,如何能接触到媚术,并且将东西带到皇帝身前呢?必然有人为她搭线,这个人赵沉茜后来查了许久,怀疑就是皇后的姐姐,孟大娘子。

  可恨赵沉茜当年忙于和懿康、懿宁姐妹争,一心扑在外面,并未留心母亲的状况。要不然,怎么会让她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媚术案发生在八月,但谁知道祸根种于何时?赵沉茜坐不住了,掀开被子,快步往外跑去。宫娥吓了一跳,慌忙追上去:“殿下,您还没有绾发,衣冠不整,有失体统!”

  赵沉茜少时很在乎所谓公主的体统,不让自己有一点不完美,然而,哪怕她极力做好一个公主,也没见昭孝帝的偏爱分给她丝毫。到如今,赵沉茜早就不在乎了,狗屁的娴静端方大公主,她就是赵沉茜,脾气不好,小肚鸡肠,狠毒无情。

  她一定要知道,是谁,带给了孟氏媚术之物。

  赵沉茜仅着中衣,长发披肩,快步跑过坤宁宫连廊。来往宫人都惊讶地看着她,赵沉茜毫不在意,心里飞快闪过她遗忘已久的人和物。

  绍圣,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年号。

  众人印象中的昭孝帝手握大权,猜忌多疑,但最早期,他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皇子。宪文帝极其爱重妻子高氏,不光立她为后,独宠一人,还将朝堂权力交给她,亲自教她理政。可惜高皇后无法生育,宪文帝尝试多年,见两人不可能再有孩子,担心自己死后妻子被人冷落,便借一个宫女的腹生子,将皇子记在高皇后名下。

  这个宫女是日后的朱德妃,这个皇子,便是昭孝帝。

  可想而知,昭孝帝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他是帝后深情的污点,是宪文帝为了给高皇后养老才不得不造出来的儿子。嫡母身份高贵,看到他很难高兴得起来,对他始终冷冷淡淡,生母只是个卑贱的宫女,没有才学也没有品德,粗俗得和高皇后宛如云泥之别,却全心全意爱他。

  宫人们看高皇后的眼色行事,没人把昭孝帝放在眼里,而是一股脑巴结高皇后。哪怕昭孝帝八岁后被立为太子,不久后登基称帝,朝堂后宫也没人听他的话,因为宪文帝死前亲自下了圣旨,太子年幼,由高太后垂帘听政,朱氏身份卑贱,不得追封皇太后之位,更不得和高太后同起同坐。

  他怕爱妻受委屈,甚至亲自堵死了朱氏的路,让她一辈子只能做宫女。

  高太后垂帘听政,亲信遍布朝野,开始十余年的专政之路。她治国期间,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人人皆赞太后仁善,无人记得皇帝。

  昭孝帝在这种别扭中长大,可能就是这段经历,造就了他日后的多疑猜忌,唯我独尊。刘婉容,便是这个时期来到了昭孝帝身边。

  那时她只配被称为刘氏。刘氏陪着昭孝帝,从有名无实的新帝走到大权在握的少年天子,她是昭孝帝第一个女人,又伴随他度过了最落魄的时光,独特性不言而喻。昭孝帝年满十五,到了选后的年纪,他主张立刘氏为后,高太后不肯,自然也不会为他择一门身世高贵的名门仕女,挑来挑去,挑中了小门小户出身,性格软弱,无才无艺,除了脸好看,似乎没什么配得上皇后尊位的孟氏。

  孟氏就这样入宫了,毫不意外的,她完全无法和刘氏争宠。但孟氏此人命格很奇特,自己不争不抢,但总是能撞到大运,她入宫第一个月,昭孝帝按照规矩,要留在坤宁宫中尽夫妻义务,就是这一个月,她怀孕了。

  九个多月后,孟皇后早产,于十二月廿四生下皇长女,成了宫里诞生的第一位孩子。她生在傍晚,夕阳染透云霞,半边天都是红到荼靡的艳色,整个汴京都看到了天上的异相。

  虽然是个公主,但皇宫迎来新生命,还是引来前朝后宫一阵欢庆。昭孝帝当时才十六岁,第一次当父亲,多少还是新奇的,他亲自请国师来给大公主卜卦,解析当时天降异象有何寓意。结果这么一卜,就出事了。

  国师算出,大公主紫微坐命,四吉四杀并照,如果是男命乃帝王命格,如果是女命,却有祸国之相,会刑克父亲、兄弟。她降生时满天红霞,若是男子乃多子多福之兆,可惜她是女子,说明她桃花犯煞,若她能活过二十五岁,燕朝必亡于她手。

  昭孝帝兴致勃勃占卜,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十分无趣。但他也不至于就此防范一个婴孩,一个公主而已,能作得最大的恶无非是用度奢靡、私生活不检,还能怎么祸国?让礼教嬷嬷严加约束就好了。

  昭孝帝口中说着不信,但国师的卦相终究在他心里留下了芥蒂,他本来就不喜欢孟皇后,得知她生的女儿也不祥,越发厌弃坤宁宫。太傅递上来许多名字,昭孝帝挑了挑,拟了沉茜这两字。

  茜乃一种草,有毒,做染料则和她出生那天的云霞同色,昭孝帝故意用草,压赵沉茜命中所谓的紫薇之气。

  孟皇后生下了皇长女,但并没有给她带来圣宠,再加上国师的卜卦终究在小范围流传出去了,从那时起后宫便有传言,如果赵沉茜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的命格落在皇子身上,说不定马上就能封太子,孟皇后也能母凭子贵做皇太后,可惜啊,是个女孩。

  皇长女的遗憾并没有让大家讨论多久,因为很快,刘氏就怀孕了,元祐十年正月生下了二公主。虽然这也是一个女孩,但二公主出生没多久,高太后便决定退隐,还政天子,昭孝帝非常高兴,视二公主为福星,给她取名沉鱼,才一个月就赐封号懿康。从名字到封号,每一处都昭示着,这是皇帝的掌上明珠。

  过了足足一个月,在宫人隐晦的提醒下,昭孝帝才想起来,皇长女还没有封号。越长封幼到底不好看,昭孝帝便随口拟了个封号,福庆,让人通知礼部,补办皇长女的册书。

  赵沉茜很小就知道自己不受父亲待见,因为母亲孟皇后是高太后为他娶的。高太后乃是昭孝帝的嫡母,垂帘听政十年,既有宪文帝的遗旨又有前朝根基,昭孝帝不能动,还得恭恭敬敬孝顺,长年压抑之下,昭孝帝便将对高太后的敌意,甚至他童年时在高太后宫中受到的冷落,全迁怒到孟皇后和赵沉茜身上。

  多么狂妄狭隘的男人,将自己的无能迁怒给完全无辜的妻子女儿,可是这样一个男人,偏偏是她的父亲。

  为这样一个男人孤注一掷,背上终身污点,一点都不值得。

  赵沉茜已跑到正殿,重重推开殿门。沉重的楠木撞到墙上,发出轰隆巨响,屋里的人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发现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女站在日光下,凛然生威,宛如神女。

  孟皇后瞧见是女儿,长松一口气,嗔道:“你怎么来了?莽莽撞撞的,吓我一跳,是不是做噩梦了?”

  赵沉茜静静看着母亲,她躺在床上,容色有些憔悴,但满头乌发,脸颊圆润,眼神温柔,和瑶华宫修道时期判若两人。哪怕后期赵沉茜得到权柄,封母亲做了皇太后,她的眼神里,也再回不去曾经的天真舒展了。

  她变得老气横秋,畏畏缩缩,宁愿穿一些不会错的颜色,也再不敢打扮自己。她的精神,彻底被媚术案击垮了。

  真是讽刺,梦中的人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过回想现实,确实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赵沉茜迈过门槛,哪怕仅着一身单薄中衣,她看起来依然威严庄重,不可侵犯。赵沉茜扫过坐在床边的孟大娘子,孟大娘子原本安安稳稳坐着,不知为何屁股下面突然有针扎,她讪讪站起来,笑道:“参见大公主殿下。”

  孟大娘子的请安礼并不标准,不知道是轻慢她一个晚辈,还是孟家没教过她宫廷礼仪。不过没区别了,今日之后,她不会让孟家人再入宫了。

  赵沉茜像是没看到孟大娘子行礼,一路走到孟皇后榻前,亲手为孟皇后掖了掖被子,自然而然坐在孟大娘子方才的位置上。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静静看向孟大娘子:“姨母和母亲说什么,为什么要关着门窗?要不是我深知母亲为人,我还以为姨母私底下挑唆母亲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孟大娘子皮肉一僵,笑容变得勉强,赵沉茜却不管她,看向孟皇后,道:“母亲,如今刘婕妤有孕,官家那样重视,宫内外都传她这一胎是个儿子。坤宁宫正值瓜田李下,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会被有心人编排,何况青天白日关着门窗,被人看到,不知道要怎么传。母亲安心养病,少接见宫外的访客,要不然万一日后景福宫出现什么岔子,她们又怪是我们带了东西进来。”

  这几乎是明着说孟大娘子了,孟大娘子沉了脸:“大公主,我可是娘娘的姐姐,一心为着她好,你这是什么话?”

  赵沉茜回眸,眼底清楚倒映着孟大娘子的影子:“我是她的女儿,莫非姨母觉得,我不是为了她好?”

  孟大娘子原本没把大公主放在心上,一个十四岁的丫头,能懂什么,但她看到赵沉茜的眼睛,莫名打了个怵。

  这个少女看着怎么如此邪气?尤其那双眼睛,冰刃一样,像是要剖开她的肝胆心脏看。孟大娘子不敢再对赵沉茜摆脸色,陪笑道:“妾身哪敢不敬殿下,只是妾身听说公主常常彻夜侍疾,妾身怕公主累着,便来和娘娘说说体己话。”

  赵沉茜慢条斯理拉平袖褶,问:“姨母要说什么,我也来听听。”

  孟大娘子笑容意味深长:“公主还小,未曾招驸马,许多话殿下不懂。”

  “为何不懂?”赵沉茜冷冷盯着她,道,“若我听不懂,不如我叫太傅、掌教姑姑进来,一起随姨母好好学学?”

  孟大娘子撞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地走了。等她走后,赵沉茜立刻收敛了神情,问:“娘,她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孟皇后轻轻拍了下赵沉茜的手,嗔怪道:“她是你的长辈,不得对姨母无礼。”

  孟皇后像一团面,软和惯了,哪怕责备赵沉茜也不舍得下重手。赵沉茜没在意,不依不饶追问:“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孟皇后拗不过女儿,无奈道:“无非是劝我不能再消沉下去,要小心刘婕妤。这样的道理我如何不懂呢?但官家宠爱她,刘氏一胎接一胎怀,我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只是说这些,并不算过分,要不是赵沉茜知道后面的事情,她就要就此打住了。赵沉茜继续问:“还有呢?她鬼鬼祟祟,避人耳目,就只是为了和你说这些人尽皆知的话?”

  孟皇后有些尴尬,抿抿唇,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给尚未出阁的女儿听。但赵沉茜有主意惯了,孟皇后习惯了听女儿的,最后还是说道:“她还说,她认识一个道人,有大神通,非但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还可以让男子回心转意,绵延子嗣。”

  果然,赵沉茜冷笑:“什么神通,能把一个男人拉回来?她给你的,是不是巫祝之类的东西?你明知道,宫里忌讳这些。”

  孟皇后被女儿说得抬不起头来,道:“我也没想过用那些,她只是给了我一张符,说喝了符水后,可药到病除,强身健体,兼有美容养颜之效。我倒不在乎美容养颜,但我这样病着不是办法,我自己就罢了,却还要连累你侍疾。这才几天,你就瘦了这么多。”

  赵沉茜将符纸拿过,看了看,毫不犹豫塞进自己的衣袖里。无论这张符是不是治病符,她都不会让孟氏碰了。赵沉茜道:“我身体好着呢,为你侍疾是我应做之事,怎么能叫连累?”

  孟皇后有些落寞,淡淡一笑道:“我一个没什么用的皇后,为我折腾你的身体,不值得。为官家或者刘婕妤侍疾,才是值得的事呢。”

  让她去伺候昭孝帝和刘婕妤?他们也配?赵沉茜暗暗翻了个白眼,扶着孟皇后躺下,说:“你这病是心病,什么药都不需要吃,更不要碰那些符咒,只要放宽心,多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别操心景福宫的事了,你是高太后亲自册封的皇后,只要高太后一日是皇太后,便无人敢动摇你的位置。如果你病死了,或者做出什么有损皇后名誉的事,才是中了那边的下怀呢。”

  孟皇后听懂女儿的弦外之音,眼睛亮了:“当真?”

  赵沉茜看着孟氏,心中绞痛。赵沉茜多么希望她能穿越到十四岁的自己身上,告诉孟氏,她无需患得患失,她的皇后一直做得很好,无宠是皇帝的过失,不是她的,她从来不必担心被废。可是十四岁的赵沉茜除了年轻一无所有,这么简单的道理,直到她被高太后收养才看透。

  如果她能早点看清局势……然而,没有经历母亲被废,寄人篱下,认仇做母,被诬杀弟,辗转流落到高太后身边,她又如何看得透世事呢?

  命运的结果和初衷,总是相悖的。

  赵沉茜望着记忆中最初那个年轻美丽的母亲,坚定点头:“当真。”

  孟皇后安心睡去,赵沉茜等她睡着了,才回到自己的宫室。她屏退宫人,自己拿了工具,一点一点拆解符纸。

  可惜她才疏学浅,看不出这是什么符。如果容冲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等等,年轻的公主握着笔,陷入茫然。容冲是谁,她认识这个人吗?

  随着她思考,窗外传来有节奏的击打声,声声入耳,宛如潮汐。她下意识想到这是船桨的声音,随后越发茫然,这是皇宫,怎么会有桨?

  她思及此,骤然惊醒。她睁眼看着满室阳光,素雅崭新的床帐,慢慢回想起,她做梦了。

上一篇:前夫给我当情郎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