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28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我,我们言归正传吧。那个,我来找你其实是想安插一个人到国公府里。我有把握,此人会是扳倒安定侯的重要棋子。”她是想得到顾清川的帮助不错,可是天底下哪里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

  国公府什么都不缺。

  但如若可以扳倒安定侯,倒是他们双方可以合作的基石,就为这一点,贺长情才觉得有希望一试。只要,顾清川不会太过憎恨厌烦于她。那他,似乎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啊。”顾清川连眼睛都不眨,就一口应了下来,“待此人进入府里,我就让父亲故意在人前褒奖赏赐于他,这样安定侯瞧了,定会想方设法把人要了去,又或者就借机将其变成他们秦家自己的人。殊不知,其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一来,他便是你鸣筝阁的内应了。”

  “顾世子果然聪慧,我都没有挑明,你就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一点好处,顾清川正经起来,还是很靠谱的,“不过国公爷那边,可能需要世子多费心一些了。”

  穆国公与安定侯确为政敌,二人明里暗里较劲多年,只是谁也不能压谁一头。除了有他们势均力敌的原因在内,其实最主要的还得是穆国公为人古板,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纯臣。

  他既看不上朝中那些抱团的官员,也不屑做那些与人结交之事。此次她的提议,在穆国公眼中许是小人行径,与坑蒙拐骗那种不入流的行为毫无二致。

  所以,这顾清川是应下了,可国公爷呢?

第39章 地契

  入夜, 凉风习习,穆国公正揉捏着他酸困的双膝,那疼痛好比有数千万只蚂蚁在由内向外地啃噬, 令他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眠。这副身子骨,真是眼见着越老越不中用了。

  只是稚嫩的独子尚未长成参天大树,任凭谁都不肯放心就此离去, 总想着在这人世再多留几日:“老姜, 明日你再去源合堂一趟, 务必要把何大夫请来。”

  名唤老姜的仆人闻言面露难色:“之前何大夫总是借故推脱。不过老爷放心, 老奴明日天一亮就去堵源合堂的门,说什么都要把何大夫请回来为您看诊。”

  “这天儿眼见着就要一天天凉下来了。老爷,要派人去给世子传个信吗?”老姜双手交叠着垂立在一侧, 双眼中满是担忧。

  提起顾清川, 穆国公便是一急,只用拳头抵着唇咳了几声,连连摇头:“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他回来也是无用, 你们别去军营里打搅他。”

  “是。”

  谁知老姜这边的话音一落,庭院内就立马响起了那个他们日思夜想的声音:“爹, 儿子回来看您了!”

  “是世子!”老姜心内一喜。暗道不愧是亲生父子, 果然心连心。老爷这边身子刚出了些问题, 世子就赶回来了。

  “老姜, 快, 扶我起来!”嘴上说着不许下人去打搅顾清川, 可宝贝儿子自己跑回来便是另一回事了。穆国公膝上的疼痛霎时去了大半, 人由老姜搀扶着, 迈着并不利落的步子迎了出去。

  “爹!你怎么还出来了?外面风大天冷, 你的腿受得住吗?”顾清川一把将人揽在自己坚实的怀里。这一揽,他才发现,自己两只手掌下护着的人几乎全是骨头,都不需十分用力就已经很是硌手了。

  才有些日子不见,怎么能清瘦至此?顾清川喉头一哽,说不出半句话来。他这儿子做得可真是差劲,当爹的深受这般病痛折磨,此前他还一直未能察觉,只当是多年的老毛病犯了。

  “你大半夜的回来,可是军中出了事?”穆国公并不知顾清川的自责,只是眉头一拧,内心深处涌起了深深的不安。圣上如此信任顾家,连兵权都给了他们。可若军中一旦出了岔子,那所有的皇恩与信任便会化成悬在他们顾家头上的一把利剑。

  说话间,父子二人已进了书房。

  顾清川用眼神示意老姜退下,自己则扶着穆国公在一旁坐下:“军中有儿子坐镇,倒是无事,是旁的。爹可还记得,贺长情?”

  “不正是那位鸣筝阁的阁主?”京都里凡是在朝为官者,谁能不知,想没有印象都难。穆国公也不否认自己对于这位后辈的欣赏:“那小姑娘着实不易,我瞧着圣上对她也极是信任,尽管鸣筝阁明面上并无实权,但朝中内外还无人能撼动得了他们。你这冷不丁提起她,倒让我想起一事,你小的时候,不还总喜欢跟在人家身后乱跑?”

  他这父亲,一把岁数了打趣人的心思却是不减,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顾清川挠了挠发烫的耳朵,心不在焉地低语着:“我现在也喜欢跟在人家身后乱跑。”

  “你说什么?”穆国公的岁数大归大,可耳力不减当年,即便只是一声嘟囔,也被他听去了大半,“小川,那种姑娘,可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听为父一句劝,趁早收心,可别等回头泥足深陷,那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也从未奢望,自己可以驾驭贺长情,若是对方愿意,那掉个个儿,让她来驾驭他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些暂时都按下不表,他今夜回府是要与父亲商量正事的:“爹你想哪儿去了,儿子暂时还没想那么多。我提贺长情是因为她今日来军中找我了,她想在咱们府上安排一个名叫赵明棠的人,此人之前在洵阳府衙里专司管理卷宗之职。”

  看着自家儿子那滔滔不绝的样子,穆国公的头皮却是阵阵发麻,就连膝盖上的疼都像是要卷土重来。这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分明就是一被美色所惑的糊涂蛋。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挑重点说。”

  “哦。”顾清川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自顾自地继续着他自以为是的谋划,“其实就是做一场戏,安定侯若是瞧了,定会想方设法把赵明棠变成他那边的人。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你就是把为父架在火上烤。”穆国公大抵是真的气得不轻,一口气没倒上来,咳得自己满脸通红,“顾清川啊顾清川,为父早早跟你三令五申,不要参与朝堂争斗,不要搅弄其中,可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可是爹……您不是一直与那安定侯不和吗?为什么就不肯抓住这次机会?儿子不明白,这又不是结党营私,您究竟在顾虑什么?”

  顾清川实是不理解,他之所以会一口应下贺长情的请求,绝不仅仅是那点私心在作祟,这分明也是在帮他们国公府除掉那根眼中钉。可父亲为何总是这么固执己见,抱着他那点清高而不懂变通呢?

  “我看你是被那贺长情迷了心智,她把你当傻子利用,你还真就上赶着把自己给送过去?”穆国公撑了一把面前的桌案,也顾不得膝上的疼痛就直起身来,“我也不与你多话,若是还不知错,就去祠堂罚跪吧。”

  顾清川原本的性子就吃软不吃硬,而今在军营中磨炼几载,更是养成了一身铁骨。他不服气,更不乐意就此低头,只闷声应道:“跪就跪。但是爹,我不是那种任由女人捏扁搓圆的人,我是真心觉得贺长情的提议可取,所以才应下来的。”

  ——

  贺长情自是不知,在她找完顾清川的当晚,对方就匆匆赶回了国公府里,被穆国公劈头盖脸痛骂一顿不算,还被罚到了祠堂里跪了一整夜。

  待到次日天光大亮,忙活了好一段时日的贺长情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此刻人也神清气爽许多:“走吧,别让谢公子等久了。”

  祝允深知,对于这一次谢引丞的邀约,主人十分重视,因而即便心中有些许的不愿,他也并未多言,只拔腿跟在贺长情的身后。

  “小阁主,这里!”谢引丞的喜悦溢于言表,还隔着人群便朝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折扇。这幅样子,和他往常的端庄做派简直判若两人,同时也吸引了更多的,明里暗里说不清的目光。

  而直到他们在谢引丞提前订好的雅间落座后,对方的笑意依旧半分不减。贺长情饶有兴致地歪头打量着面前那如画的容颜:“谢公子,心情不错?”

  “这是自然。”宋青璃的死挂在他的心间,萦绕了两年之久,现下心事既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小阁主,这张是地契,谢某已经为鸣筝阁操办打点好了一切,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带手下人搬过去。”

  这张地契,得来不易。不易的不仅是她为此做出的努力,更是背后牵扯出的一长串旧事和内情。有好些关于金玉奴的谜团未解,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贺长情的心中只有感激之情:“谢公子,请受我一拜。”

  “小阁主别。”谢引丞伸手就要去扶人,却不想动作过于忙乱,反而带倒了面前的茶盏,将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他这样有名的美男最是注重细节,可现下却顾不上那些:“你于谢某有大恩,可谢某对鸣筝阁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我说过的,甘愿供您驱策,现下这话也还作数。”

  若是往日,贺长情听了这话定然是欣喜非常,毕竟多个拥趸绝不是坏事。可是今日,她却并未搭话,只是扭头吩咐着祝允:“把那些信都拿出来,交给谢公子吧。”

  “是。”祝允打开自己抱了一路的匣子,将那些泛黄却依旧平整的信笺好整以暇地递到了谢引丞的面前。

  “我想,斯人已逝,但若这些物件能留给生者一些念想,宋姑娘在下面也一定是欢心的。”

  说实话,贺长情很是羡慕谢引丞与宋青璃之间的感情。不谈风月,不论情爱,他们甚至连彼此的面都没有见过,就已经是以心相交的知己好友了。原来,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真挚,不掺杂任何情欲与目的的情感吗?

  “小阁主还真是……”谢引丞微微侧过了身去,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贺长情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男人微微弯曲着身子的后背在轻微抖动着,那抬袖拂面的动作怕不是在,抹泪?

  谢引丞,还真是个性情中人。贺长情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就着嘴里的筷子兀自愣神。

  “抱歉,是我……失礼了。”谢引丞再次转过身来时,并不见有什么哭过后的痕迹,只有一双眉眼在对上那些信笺后是说不出的温柔,“多谢小阁主,还能替我留下这些东西来。”

  不得不说,美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也难怪会有顾影自怜一说。贺长情的贝齿无意识咬着筷子头,诚实地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正当贺长情沉浸在这美色当中,不可自拔时,包厢之外却是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一声声堪比叫魂的喊声。

  “念卿,念念,卿儿?”

  “你听我解释啊,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这名字听来似是有点耳熟,还有这声音的主人,怎么听来那么像她那无赖兄长?

  贺长情这边还没能完全确定,就听那声音又指名道姓起来:“你别听贺长情那小妮子胡说八道,她就是见不得我好!用心可不是一般的险恶啊!”

  嘎嘣一声,贺长情一个不慎崩了牙,当即捂着腮帮子,疼出了泪花:“痛痛痛!”这该死的秦知行,她不过就是用顿饭,居然也能听到他的污言秽语。

第40章 神女有意

  “主人, 你没事吧?”一个情急之下,祝允忘记了改口,直接将内心深处的隐晦心思脱口而出。

  他跪在贺长情的面前, 微微仰头望着她,满眼担忧,明明想做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做起。他总不能上手掰开她的嘴吧?就算掰开了, 可然后呢?

  “我没事。”贺长情摆了摆手。比起意外导致的牙痛, 她现在满心满眼的火气才更要命。

  “这个秦知行, 我看就是欠揍。”贺长情一掌重重拍在桌上, 动作比语速还要快,还没等祝允和谢引丞反应过来,人便已冲出了二楼的雅间。

  贺长情和秦家的那些剪不断理还乱, 京中无人不知, 哪怕她已和安定侯断绝了父女关系,可这一时半会儿,双方还是无法做到真跟陌生人一样。

  尤其是那秦知行,也算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和滑头。对上他, 贺长情虽不至于落了下风,但心中难免也会生出不快, 白白浪费了今日的大好心情。

  此事若是由自己出面, 岂不是也算间接报答了一回?想到这里, 谢引丞伸手虚虚拦住了贺长情:“小阁主先别动气, 不如让谢某去试试?”

  谢引丞的态度诚恳, 并不像是随口一说, 对上对方那双深邃又明亮的眸子, 贺长情的怒火也算是淡了下去:“那就麻烦谢公子了, 我其实并不愿与他当面纠缠。”

  若非必要, 她是真的不想与秦家的人再有半分瓜葛。今日,也不过是秦知行出言不逊在先,况且傅姑娘一介弱质女流,面对秦知行的死缠烂打,哪里能轻易脱身呢?

  “阿允,我们先退回去。”贺长情目送着谢引丞下了楼,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伸手就往后一捞。

  她本欲拽起祝允就走以免被秦知行看到,徒生是非。却没想到,这一捞直接捞到了祝允的手心里去。

  少年宽大的手掌散发着滚烫的热意,他似乎往紧握了一握:“主上……”

  紧接着,就连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灼热,贺长情能感觉到随着他的吐息,好些热气就那样横冲直撞地喷洒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这个距离,这个温度,不妙,十分不妙。

  贺长情受不住地用胳膊在二人之间抵了一下,顺带将祝允推开一些后才道:“先回去。”

  她方才,怎么好像看到了祝允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莫不是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祝允也春心萌动了?

  贺长情哪里再敢细想下去,只扒着门框,死死地盯着楼下的动静。

  面对秦知行的纠缠和好事者的围观,傅念卿恼得无地自容,可面上又不得不装出十分冷静淡然的样子来:“秦公子,你自重。”

  她不能露怯,若是露怯被秦知行看去,对方只会变本加厉,那这桩婚事可就更加难退了。

  只是傅念卿不知道的是,她这种不痛不痒的警告在秦知行的眼里何尝不是一种欲拒还迎呢?

  秦知行只觉得自己还有戏,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的眼神,做势就要来拉她的手:“念念,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做那些撩逗女人的事儿。那全是外面的谣传!”

  “秦世子。”秦知行还没有如愿以偿地摸上那只柔若无骨的手,就被一只半开的折扇给挡了回去,“大庭广众之下,你对姑娘家动手动脚,这便是你说的没有撩逗女人?你这不是在身体力行地证明,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吗?”

  “是谢公子!没想到他不仅长得相貌堂堂,为人也那样正派。”

  “对啊,经谢公子这么一点拨,那秦世子说的话好像还真是站不住脚。”

  谢引丞一出现,周围百姓们口中的风向就变了。即便原先就有些不满的,但碍于秦知行的身份也不敢多言,不过眼下有人出头,那情形可就不同了。

  一时间,四下里吵吵嚷嚷的,乱得不成样子。

  秦知行当惯了侯府世子,哪里受过如此的侮辱,于是昂着脖子气势更盛,“谢引丞是吧?你不是素来就有风流倜傥的美誉吗?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让你爹娘都认不出来你,我就不姓秦。来人,给我打!”

  至此,秦知行先前在傅念卿面前苦心伪装出来的面子里子,算是彻底崩塌。这气急败坏到口不择言,能说出如此难听之话的人,终于和京中的那些流言渐渐吻合起来。

  傅念卿苦笑一声,既为过去有眼无珠的自己感到不值,更为今日这场闹剧而惭愧不已:“谢公子,多谢你,但是此事你无需卷入。让我与他说几句吧。”

  “秦世子若是能说得通话的人,那这些人也就不必围上来了。”侯府那些家仆此时已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其中有不少都拿着家伙事,似是完全不怕把事闹大。

  傅念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小脸煞白着还在硬撑:“秦知行,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犯不着牵扯旁人。别让我看不起你。”

  这种激将法大多时候都是会起点作用的,但傅念卿显然低估了秦知行的嚣张跋扈与没脸没皮:“等你嫁给我,就无所谓看不看得起了。”

  “哕。”楼上的贺长情抚着胸口做呕吐状。秦知行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是怎么恬不知耻地说这种话的,他这行为不正是那些当街调戏民女的地痞流氓会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