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48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你说的什么屁话。”便是再好的涵养,也禁不住这种类似于侮辱的打趣。更何况,祝允自认他只是一个没读过书的粗人, 哪懂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他只是觉得,男人这话, 实在入不得耳。

  对面的人见祝允发了火, 却也不惧, 只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来:“看起来, 公子你怕不是, 还是个雏儿?”

  这话误打误撞, 戳中了祝允的心坎儿。他不由地又想起了那日在山洞中的事情, 哪有男人在面对心爱之人的时候, 衣裳都脱了, 人都抱在了一块,结果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的?

  那日什么都没发生,除了因为主人有着惊人的意志力,还是因为他……有心使不上力。

  鬼使神差中,祝允的喉结滚了一滚,他侧目看向了男人:“你懂吗?”

  祝允如此坦荡,反倒让男人看好戏的表情一下僵住了,过了许久,男人才斟酌着开了口:“我……肯定懂啊。但你这,什么意思?”

  “我,我没什么意思,就话赶话正巧问问。”自己刚刚也是昏了头了,病急乱投医,都在瞎想些什么。难不成他还真要在这里学了那些勾人的手段,就为回去等待着永不会发生的一幕?不行,他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罪过。

  可人心又哪里是他掌控得了的。祝允一面觉得自己实是不该,光是有这样的想法都已是对贺长情最大的亵渎,可一面又忍不住地浮想联翩,心底里有个暗戳戳的声音在不断地蛊惑引诱着他。

  就问一问,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的吧?万一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万一呢?

  祝允的纠结为难,全写在了脸上,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是被良知和情/欲左右裹挟着,无法做出决断。可这种事情嘛,但凡有那么一点苗头,便证明当真是心动不已,挡是挡不住的。

  男人很是贴心地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嗓门,慢悠悠地道:“我有很多压箱底的秘籍,二十两,成交吗?”

  二十两,几乎快要掏空祝允了。这些年,他跟着贺长情几乎没有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在没有消耗且源头稀缺的情况下,居然也攒出了五十两的数目。

  可如今就为了买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所谓秘籍,就要花上这许多……真的能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男人留给祝允三本足有半指宽的画册,离去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啊,包看包会。”

  而直到祝允将那些东西捂在了怀中,耳根子蔓延开来的红晕就像天边聚集许久的火烧云,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他这还真的是,昏了头了。

  好在昏头的祝允,没有错过贺长情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十分警觉地盯完了徐柔儿带着王书誉在街上闲逛的全程,只是毫无收获。

  “知道了。”原本也没指望就凭这一次的跟踪就可以得到什么消息,更别提,这一回完全有可能是她自己从门缝里看人。贺长情整理着衣裙,只淡声道:“你随我去一趟宫里,今日这个情况,有必要跟圣上知会一声。”

  经过先前的几次感悟,即便贺长情心内不想承认,可她的行为也已经是与梁淮易日渐疏远。非是她有多么地忠君,而是王书誉这人和长晟亲王关系匪浅,长晟亲王的离世旁人不知实情,可她和圣上却是无法脱清关系的。

  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此次王书誉进京当真别无所图。

  不过,只要将此事禀报给圣上,就算日后出了岔子,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贺长情心中这么计算着,便连夜带着祝允入了宫。

  长安殿外,贺长情来回踱步。都这个时辰了,圣上不在里面批阅奏章,还能去哪儿?若是邓瑛在,她还有人可以一问,可偏偏圣上今夜把邓瑛也给带去了。

  殿内的烛光照得四下里亮如白昼,偌大的空间里却空无一人,只有殿门外留了三五个值守的小太监,问他们,他们也只摇头回说不知。

  “主上,夜凉,披点儿吧。”祝允随身带了一件绛纱洒金披帛,说着就要抖搂开来给贺长情披上。

  贺长情倒也不拒绝,任由祝允为她理好后,方才开了口:“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且去别处看看。”

  这深宫内苑,并非处处都是他们去得的地方,带上祝允则是更为不便。贺长情既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因为多跟了条小尾巴而行事多有束缚。

  这是她思虑几番的决定。

  这祝允,近来好生黏人。尤其是经过山洞那一事后,看她的眼神时常带着亮晶晶的光芒,璀璨耀眼,不容忽视,就好像从前还有所顾忌的感情猛地缺了个口子,竟是再也藏不住一点。

  贺长情打定主意要做一株绝不会耽于美色的铁树,但却不自觉地开始分给他更多的关注。

  若说从前的关注,只是因为更好地拿捏掌控祝允,可是现在的关注,则是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贺长情注意着自己的语气,与人好商好量着,但自己的这句话还是让他眼前黯淡了几分,还好他一向识得大体,不是拖她后腿的人。

  祝允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应声道:“主上放心,阿允就在此处等您。”

  行吧,有他这句话就行。贺长情一把将披帛摘下,再次塞到了祝允的怀里。

  此时星子高垂,但因为乌云罩顶的缘故,使得深宫处处都是一片漆黑。贺长情从宫人那里借了一盏八角宫灯,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缓缓前行着。

  只是刚走出不久,她便后悔了。

  这个时候,勤勉的君主会坐于案前为天下大事殚精竭虑,可君主也是人啊,如今沈慈回宫了,依照他们二人那个如胶似漆的腻歪劲,保不齐是又凑到了一处。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她怎么愚钝到现在才想通。贺长情猛地顿住了步子,不行,她不能那样不懂事。

  今夜不方便,改日再来就是。

  “老臣是为了北梧大业计!”

  月黑风高时,正是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的夜。贺长情无意听取他人见不得光的密谋,是这些话硬要钻到她耳朵里的。

  但无论她愿意与否,都已经被迫牵扯其中了。贺长情呼吸一紧,赶忙摘下灯罩,一口气吹灭了里面的蜡烛。

  没有了光亮会暴露她的位置,贺长情屏气凝神着就近掩藏于树影当中。

  便听方才那道浑厚却又明显压着的嗓音继续道:“这么做,也是为了梁氏一脉的皇权稳固啊。”

  提到了皇权,又自称老臣,难道说圣上也在这里?

  贺长情不由地将身子往外探出一些。虽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如果是问心无愧的正事,何不正大光明地放在朝堂上说?偏偏选在深夜时分,于无人处私下密谈,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这里面指定有鬼。

  “你说的利害关系,朕都知晓。”良久,另外一人悠悠叹了口气。

  果然……圣上也在。

  贺长情攥着提杆的力道不禁渐渐收紧。如果这两个人里,一个是圣上,那么另外一个会是谁呢?那道浑厚的嗓音,她似乎不久之前,在哪里刚刚听过。

  可是,世上的人这么多,她又怎么可能光凭一道声音就识出对方的身份。

  “你先退下吧,此事容朕再想想。”

  二人最终也没能就深夜密谈一事得出个结果。

  只是,圣上都开口了,臣子万没有不从的道理。那道声音低低地响起,听来有些发闷:“是,老臣先行告退。”

  贺长情将身子一矮,完全地藏于树木花丛之中,唯独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凉亭。

  便见凉亭中,一个走起路来明明已经十分不稳,却还仍要固执地保持着挺立姿势的怪异身影,晃入眼帘。

  那种躯体上无可回转的老去,和又不肯服输的倔强统统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便会充斥着肉眼可见的不协调。朝中上下,老古板不少,但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却是屈指可数。

  就在前不久,贺长情在傅家家宴上便见过一个,就是那位不请自来的章祁知章相。

  今日实在不巧,她与章相又见面了。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单方面见了章相。这个带头上书参她一本的老头儿,究竟在动什么歪脑筋?

  若是以前,她或许现在即刻就会冲出去,当面问问梁淮易,看那老头儿又在憋了什么坏水。

  可是此刻,贺长情刚刚迈出的步子在犹豫片刻后,收了回来。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章祁知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二人在这里相谈,显然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章祁知口中的事关北梧大业和皇室一脉稳固的秘密,或许根本不是她能插手,随意问询的。

  贺长情将宫灯的提杆换了只手拿,正要将自己早已微微汗湿的右手手心贴在身上抹抹,便听凉亭里,梁淮易的声音陡然响起:“还不出来吗?”

第73章 谎言

  贺长情心内咯噔一声, 本来四平八稳的一颗心脏瞬间震如擂鼓。

  梁淮易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下,她自打发现了这附近有人密谈就一直屏息着,照理来说, 是绝对不会被旁人发现的啊。到底是什么时候疏漏的?

  思忖犹疑间,贺长情的额间便沁出了些许的薄汗。她咬了咬下唇,决意还是要相信自己, 先按兵不动, 观察观察再说。

  “朕早知道你在那里了。”

  岂料, 梁淮易今日像是偏生要与她作对到底, 一次次地相逼。贺长情挪了挪步子,刚要从树后转出来,便听到了一个动听的女声缓缓开口:“臣妾来得稍晚了些, 并没听到什么。”

  原来, 是在说嘉妃娘娘啊。

  贺长情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顺手拎起衣襟来扇了扇风,别看现下深秋时节天气寒凉,可方才的危急情势硬是将她逼出了浑身的汗来。

  便见那二人倚靠在了一起, 月色为他们勾勒出一个极尽温柔的轮廓:“就算你全都听到了,朕也不怕。因为你始终都是站在朕这边的, 对吗?”

  贺长情无意再听这二人的互诉衷肠以及圣上永不会止歇的试探, 干脆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 拎好宫灯, 借着夜色的掩护, 匆匆逃离了此地。

  她这一路走得轻盈又飞快, 有些时候像道迅疾的风, 若是正巧落到了有心之人的眼中, 便只能捕捉到一地晃动的树影, 但大多时候,这道风便是来无影去无踪。

  贺长情再次赶回长安殿时,便见如先前她离去时的那般样子,邓瑛也还未归。只是不知,这邓瑛是否一直跟在梁淮易的身边,那时的自己和凉亭还尚有一段距离,是以着实看不太清。

  “主上,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祝允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方干净的帕子,犹疑着探上了她的额间。

  祝允的指尖带着秋日夜晚特有的清爽,只是偶有些肌肤相触便是凉丝丝的,好生舒服。贺长情眯了眯眼,任凭对方为自己揩试起来:“你记住了,我从未离开过长安殿,一直与你在这里候着。至于更多的,回去再告诉你。”

  “好。”祝允的手指头甚至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忍着心底一浪高过一浪的羞涩,目光却又明目张胆地开始细细描绘起了贺长情的面容,远山含黛的细眉,亮如星辰的双眸,还有高挺精致的鼻以及水润饱满的红唇。

  这些无一不在他的心头点起了一把把的火,烧得他里外焦黑一片,心跳得宛如冬雷阵阵,祝允听到自己低低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轻抖:“擦好了。”

  贺长情眨了眨眼,将祝允的反应悉数看在眼里。看他这样,她破天荒地生出了一些逗弄人的心思,于是刻意将手背在身后,逼近到祝允的眼跟前:“谢谢阿允,阿允真好。”

  她早知道这小子禁不起逗弄,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敏感。祝允本就泛红的耳根因她这一动作简直跟用烙铁碾压着烧过一般,他一边忍不住地偏开视线,一边又频频地偷偷回望着,嗫嚅许久才硬是挤出一句不连串的话来:“这些……都是阿允,应应该做的。”

  贺长情觉得好笑,于是又踮着脚往他的耳廓上吹了一口热气,随后,笑得更是开怀。她好像,忽然发现了祝允这人身上的好玩。

  “主上您……”祝允的眼中有诧异,有羞怯,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被调戏过后欲拒还迎的乐在其中。

  明明自己也是欢喜的,可碍着主仆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以及她曾经说过的男女大防,祝允还硬要装成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别扭呢。

  他这样的反应,成功取悦到了贺长情。

  也是此刻,贺长情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臭男人在逛完了青楼喝完了花酒之后,还要去调戏良家妇女。只是她远没有那样恶臭,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快感,似乎也只仅限在面对祝允的时候。

  至于那日山洞中的事情,如今也变得好像没有那样难以启齿了。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一味躲避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天知地知,只有她和眼前的祝允涉及其中,索性放开一些。

  毕竟,逗弄人真的很有意思。贺长情好像爱上了这个自己新探索出来的发现,誓要把人逗得恼了不成:“阿允,你怎么不看我?主人的话也不听了吗?”

  晚归的圣上,撞上的便是这样一幕。

  “咳咳。”最终还是圣上的一声轻咳,打断了这暧昧不清的氛围,将祝允从这种说不清是否愿意更加沉沦的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来了多久了?”

  贺长情这才回身站好,微微笑道:“也没多久,属下有事要禀。”

  邓瑛依旧不在,就长安殿的这些小宫人,能被派在殿前伺候就绝对不是那等嘴多之人,只要她先把话头抢过来,不给梁淮易问话的机会,那么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便见圣上果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支开身边众人:“有话随朕进来再说。”

  “容属下斗胆一问,今日怎么不见邓公公?”这太奇怪了,自从圣上登基以来,这位心腹大监便时时刻刻跟着他,足见圣上对此人有何其信任。

  以往她那么多次事态紧急中的入宫觐见,也都少不了邓瑛在一旁引路,今夜这圣上都回了长安殿,他一个太监却迟迟未见人影,未免太不合理了些。

  “邓瑛被朕派去盯着太医院了,那起子混账配个药都配不好,嘉妃这几日总是吃了吐吐了吃,没完没了的,人都快瘦脱了相。”

  圣上这番话说得可谓情真意切,贺长情甚至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咬牙切齿。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若是那帮太医们再没有法子调理好嘉妃娘娘的玉体,他日人头落地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他们二人,可真是这皇宫内院里,难得的伉俪情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