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55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第84章 约法三章

  贺长情不敢出声, 生怕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打断了傅念卿的思索。

  而直到傅念卿放下纸条,并向她看过来时,贺长情才敢开口相问:“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想法?”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并不能算是一首诗。不过从字面意思看,它是在歌颂同孝帝的劳苦功高, 但又并不仅仅是歌颂那样简单, 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贺长情被吊足了胃口。有傅念卿这位京中才女开口, 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最起码这证明她之前猜的也和实际情况差不多,诗里的主角便是那位开国皇帝。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表述这诗带给我的感受。我就尽量说上一说,你也不要太在意我的遣词造句。”傅念卿揉了揉眉心, 措辞措了许久, 方才缓缓开口,“倒像是一种蛊惑人心,类似于还算用词柔和的檄文,但目的又绝不只是单纯征讨对方。”

  “你看这里的‘北神’, 指的应当便是我们北梧大军。”傅念卿说这话时感觉到了几分毛骨悚然,声音越来越低, 但还在耐心地给贺长情讲解着她对于这首诗的理解, “不知当年先辈们攻打的究竟是什么人。这通篇都写满了……”

  后面的话, 傅念卿没有再说。她们就是北梧人, 有些东西心知肚明即可, 说出来便是世所不容。

  不过这并不影响贺长情的心领神会。其实, 通篇都只写了一句话, 那就是:北梧大军压境, 对方应该感念这些打北面来的天神, 是他们赐予了对方长乐安宁的生活。

  想想,他们这些先辈还挺不知廉耻的。贺长情无意再去纠结北梧这天下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得来的,毕竟木已成舟,况且她也算是既得利益者,感慨多了不免显得虚伪。

  她只想知道,这两方阵营里,除了已知的北梧人,另一方究竟是谁?会不会就是指金玉奴?

  “小阁主,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傅念卿一脸担忧的样子,她主动伸出手来握了握贺长情冰凉的指尖,“我觉得,这诗还是不要外传为好。如果可以,你也不要再掺和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这诗至今为止,我也只给你一人看过,而且还是以讨教为主,里面的内容你看过便忘了吧。”要不然说是心有灵犀呢,贺长情原意是想等这几日京中乱哄哄的风头过了,她再登门前去拜访。却不想,傅念卿因为她和谢引丞的事情,反倒是不请自来了。

  “不过还有一些字句,我需要回去再仔细斟酌斟酌。这样吧小阁主,如果有任何发现,我再来找你。”傅念卿又从头到尾将那诗读了几遍,便尽数记在了脑子里,“我都记在了心里,这下便彻底杜绝了外传的可能。”

  “多谢傅姑娘。”贺长情起身,又诚心向对方行了一礼,“这事无论成与不成,你还是要先以自身安危为重。如若有人盯上了傅家,即刻传信告知于我,同时鸣筝阁这边也会派人在傅家门前巡逻,请你放心。”

  送走了傅念卿后,贺长情没了可以说话的人,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毫无征兆地咣咣乱跳起来。

  这里事情一了,岂不是意味着她就要回去面对祝允了?

  纠结犹豫片刻,贺长情咬了咬唇,还是转身照着原路返回去了。很多事情可不是能躲开的,尤其是祝允这人,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都快活成了她的影子,又怎么能够是轻易草草了却的呢?

  只是没想到,她才刚一下定决心准备回去面对,却在转身之后被眼前的那张于她而言最是熟悉不过的脸给吓得险些忘了呼吸。

  贺长情这回可是被吓得不轻,当即抚着胸口恼道:“你不声不响地突然出现在人后面做甚?吓死我你就满意了吗?”

  她这说的是什么话?天上地下,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就是自己了。祝允扁了扁嘴,哑着嗓子委屈道:“阿允刚刚,叫了好几声主上了,是您没听见。”

  叫了自己好几遍?有这回事吗?她怎么岁数不大,耳朵就先背了?

  “回去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开玩笑,有左清清那个大嘴巴在,说不准这阁里现在多得是准备看她笑话的人。即便他们要把话说清楚,也决计不能在这里。

  贺长情埋着头在前面快速带着路,祝允就那样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二人一路默默无语,期间还有数片落叶掉了二人满肩,又因他们带风的步履不停而飘飘荡荡地归入了泥土里。

  贺长情将人带进了一片幽僻的竹林里,方才停了下来。

  “主,主上。”祝允还记得不久前,贺长情答应给他的承诺,许是他期待得急了,此刻倒是从心中生出了莫大的勇气,“您,想对阿允说什么?”

  哎,这个男人啊,怎么就一点耐心都没有呢。有什么话不得等她在心里编排编排再说,哪有催着人家说的。

  罢罢罢,有什么话是比当时杀第一个人还难的吗?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不怕!

  想到这里,贺长情猛吸了一口气,面朝着祝允转了过来。却没想到,这一口气吸猛了,游刃有余没表现出来,倒显得她那么丢人现眼。

  贺长情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祝允瞧着她小脸憋得通红的模样,一时也忘了自己跟来是为了什么,赶忙拍着贺长情的后背替人顺起气来:“主上,我替您去拿水。”

  拿水?那他岂不是要走了吗?

  不行!自己这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现下还有,再过一时片刻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贺长情抬手攥住了祝允的手腕,不让人随意走动:“你听我说,我仔细想过了。”

  贺长情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也不知是因为那口没倒上来的气给憋的,还是因为女儿家谈到这些事情时的羞涩给臊的。

  祝允只望着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好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他的紧张肉眼可见。

  好吧,这才公平一点,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紧张。

  贺长情一一松开了自己攥着对方的指尖:“嗯……你是对我有意吗?我指的是男女之情的那种。”

  祝允忙不迭地将头点了。虽说他爱慕之人是自己的主人,他们两个比起来应该一个是癞蛤蟆,一个是天鹅,原本根本不搭边的。但这些心事的确缠了他许久,在这件事上,他说不了谎,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你说话,别光嗯,也别光点头。”贺长情却是对他的反应尤为不满,一定要从他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

  祝允忍着身上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烫意,彻底豁了出去:“是,阿允日日思您想您,就连梦里……也,也都是你。”

  他怎么,那样直白啊?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话她听在耳中,其实是很受用的。贺长情清了清嗓子,抬眼看向了对面:“那我便勉强同意了吧。”

  “同意,什么?”怎么主人的这个答案,和他想的似乎不大一样,为什么他有点听不明白了呢?

  “笨。我同意你对我有不纯粹的,超出主仆之外的情谊。这样说,你都还不懂吗?”哼!简直是对牛弹琴,难为她还主动低头和他说这些!

  “谢,谢谢主人。”祝允仍旧不太明白,主人给出的这个同意的范围在哪里。但是最起码目前听起来,应该还是值得他高兴的吧?

  “你怎么还不懂!”贺长情一看祝允这傻呆呆的表情,便明白这小子可十足是呆头鹅一只!

  气急败坏的她踮了踮脚尖,一把勾住人的脖子压下来,将自己的半张脸凑了上前:“就这个意思,我准了。”

  彼时阳光正好,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全数侵占了祝允所有的感官,他看到她脸上细小可爱的绒毛也被镀上了一层泛着金光的轮廓。

  他感到自己嘴上痒痒的。

  原来情动之时,很多事情是不用说透的,只需对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是怯懦迟滞如他,也同样可以心领神会。

  他低头吻上了那光滑沁凉的侧脸,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这一吻便是世间所有美好的具象化。

  “懂了吗?”贺长情放下了自己的胳膊,明明心里羞得要死,可还是端着做主人的架子,故意昂着头看他。

  这一吻,和上次主人中药时,他情难自禁又自作主张的吻明显不一样。祝允的心里忽然开出了密密麻麻的小花,他勾了勾唇,笑意怎么样都压不下去。

  “但我们要约法三章。”强撑着的勇气是支持不了她太久的,贺长情背起手来,故意将视线放在了原处,“我只是允许你对我动心,但我并没有说我也要同样待你。所以,我不会对你做……做刚刚那样的动作的,你不能催我,更不能逼我。”

  余光里,祝允湿漉漉的眼眸一直盯着自己,像极了不谙世事的林间小鹿,贺长情的心好像忽然被人揪住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老这么可怜兮兮又意有所指地看我!”

  她不会对自己做这些亲密的动作,但是自己却是可以的吗?

  这话像是让祝允中了什么魔,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半步,将贺长情的手牵了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侧:“阿允,这样做是可以的吗?”

第85章 变节

  祝允的脸像是冬日里的一碗热粥, 若是隔着碗壁去碰便还只是触手可及的温暖,但他将脸贴了过来,那就是将她的手直接伸进了冒着热气的碗里。

  那温度, 烫得厉害,甚至在她的心尖都烫出了一个个小燎泡。她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贺长情倏地将手收了回来,双眼不自然地眺望着远方:“尽管我就是这个意思, 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别总动手动脚的。”

  贺长情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妄图以这种威压来吓退祝允。却没想到, 祝允却像是只听到了前半句话,都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整个人便径直贴了上来。

  祝允的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他就知道, 他没有会错意!主人的心里是有他的。那么,即便让他眼下去死,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贺长情感到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正在贴着自己的颈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少年的气息愈渐急促起来。祝允像是在做什么保证,可说出口的话和他的行为却是自相矛盾:“主人, 没你的同意, 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那你就松手, 别抱着我。”贺长情故意将脸板起, 做出很是气恼的样子来回瞪着他, “我现在可还没有同意呢。”

  太快了, 他们的进展太快了!

  她只是一时心软, 打算只给祝允一点甜头尝尝的, 可是他却这样又贴又蹭, 甚至凑在她跟前乱喘个什么劲!他哪里还是自己以前那个乖顺听话的阿允,倒像是个在荒漠中渴了许久的旅人,她都担心自己下一刻会被人给喝干血吸尽髓。

  他的爱意这样汹涌,反倒让贺长情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真是没出息。想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鸣筝阁阁主,如今居然也有了软肋。

  不过幸好,祝允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至于真的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听闻这话,便是再不舍,也还是乖乖松了手,可那一双璀璨如夜星的眼睛却有如实质地在她身上流连忘返着。

  之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这样。

  祝允看她的眼神明显变了,又深情又直白,是那种独属于恋人之间的依恋。

  可他到底还是拘谨的,因而在她每每被那种无声的眼神侵扰到烦不胜烦,准备瞪回去的时候,便见人早早地移开视线,只是耳畔的烧红和嘴角的笑意,早将他给暴露了个彻底。

  可惜的是,再怎么藏,一切也都晚了。祝允这些眼神和行为,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好几次他来不及收的动作,都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

  “我懂我懂,不打扰你们了。”

  就好比眼前这次,左清清自以为很有眼色地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他到底懂了什么啊!贺长情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她不知自己是在气祝允的不懂克制,还是气左清清那一脸的了如指掌,亦或只是自己的这种别别扭扭。

  “跟你打个商量。”这夜,贺长情主动敲开了祝允的房门,但却说什么都不肯进去,只站在外面吹冷风,“你能不能,收一收你那表情?太明显了。”

  “收,什么?”这几日里,祝允自以为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他甚至都不敢朝贺长情的方向多瞥几眼。唯有几次被逮个正着儿,也是自己多沉迷了会儿。

  但他敢对天发誓,他这个人全部的耐力都用来克制这几天里自己的面部表情了。主人允许他能亲近一些不容易,他不想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闪失。

  别说是她暂时还对自己存有防备,顾及着许多,就是她不松口,他也要想办法长长久久地赖着黏着她。

  “你的眼神太露骨了。鸣筝阁,他们都看出来了。长此以往,他们光惦记着拿我取笑,还怎么听我的话!”贺长情羞恼地直跺脚,祝允对她的那些含羞带怯的表现,会直接让她丧失了在人前数年如一日的威严肃穆啊。

  原来是因为他们主仆身份的天差地别。也是,自己这样的金玉奴在整个北梧都抬不起头来,光是和他这样的人有任何情感上的牵绊,传出去都会贻笑大方的吧。

  这事怪不得主人,一点都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为何偏偏让他托生成一个金玉奴呢。祝允强打起精神来,但出口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若蚊蝇:“阿允明白了。”

  明白个鬼啊!一看祝允的这幅样子,贺长情便知道他是又会错了意。这半天,保不齐在心里如何贬低自己呢。

  她有些心疼,也顾不得自己要与人保持距离的决定,径直上前捧起了祝允的脸颊,手上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我很郑重地告诉你,我没有嫌弃你是金玉奴。你想想,如果我是一个整日里只知道情情爱爱和嬉皮笑脸的主上,手底下那些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听我的吗?”

  祝允闻言,当真认真思忖起来。良久,他才摇了摇头,但是却用着不确定的语气道:“应该,不会。”

  “哪有什么应该。”贺长情觉得好笑,抬手刮了一下祝允的鼻子,“是,确实不会。”

  女子立世难啊。曾经她将鸣筝阁组建起来难,后来他们经历的每一次风浪都难,哪怕是如今,也未曾有一日轻省过。

  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暗中窥伺着的虎狼的利爪和尖牙还没有一一拔除,不敢就这样松懈下来。哪怕身旁有沈从白和左清清这二人会一直陪着她坚定地走下去,可她也不敢赌。

  “主人,您没有骗我吗?”祝允的眼底重又绽放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极了暗夜里忽然盛放的烟花。

  面前这人长着这样一张魅惑人心的脸蛋,自己以前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的?贺长情都不得不佩服从前的那个自己了。

  她用拇指摩挲着他半张的唇,细细感受着上面的每一道纹理:“我要骗你,从今以后就做一只只会汪汪叫的小狗。”

  少女的每一字每一句听来都是那样真诚,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她的一切都幻化成了月色下勾人摄魄的妖精。待祝允反应过来时,自己就又做出了逾越主仆之礼的行为。不过,应该没什么的吧?主人,可是一早就应允了的。

  他和她之间只差着一点点距离,近到他能毫不费力地看清她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绒毛,也能看清她逐渐飘红的面颊,甚至听到他们二人不知是谁乱了的急促心跳。

  他听到自己哑着嗓音问:“可以吗?”

  主人应该是点了点头的吧。可惜祝允紧张到了整个大脑都在瘫痪,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实发生的一幕,还是幻想出来的。

  等到他顺着心意的蛊惑真的要贴到了那片唇的时候,他才清楚地看到了贺长情唇角处那抹上挑的弧线,而后,她竟是一偏头,躲了过去。

  祝允扑了个空,瞬间脸色更红了。他为他的情不自禁而感到惭愧,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男人的好色是会刻在骨头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