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61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这种感觉,无法描述,即便贺长情不想承认,却也是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她伸出手搓了搓胳膊,直到把那股寒意都给搓热,方才壮着胆子向更里面走去。

  不过,贺长情终究是比一般人见过更多的世面,适应起来也就迅速很多。毕竟接下来的第二间、第三间……但凡是她走过的每一间牢房里,都是如此,再没有例外。

  一个两个或许是遇上了某些神神道道的怪人,一间两间的牢房或许也是偶然,但不能每一间牢房都是这样。

  这些人,一定是被王书誉的人下了什么药,无法动作无法言语,因而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个突然闯入的外人瞧。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贺长情并不认识顾家军中的人,那时给她引路的几个小兵倒还算眼熟,可惜现在也看不到他们的人影,因而她只能一间间地问过去:“是顾家军的人吗?”

  牢狱占地空旷,不知犯了何种罪名的所谓犯人们凑在一起挤挤挨挨。她这一句问话犹如石入湖面,即刻掀起了阵阵涟漪,虽然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话的,可贺长情还是看到了许多犹如飞蛾扑火一样炙热的视线。

  除了蒙冤入狱,受人挟制的顾家军,再没有旁人会有这样强大的意志力与药物相抗了。贺长情就近蹲到了一人跟前:“我是贺长情,与你家将军相识。你们这是,有人下了药?”

  不知是提到了顾清川,还是因为说到了他们中毒,总之这话一下戳在心坎上,那本来堪比一潭死水的眼眸里忽然大放光彩,眼前之人的眼角甚至都因用力过度而挤出了一滴清泪来。

  贺长情注意到,男人情绪亢奋,就连脖子和额上都憋出了青筋来,可即便是到了这样的程度,他也依旧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嘴里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呜呜声。

  本来关于他们被人下药的想法,还只是一种没有根据的猜测。可看着男人现下这幅样子,贺长情便确定无疑了。

  她摸了摸身上,掏出一个小瓶来。好在她早有预备,在出发来云崖之前,便从阁里拿了些早年间何云琅配好的解毒丸。

  这世上只要有能救人的药,则必有害人的。可即便药性复杂,但若是细细论起来,就没有一种毒是无法解开的,若真有一时解不掉的,那也只是并不对症。

  何云琅配制的解毒丸,虽不能解这所有的世间之毒,但一般的毒也是不在话下的。就算这王书誉是黑了心地专寻了些稀奇古怪的药草来,有解毒丸在想必也可以将毒性压制一时。

  解毒丸只有三粒,本来是贺长情特意留在身上以备救命之需的。可谁也没能想到,遇上王书誉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间恶鬼,这下子,就必须让她提前割爱舍出去了。

  看着男人服下解毒丸后,面上一成不变的表情也有了些许起伏,贺长情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来。还好这解毒丸有效,否则今日夜探牢狱就要无功而返了。

  “他把你们关在这里是为了……”

  一句话还未问完,便见那人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二话不说先是跪在了她的面前:“小阁主!请您救救将军!”

  “顾清川……”看来顾清川那日带人投降之后,并没有立即被处死,就连他的这些士兵都尚且不知他早已遇害。

  可看看这牢里的人,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出去王书誉用的是怎样的手段,也就不难猜出顾清川生前遭遇了什么:“他被人害死了,如今尸体就挂在城门那里。”

  话音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比她初来这里的时候,还要静。

  贺长情知晓,他们定然是无法接受。别说是他们这样日夜相伴,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了,就连云崖的百姓,像是老人家那样的都会为他的死而难过得涕泪横流。

  “我知道你们都很难受,但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贺长情将两只手攀上牢门,“如今京中都传顾清川变节。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94章 牢狱

  “怎么是你们?小阁主她人呢?”一转眼便是定亲宴的日子, 可傅念卿左等右等,就只等来了鸣筝阁的两个男人。

  虽说其中一人她见过且印象深刻,正是那时拿着画像向她寻问祝小哥下落的人, 可这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完全地代替贺长情啊。

  尤其是经历过这前前后后的许多事后,傅念卿嘴上不说, 可是心底里已经是将贺长情当成自己的闺中密友了。

  而今她即将嫁做人妇, 像这样与密友推心置腹, 畅所欲言地说些女孩子们之间体己话的日子, 过一日便少一日。小阁主答应得好好的,可真到了近前,怎么不来了呢?

  贺长情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就好比眼下, 尽管本人未至,可她还记得喊人过来,这不便是她守诺的最好例子吗?

  想来,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傅念卿远远地看了一眼正在朝着这边走来的谢引丞。他还不知小阁主有事未能赴约的消息, 若是知道了,想来也会很是沮丧吧。

  引丞与小阁主之间的情谊, 未必就比她们之间的要轻。

  许是傅念卿将失落二字都快刻在了脸上, 因而沈从白将那张请柬双手递了上前:“还请傅姑娘和谢公子谅解, 我家主上……有要事出门, 现下早已离京, 实在不是无故缺席。”

  “什么样的要事, 连我们二人的定亲宴都赶不及了吗?”谢引丞的耳力倒是好, 人还未走至近前, 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虽说这俩人知道内情, 也是切切实实地为贺长情担忧着,可这问话一句接一句,倒是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了。左清清拍了拍沈从白的肩膀,接过了话茬:“两位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

  “清清!你可别忘了主上临行前的嘱咐。”主上看人真的很准,这左清清的嘴就是一把大漏勺,什么东西一过他那张嘴,迟早都会漏个干净。

  沈从白这段日子以来忙得是分身乏术,本想着今日来定亲宴上也算是有了正当借口,可以躲躲清闲了,但左清清却又在无形之中专程给他没事找事。

  这可真是,心力交瘁啊。

  “小白你且把心放肚子里,他们可信。”左清清挑了挑眉,难得有一次这么坚持他的想法,“连主上都与他们多次有来有往,你难道要瞒着他们,反倒让他们与主上生分了吗?”

  左清清这人,粗中有细,有时看似不起眼的一句话却是说得颇有几分精妙在。

  沈从白顿了顿,反倒被他说服了:“是因为顾世子的事情,主上赶到云崖去了。请原谅我也只能言尽于此,说太多了对二位不好。况且,主上为保全我等,也未曾言明所有。”

  傅念卿和谢引丞的家中都在朝中有些人在,尽管如今顾家军的事情没有闹到人尽皆知,可天底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多少也听说了些。

  谢引丞抬了抬眼,本想张嘴说些什么,谁知这一抬眼又刚好和几位暗中窥探着这边的姑娘们对上了眼。

  他只是无意扫了一眼,那些姑娘们便尖着嗓子羞成一团。这可当真是,碍事至极。

  谢引丞咳了声,干脆以手握拳堵在嘴前:“我大概明白小阁主的用心了。今日是我们多嘴,二位大人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若有难处与不便,请及时知会我们。”

  “有你们这话就成。”左清清又恢复成了往日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方才的镇静自若只是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春雨。

  可沈从白却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三分。左清清好像也并非是毫无城府,他偶尔的灵光一闪,倒是比自己这样的循规蹈矩更能出奇出新。

  若是,主上的担忧真有成真的一日,他是定然要出头全心全力护着主上和鸣筝阁的,可即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不能拍着胸脯担保他有十成的胜算。好在眼下不一样了,有这样的左清清在,倒也能安心许多。

  ——

  狱中的男人靠在牢门之上,平复了许久,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还是他十几日来第一次得以说话,许久未张嘴,一句话都被他说得磕磕绊绊,掺杂着几分生涩:“王书誉……他,他拿云崖百姓逼迫,将军是……也是不得已才降的。后来,我们这些人就被下了狱,将军不知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这话,和在老人家那里听来没有什么两样。虽说可以从侧面证明,老人家并没有诓骗他们,可她和祝允费尽心力才找到了这牢狱,怎么就能这样毫无所获地回去?

  贺长情舔了舔因为着急而变得发干的嘴唇:“之后呢?大哥你再回忆回忆,可有什么漏掉的?如果可以,有足够的证据在手,我是一定可以替顾清川证明他清白的!”

  “将军应该不在县衙里。有次……”记忆实在久远,男人用掌根猛捶着脑袋,那些不曾被他注意着的言辞才渐渐拼凑出了它们原本该有的样子,“有次牢里的狱卒们喝多了酒,凑在一起划拳的时候,好像乱嚼过我家将军的舌根。”

  “都说了什么?”都说酒后吐真言,即便是看上去再不起眼的闲聊,贺长情也相信一定可以挖出来什么有用的。

  “他们说,将军在给您写信。信中所言,皆是爱慕之情,为此还私底下耻笑了他一番,说将军他这样为一个女人低三下四,根本是,是烂泥扶不上墙。”

  那些话,可真是入不得耳。再之后便是几个狱卒喝大发了,互相胡言乱语起来,倒是话头不在顾清川这里了。

  贺长情有些诧异。她诧异的并不是自己在明确拒绝了顾清川后,这人还惦记着以笔代劳来诉衷肠,而是顾清川都沦为了阶下囚,以王书誉那样的小人做派,怎么可能愿意给他提供纸笔?

  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人就被杀死,吊在了城门楼上,并且还逼迫日日出城的百姓用鞭子抽打顾清川死去的尸身。这可不是一个单纯的成王败寇,王书誉怕是恨极了顾清川,还存了以此泄愤的私心。

  凡是王书誉为人行了方便的,一定是别有所图。贺长情才不信,那是王书誉大发了善心的结果。

  “还有没有旁的细节,大哥你仔细想想。”任何的蛛丝马迹她都不能放过,毕竟顾清川已是不能开口,再想查出个原委,目前就只能是从这些被关在狱中的顾家军身上入手了。

  没成想,男人却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们和将军被分开关押,平日里除了送饭送水的时候,那些狱卒根本不会到这里来。也是那日凑了巧,他们喝酒赌钱怕被人发现,这才在我们面前说了这些胡话。”

  “他们都,不清扫牢房的?”贺长情闻言,紧紧地蹙起了自己的一双细眉。难怪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被那股臭气熏天的味道给差点激得吐出来。

  关押了成千上百人的地方,却从不打扫清理,而是任由汗味以及各种尿骚气混合着。这伙狱卒,真的有拿他们当人看吗?

  贺长情本只是气不过的一问,可男人听了她这话后,却是不自在地在地上缩了一缩。牢房之内光线昏暗,可即便是只有几点光亮,也不影响贺长情看到男人的面上一红。

  那是一种被人无意戳颇的羞恼。

  想想也是,这样毫无尊严的活着,没有谁会愿意让旁人知晓,尤其还是面对着一个女子。

  他们只是为了一城百姓的安危着想,却因此而堕入了恶鬼们精心编制的陷阱中,苦苦挣扎,艰难求生。天底下,就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情:“大哥,我这里还有些提气止痛的药丸,数量不多,但你给大家伙分分,若实在撑不住了,含一粒在嘴里慢慢化了。”

  “袁大将军不日就会带大军赶到,届时一定会将你们都救出去的。关于顾清川变节一事,我大概有了些想法,你们且放宽心。”

  贺长情在这牢里耽误了不少时辰,她离去的时候步履匆匆,生怕和去而复返的狱卒们撞个正着儿。

  可不知为何,直到她离开牢狱,赶到先前约定的地方后,都再也没见到过一个狱卒的影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些人呢?”

  祝允粲然一笑:“那群懒人,我将他们引开之后,他们见只是夜风作怪,索性一合计就出去吃酒了。”

  若没有亲眼得见狱中的一概情形,贺长情或许不信,觉得这保不齐还是那些狱卒们的什么计谋。可现下,却也觉得合理了,倒像是那伙人能做得出来的。

  月下,二人沿着原路返回,直到将县衙远远地甩在身后,祝允才敢放出些声音来:“主人,里面有顾家军吗?”

  “有是有,只不过……”贺长情和祝允停在小巷子里,虽说这巷道悠长,可一抬头便可尽揽天幕。月光还算皎洁,这样的光亮应该足以让一切魑魅魍魉都现形才是:“我已经决定要替顾清川平反,不惜一切代价。阿允,你会帮我的,对吗?”

  “阿允是您的人,生也好死也好,只要是您决定了的,那就是我要誓死捍卫的。但是主人,你真的要为此付出那样大的代价,甚至是自己的命吗?”祝允望着贺长情亮晶晶的双眸,那里有他最是熟悉不过的光彩,更是他做梦也想沉溺其中的温度。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①顾清川和那些士兵,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慕容雪村

  

第95章 贼船

  贺长情二人乘着夜风, 回到了老人家的家中。

  也不知这家的儿子回来了没有,毕竟他们从县衙走来的这一路上都没有再见过任何人影。想来都到了后半夜,所有的人都该收工了才是。

  但无论如何, 这么晚,也就不好打搅主人家了。贺长情和祝允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预备着睡了。

  可真当要爬上那张简陋的床榻, 贺长情却是犯了难。

  倒不是说她嫌弃农户人家。如今云崖人人自危, 能有个安全的避身之所, 那是烧高香才能有的幸运。可是这榻上这样窄, 要如何才能躺得下两个人呢?

  总不能,又打发祝允像过去那样,去地上将就吧?

  许是看出了她不常见的扭捏, 祝允捏着被角往旁边让了一让, 脸上透着十分显眼的烧红:“主人,您去里面睡吧,这样最起码晚上不会掉下来。”

  这个祝允,怎么就不说主动提出去地上将就一夜呢?毕竟就算他说了, 自己也不会答应就是了。贺长情低低嗯了声,利落地翻身上榻, 又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祝允轻手轻脚地躺在外侧, 半边身子都恨不得搭在外面。能和主人共躺一榻, 已是他三世修来的福分了, 其余的他再不敢奢望。

  就这样睡过去吧, 睡过去就一切都好了。祝允在心中不断告诫着自己, 连日来的奔波, 他的身上都再没起过那种反应, 也没做过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梦, 想必即便是同塌而眠,也不会有事的。

  可没成想今日却因为不争气的想入非非,那种烈火焚身的欲望重又造访。

  直到身上出了许多汗,忍了不知多久,祝允才勉强睡了过去。

  天亮得很快,似乎才蒙蒙亮的时辰,屋里便有人四处走动了起来。

  祝允睡得并不踏实,因而这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响起,就把他给吵醒了。

  眼睫轻颤,眼前的情景从模糊到清晰,似乎也就那么短短一瞬间:“主……主人!”

  祝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榻上爬了下来,他慌忙抹了一把脸颊,都没能将满身的慌乱给抹下去。

  他方才那是,将主人抱在了怀里?可他明明记得昨夜睡前,他都是在榻边躺着,半分都不敢逾越过去的。他睡着以后,有那么不安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