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奴 第71章

作者:岳上飞天镜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第110章 伏击

  沈从白怎么都没有想到, 外面那些人居然是为了元弋来的?

  他还以为会是鸣筝阁的什么旧敌,又或者是往日得罪的某些权贵,如今看他们几个落了单, 这才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元弋,可是你得罪了谁?”何云琅抖了抖自己肩膀上靠着的人,抖完才想起来, 人早晕了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 便见沈从白用提着佩剑的那只手撩起了马车的车帘, 人率先冲了出去。

  “人我们是不会放的。”雪地里站了将近几十个一身劲装的打手,饶是已有所准备的沈从白,看了这场面都不禁卡了下嗓子, “除非皆都命丧于诸位之手。不过在那之前, 总得让我们知道,你们都是听命于谁吧?便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对面那些打手互相看了看彼此,但嘴依然是紧得很。沈从白本也没有指望这么轻易就套出别人的话, 他的这些话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马车里的祝允取出了阁里常用的信号弹,自从以前吃了这方面的亏, 他现在身上常备着三五颗, 就是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孤立无援的情况。

  眼下他借着车夫赵青峰的配合, 从车帘的缝隙里伸出了那颗信号弹, 又趁着众人不备悄悄将其引燃。

  半空中陡然升起一股刺鼻的红烟, 配合着接连三声长鸣。

  那些打手终于明白过来:“你们通风报信?”

  “许你们埋伏跟踪, 就不许我们找救兵吗?”沈从白攥了攥剑柄, 明白再怎么样拖延都是无用, 还不如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

  鸣筝阁里, 左清清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他着急忙慌地扔下一切,转身就往园子深处跑去,撞倒了负责洒扫的下人,都没顾上把人扶起来:“对不住,对不住。”

  “主上,大事不好了。”左清清还隔着老远,就朝贺长情挥舞起了自己的双臂。

  “带上武器,和我去救人。”即便贺长情没有看到那些红烟,但也听到了那三声宛如雄鹰冲上云霄的长鸣,足够在她心头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来。

  她想,她大抵知道祝允和沈从白他们遇到了什么。只是没想到,她有意避让,不愿将事情闹大,但对方却反而紧追不放起来。

  贺长情和左清清带人赶到的时候,原本白纸一样的雪地里已经躺了一地,那些人口中和四肢流出来的鲜血染得身下红殷殷的一片。

  贺长情眨了眨眼,终于从这刺目的场景里挣脱出来:“阿允!小白!”

  祝允和沈从白都不是什么心狠手辣要夺人性命的人,但凡他们出手伤及要害,那必然是对方动了杀心。

  “主人。”祝允此时的脸颊上和几只手指上都擦出了血道子,但他还是及时将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这里太危险了,您不该来的。”

  这话说得可就不在理了。明明是他们放了信号弹求援的,她又怎么可能只派出手下的人来涉险,而自己却在阁里坐等呢?

  但眼下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贺长情只拍了拍祝允的上臂,示意人让开些:“我知道你们,是章相派来的人吧?”

  对面那些原本把沈从白围在中央,只待一拥而上的人听闻这话,身形明显迟滞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看来,还真是被她说中了。

  贺长情猛地拔剑出鞘,趁着对面不备,攻进了包围圈中。

  剑尖被雪光映出一点耀眼的寒芒,离得沈从白最近的男人不适地闭了闭眼,但也就是这样极其短促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虎口一麻,等再回神的时候,手中的弯刀便被挑飞了出去。

  弯刀直直地插入深不见底的雪里,只发出了零星沉闷的声音。

  贺长情一只手扣上沈从白的肩膀,将人往后一带:“你先走。”

  沈从白支撑到这会儿,早已有点体力不支。他明白自己留下也只会是拖后腿,既然再无可能帮上忙,还不如尽快把何云琅和元弋护送回去,也好解决贺长情的后顾之忧。

  沈从白退到了马车附近,一手捂着还在嘀嗒流血的伤口,一手扒着门框跃了上去:“老赵,快走。”

  “祝允,你不走吗?”老赵架起马车,他们来时一行五人,现下可就缺他一个了。

  “有沈大人在就够了,我要留下来,帮主人。”祝允头也不回地往旁边让出了路来,语气是藏不住的焦急,“你们快走!”

  之前他们几人一同去桑城的时候,他便看得出来祝允对主上可谓是一片忠心。可,他即便是留下,拖着个疲累的身子也是定然不如刚刚赶到的左清清他们的。

  这又是何必呢?

  “祝……”

  赵青峰还欲再说什么,便听沈从白从里面沉声催促道:“快走。去了源合堂,他们就不好再这么大张旗鼓地要人了。”

  赵青峰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其中缘由,于是,马车的车轮再次踏上了深浅不一的雪地,扬起一片雪尘:“祝允,你多保重。”

  祝允并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有除了主人之外的人同他说上这样一句话。原来,元弋说的那些也并非全是羡慕之言,他比起大多金玉奴来说,真是幸运了不止一点。

  看看元弋,再想想之前死了都要被人泼上脏水的宋融,他是何其有幸遇上了贺长情这样的主人。

  “你还愣着做什么?”左清清解决掉面前那人后,忽然在他的后背推了一把,“等人削你的脑袋吗?”

  祝允这才发现,由于他的一时恍惚,倒给了对面可乘之机。要不是左清清推了那一下,此刻他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谢,谢谢左大人。”

  “你要没劲了就闪一边去。”说着话,左清清一个侧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剑锋,气息微喘,“别留这儿碍手碍脚。待会儿主上要是为了救你分心,等回了阁里,看还有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们!”都说双拳难敌四手,贺长情自认也不是什么勇猛无敌的人,明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俩人倒好,还聊起来了,“是不是很闲!都过来帮忙啊!”

  贺长情眼看着自己的剑被一左一右两把刀给架了起来,足以照出自己面容的剑身就那样一寸寸地逼近在眼前。

  似乎,就只还要一点点的距离,剑刃就会逼到自己的鼻尖或是两颗眼珠子上。贺长情不由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双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用尽全力崩紧着身体。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祝允一脚踹飞其中一个,又用手中的剑割断了另一人的咽喉,瞬间鲜血像是一颗颗的石榴籽洒了遍地。

  一下子脱了力的贺长情被祝允护在怀里,她缓了缓气息,方才抬头看着众人:“你们不会是鸣筝阁的对手。当然,我也知道,章相既派得出你们,那后面自然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人。逼急了,谁都捞不着好处。”

  “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里。我贺长情生平最恨别人威胁,要让我束手就擒,想都别想。”贺长情率先将手中长剑举起,当着众人的面利落归鞘,不带一丝迟疑。

  “主上!”

  “主人?”

  莫说是对面的敌人摸不清贺长情此举到底是想做什么,便是身旁的祝允和左清清都没能看得出来。

  只看她一脸的淡然自若:“我的诚意诸位也看到了,带我去见章相。我有话要与他谈。”

  “主上,你不能去。”事急从权,左清清抓紧了贺长情的小臂,嗓音沉了下去,“你明知道是章相派人半路伏击我们,这样子直接上门,那不就是羊入虎口?”

  左清清快人一步,把祝允想说的话都给说完了,他也只好点着头附和起来:“阿允也觉得,左大人说得有理。”

  本来是很危急的时刻,可左清清还是从祝允的这字里行间捕捉到了别样的意味。他可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自家主上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性子,会被这小子迷得七荤八素的。看看人家这话术,开头就是“阿允也觉得”,想不甘拜下风都不行啊。

  左清清直勾勾的眼神一点儿都没有要遮掩的意思,祝允不自在地摸了摸侧脸:“左大人,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行了,你俩要聊,回头再说。”贺长情挣开二人的搀扶,看向对面,“我不觉得你们该有什么迟疑的。把我带回去,也能交差了不是吗?但我有一个条件,放了鸣筝阁其余人,最起码在我从相府出来前,不准再为难他们。”

  章相势力通天,再加上圣上又明显和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近日,梁淮易对她的猜忌越发地多了起来,若不是她与秦家断绝关系断得干净,此次怕是也会被牵涉其中。

  她必然是不能过多指望梁淮易,当了天子的人怎么可能再像以前还是六皇子一样帮衬着她?

  京都虽大,但对于章相这样的人来说不过就跟逛自家府邸一样,她跑得了这一次,还能次次逃脱吗?

  索性这样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直接登门,看看章相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贺长情调转了视线看向祝允和左清清:“你们两个,一同去吗?”

第111章 于礼不合

  抄手回廊的尽头, 檐上不断有积雪簌簌落下。章远安只穿了一身素净的常服,碎雪坠了满肩,但他浑然未觉似的, 只自顾自地把玩着他手中的白瓷水牛。

  隔着尚有一些距离,贺长情便闻到了那股茶香味。

  “章公子,是特意在等我们吗?”回顾之前的见面, 哪一次不是剑拔弩张, 气氛紧张?像此刻章远安这一派闲适淡然的样子, 倒是第一次见。

  这是认定了他们再无反手之力, 所以才摆出这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吗?

  “此言差矣。我怎知你们会来?”话是这样说的,可章远安还是拖起茶盏盏底,朝着三人遥遥一敬,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几位来了, 何不坐下品品这茶味道如何?”

  和心不诚言不实的人是没有什么品茗的兴致的。贺长情懒懒地开嗓:“抱歉,我们几个都是俗人,没有这样的兴趣。我今日来府上,是有话要问相爷, 章公子若是方便就带个路。若是不便,也别挡路。”

  开玩笑, 大雪天的, 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取暖。把桌案火炉的一干东西摆出来放在这里, 能是什么居心!

  “既然贺阁主这么求知心切, 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今日有什么话想要问义父的, 你们都可以来问我。”章远安依次摆下三个茶盏来, 一一为里面斟满了色泽浓厚清亮的茶汤来, “请坐吧。”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章公子吗?”贺长情率先落了座, 一个眼神示意,随行的左清清和祝允也便各自找了个空地,“我问你什么,你都能回答我?”

  “不错。义父身子抱恙,不便见人,因而问我也是一样的。”

  身子抱恙,可他的心思却是活泛得很,一点儿都不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不过这些不尊重人的话,贺长情终归是没有说出口来。

  章远安看上去倒是个极其孝顺的好儿子,她没有必要拿这种话来恶心人:“所以半路伏击我们,是你的意思?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还以为那日迎嘉妃娘娘回宫的宫宴上,就已经向阁主你传达得很清楚了。”章远安的眼眸里始终神色淡淡,倒好像那日发生的一切,已经是件不值一提的往事。

  可,真的不值一提吗?若是真的如此,他们又何必派人拦路截杀?现下又状似无甚所谓,实则威胁地说出这种话来?

  “以后的事情暂且不提。就说眼下,秦家已倒,元弋如今无处可去,解不了毒,也就这几日的光景。章公子认为,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有关于元弋极有可能已经解开了寒约盟之毒的事情,只要她咬死了不提,谁又能知道?

  她都把态度放到如此明显又低下的程度,章远安总不能再继续咄咄逼人了吧?

  只是没能想到,那只瘦弱的手上骨节凸起,用力碾着白瓷水牛的犄角,配合着沉闷顿挫的音调,听来分明是发了狠的。

  他说不行:“寒约盟毒发身亡,那是合该他死。可你们把他从秦家带出来,便是施了不该有的恩惠,这于礼不合,坏了规矩。”

  这分明是看她态度有所松动,才又趁势逼迫,做出这等样子来。

  贺长情一掌拍下,几个茶盏应声跳起来,溅上了一桌子的茶水:“谁规定的礼?又坏了哪门子的规矩?你把话说清楚!”

  “同孝帝规定的礼,北梧的规矩!”章远安不甘示弱,收了浮于面皮之上的假笑,半分不让地欺身上前,盯着贺长情的瞳孔道,“你若是敢有异议,便是同所有人为敌。”

  不愧是章相亲手养出来的儿子,这和狼群里领头的那凶相毕露的狼王又有什么两样?即便是未曾参与方才脸对着脸争斗的左清清,见了这一幕也不免心惊肉跳。

  “主上!”他拽了拽贺长情的衣袖,竟是有点不敢直视对面那人,“现在可不是和他逞口舌之利的时候。再说了,这里毕竟是相府,是他们的地盘儿。若是惹急了,我们几个竖着进来,可不一定能再竖着出去啊。”

  “主人。”祝允贴到了贺长情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沈大人他们应该已经安全抵达了源合堂,何大夫素有神医的名气在外,相府就是再厉害再嚣张,应该也不会为难治病救人的医馆。”

  左清清和祝允的意思,她都明白,无外乎就是要让她表面上先低个头服个软,没有必要与人硬碰硬。

  相府就是再只手遮天,也不能不顾京都里的悠悠众口,直接带人闯到源合堂里去吧。如果不是顾及百姓,他们又何必派人埋伏在半路上呢?

  自从贺长情从傅念卿那里得知了相府里搜出来字条上真正的释义之后,她就对那日夜里,自己无意撞破圣上和章相在一起密谈的事情有了大致的猜测。

  两人多半就是为了金玉奴的事情达成了某种共识。这也是为什么虽只是相府,但是又敢在皇城里如此明目张胆地派出大批人马,这一切不过是他们背后有天家的支持罢了。

  可就算是圣上站在他们那边,也不代表着愿意把事情闹大到不好收场吧。这一次,倒是她被章远安激得头脑发热了。

  虽不能把元弋的性命压在对方手上,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章祁知闭门不出,只留一个章远安独自对付他们,态度强硬到再清楚不过,更别提,圣上的意思多半就是章家父子二人的后盾。

  还不如就此搏一把。想到这里,贺长情强压下心中的不忿,挤出一个些许僵硬的笑容来:“没有异议。章公子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身为北梧的子民,哪里还敢有异议。”

  撕破脸皮之后,章远安也一改方才的端方君子做派,将三人茶盏中的热茶一扬手,全部泼洒在地。只听他用鼻腔冷哼一声:“你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不要表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