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世家与皇室之间相处的微妙分寸,被这位世家郎君,玩弄得得心应手。
此时宣明帝因病而?头痛,“噬心”之苦折磨着他?。他?满心恼怒,只觉得那位南周小公子可恶——
自从那位小公子在襄州城说破血脉秘密,说出宣明帝需要林夜的真正原因,这些时日,宣明帝寝食难安。
宣明帝怀疑着身?边所有人,芥蒂着龙椅下每一个朝臣。
他?日日夜夜,怀疑臣子们猜测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需要南周小公子的血。他?猜测那些皇子、养子们蠢蠢欲动,想谋夺自己的皇位。
宣明帝恼恨林夜至极,偏偏“秦月夜”无?用,江湖人士一再失败。如?今自己的秘密被天?下人盯着,宣明帝只好召见自己的臣子——
他?朝张秉叹气:“朕只是想试试那人的血,延年?百岁,统御神?州。那小公子却沾沾自喜恃宠而?骄,如?今可恶——江湖人不为朕所用,各个想独自行动,夺得他?的血。
“他?当真蠢不堪言。人心险恶,他?便不怕有人拿他?当药人,抓他?去做实验吗?北周和南周的和亲,系于他?一人身?上,他?岂能?如?此胡闹?朕要写?书质问南周那位皇帝——朕还得派人去保护那小公子的安全,别让那小公子当真着了旁人的道,来不成汴京!”
张秉随着宣明帝,应了两?声。
这位年?轻郎君清致淡泊,颜色皎然。他?连做戏也做得不太用心。
士族郎君的傲慢让宣明帝不悦,然这出戏,宣明帝依然要唱。
宣明帝问:“张南烛,你觉得朕该如?何是好?”
张秉温和:“陛下,南周小公子性子骄矜任性,不知我北周的善心,误会了我等。我等只要教他?不要误会罢了——北周当真有心和南周和亲,北周的公主,当真在等着小公子。”
宣明帝挑眉。
烛火照着他?英武却苍老的面孔,照不清他?眼中浑浊而?幽邃的光。
张秉说得平静:“陛下不妨请长宁郡主出山,由?郡主亲自去说服那位小公子。”
宣明帝沉默片刻。
宣明帝道:“放肆。流疏……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尚未婚嫁,流疏如?何出山?岂不让世人嘲笑??”
张秉微抬眸,目光掠过屏风。
烛火在屏风上拨开一道光影,光影如?同风雾,映出其?后的佳人身?形,影影绰绰。
张秉面不改色,始终平静:“长宁郡主本就是小公子的未来夫人。小公子如?今误会北周诚意,以为我们只是将他?当药罐子。但陛下龙体正健,分明是疼爱子侄,哪是他?以为的那般?必是南北分离太久,南周皇室不信任我等,在小公子耳根边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张秉实在能?说会道,虽神?色淡淡,语气矜贵,身?上有着世家讨人厌的贵气,却到底让宣明帝脸色好了起来。
张秉:“旁人既能?误导小公子,我们也能将小公子带回正途。长宁郡主若亲身?相迎公子,想必小公子会信任我们。”
张秉又想了想:“听闻长宁郡主花容月貌,仙子下凡。臣僭越,私以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傲气不敌绕指柔。”
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宣明帝缓缓道:“流疏,你听到南烛的话了吧?你此行是为两?国,为了两?国和平,你应将小公子平安带回我国都。此任务艰巨,你可愿为朕分忧?”
幽静温柔的女?声,从屏风后传出:“陛下,儿臣愿往。”
张秉抬眸。
佳人修长的身?形,从屏风后徐徐步出。
她如?莲开,她如?兰盛。美人莲步轻移,云鬓低垂,玉净花明。
张秉目色微闪。
这便是长宁郡主,宣明帝收养的义女?,叶流疏。
说是义女?,封了郡主,但是当真公主都要为国分忧时,这位假的郡主,自然要为皇帝陛下做一切该做之事。
张秉想起数日前,自己在茶馆中,被小官引荐这位郡主。
当日他?与郡主隔帘而?谈,请郡主为国之大义,走一趟南周。郡主当日未说什么,但是今日夜,宣明帝对?郡主出行之事,动心了。
难说不是这位郡主的功劳。
“自民间选出,被陛下收为义女?,封为郡主。天?下罕见,陛下喜爱。”
张秉垂下鸦色长睫,看到叶流疏走到他?身?旁,躬身?朝宣明帝行礼:
“父皇,儿臣愿往。”
张秉看到宣明帝的眼神?,当即说:“臣会安排人手,用手中情报送郡主私密出行,前往南周。陛下放心,此行不会被人知道。”
宣明帝满意点头。
宣明帝又对?叶流疏道:“朕送你一侍女?吧。此侍女?服侍朕多年?,是宫中禁卫所收的徒弟,一向隐于暗处。她可保你安全。”
张秉唇间噙一丝笑?:侍女??
他?玩味地想,手掌情报局,他?可不知宫中哪来的女?高手。恐怕宣明帝说的这位女?高手,不是来自“秦月夜”,就是来自宣明帝自己不为人知的势力。
宣明帝必然瞒着他?们这些臣子一些东西,张家至今还没查出。
宣明帝眸子看向张秉,微带笑?意:“是不是,张南烛?”
张秉恍然:宣明帝是要枢密院机速房为那位女?侍卫捏一个身?份,好让郡主放心。
张秉便应了。
叶流疏向宣明帝感恩道谢,伏地而?跪:“儿臣必不辱使命,将南周小公子带回汴京。”
叶流疏起身?之际,正逢张秉退出御书房。二人擦肩而?过,眸子轻轻拂过对?方眼波。
叶流疏朝年?轻的小张大人露出浅笑?。
张秉朝她极轻地颔首——
放心去做她要做的事。
只要她拿住小公子,让张家知道宣明帝到底生了什么病,那么,张家便会保她。
宣明帝反复无?常,君心难测。
而?张秉向她递出橄榄枝。
他?未必真的要她如?何,他?也不曾要求她必须达成什么目的。他?只要她带回来一些消息——
两?国和亲在即,张秉不愿破坏和盟。
而?叶流疏,又想要什么呢?
张秉出殿时,望着昏昏天?幕间的繁星,想起那日烟雨午后,郡主与他?隔帘观雨。
他?道:“郡主有如?此容貌,想来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些。”
叶流疏轻声:“张郎君,我不愿意作为谁的傀儡,为谁谋事,又为谁而?行腌臜。我有如?此容貌,又从一介民女?,走到今日地位。我想做些该做之事。
“我不确定我到底想做什么,但一定不愿意成为尔等郎君争权夺利的工具。郎君若允我自由?,允我公正,我便与郎君合作一场,也无?妨。”
张秉怔然片刻后,含笑?:“娘子想去做什么,便做吧。
“在下向你保证——我不会比陛下更恶,也不做良善人。我坐幕后下棋,郡主安心走到棋局中便可。无?论成败,我都会保郡主。”
叶流疏当日,轻轻看他?一眼,低语:“不愧是你。”
她再未说什么。
他?亦再未说什么。
雨声淋漓,水流滴答。安然听一场雨落,自然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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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林夜和雪荔,已经?到了南宫山下。
事情稍微棘手:“秦月夜”护送楼主棺椁入南宫山的队伍,早在半月前便来了此地。他?们登山归送楼主棺椁后,一直守在南宫山上。
那便有些麻烦了。
“秦月夜”的杀手们如?果守着南宫山,不肯离开,那他?们登山后,怎么挖坟呢?
雪荔道:“我可以模仿宋挽风的笔迹,给他?们写?一封信,让他?们下山。”
林夜惊讶,心中又古怪:“哟,你还会模仿别人的字呢?你怎么不模仿我的?”
他?说完便自觉失言,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雪荔困惑了一下,压根没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也并不急着明白:她当真写?了一封信,用杀手楼的联络方式,送往山间。
林夜想看她的信,她没让。
二人在山下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一队人下了山,骑马跃入黑夜中。
林夜满心疑问,不知为何宋挽风一封信,就能?将人调走。若是这么好用,雪荔以前怎么不用?
可她不向他?解释。
她冷静判断:“下山了十五人。山上还留了三十人。下山的人中,不包括我曾见过的武功好的那几人。有一位首领,当日能?从我手下过数十招,已然很厉害。如?果他?不下山,我们便近不了师父身?。”
林夜耸肩:“那就把其?他?人也引走吧。”
雪荔疑问看她。
他?坏笑?,挽袖:“哼,你会写?信,我也会——”
雪荔看他?笑?容调皮,脸庞跃着日光。她看得出神?,凑上去:“你写?什么?”
林夜故意道:“我的信就敢让你看,我对?你多么诚实。你看啊——”
雪荔惊讶念出:“举报?”
林夜毫不脸红:“对?——”
南宫山下的镇中,次日收到了一封信:无?名客向当地官府告状,说有一行北周人占着南宫山不肯离开。北周人如?何能?在南周这般行动自由??迟迟不走,是否是细作?
林夜又朝南宫山附近的江湖门派送信:神?秘的“秦月夜”派人驻扎南宫山,要将此地占为己有。秦月夜若是要拿南宫山当据点,周边那些江湖门派,是否要臣服?
林夜阴阳怪气,左怂恿,右遗憾:朝廷和江湖,看到如?此大患,可如?何睡得着啊?他?就睡不着。
雪荔评价:“你好坏。”
林夜笑?眯眯。
雪荔手摸到自己袖中的“问雪”,道:“该干活了。”
林夜看到“问雪”的刀鞘,怔了一怔。
他?最近太愧疚了,愧疚心,让他?看到这把匕首,更加不安。他?卖了她那么贵的价格,只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林夜抿唇,再写?一封信。
雪荔:“这次又是送去哪个门派?”